遠處半坡上打鬥之聲漸歇,唐忘此時卻有點糾結。


    此次跟隨飛煙閣的商隊,就是取個離城的方便,他真正要去的是安城東北三十裏處那座無名小山,用主簿的頭顱祭奠阿沛。然後再做未來的打算。


    隻是方才戰事一起,小普速度太快,亂戰中不知去了哪裏。


    他有心迴去尋覓,卻又怕引來無端猜忌。


    畢竟,自己一個武修能在武師追殺下全身而退,顯然隱瞞了實力,一旦被當作潛伏的“鬼”,那就麻煩大了。


    唐忘思前想後,還是準備等商隊離開後,再去那附近找一找小普。


    足足等了三個時辰,商隊方整頓清點完畢,重新啟程上路。


    直到車隊消失在視野中,唐忘才騎著戰獸,趕往周遭探看。


    清晨,山中薄霧漸消,黛色灑金。


    白袍白發的青年正環著兩個荒塚,清除草棘,撣去灰塵,如此分別繞行三周後,方站在兩個墓碑前,各行了一禮。


    墓前,祭掃供奉的水果、酒水、肉食間,赫然一顆抹了石灰的人頭,麵皮耳目早已風幹。


    青年久立,對著左側荒墳喃喃自語“阿沛,這裏有個害死你的人。你等著,旺哥將他挫骨揚灰,給你解解氣。


    說罷對著墓碑躬身一拜,便拿起人頭後退數步,真元灌於右拳,奮力砸下,主簿頭顱被砸成粉末,飄灑在這荒山之上。


    墳前燭火飄搖,青年執一酒壺,邊喝邊絮叨,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說,但又太多的無從說起。唯獨那酒,下得很快。


    “阿沛,那薛家,還有申家的主事,旺哥也想給你帶來。奈何我太弱了,撼不動啊!”


    唐忘以拳擊額,清淚滾滾而下。一時間喪親之痛,多年的驚怖流離,萬般艱難在心頭輾轉。哀慟之意如海濤巨浪,頓時讓他卸下了素日的警覺自持。


    隻須臾忘情,一股灼痛從尾骨而起,遊蛇一般,沿脊柱向上湧動。


    哀音未收,昨日被捺下的殺戮之氣卻如隱伏的火星突遇幹草,瞬間在體內爆燃。


    唐忘頃刻間兩眼充血,額角青筋必現,脊柱間一道血色波紋瘋狂遊走。四肢百骸之上亦似有萬鈞之壓,不禁雙膝半跪全身顫動,右手勉力撐地,左手極艱極緩,不知是對抗抑或服從,指節虯突,以抓握之勢,向頸後伸去。


    “不!你休想掌控我”。


    血月,自心髒深處緩緩升起,血色籠罩之處,狂暴止息,涓滴匯成細流,細流奔向大海。蟄伏歸順的真元被收束一空,灑出一道肉眼幾不可見的漣漪,映在唐忘的左手上。


    這隻手向下一沉,血肉淋漓,脊柱的前端被生生抽離出了一小截,一道漣漪沿著手指向下播散,脊骨間的血紋瘋狂閃耀,逐漸黯淡,直到消失。


    唐忘維持著半跪之姿,臉色煞白,突出的一段椎骨看起來極為可怖,疼痛鑽心。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生出了與那蟄伏的異物同歸於盡的念頭。


    盡管他一向信奉“活著就好”,如果注定要成為傀儡,注定生死不再由己,他無懼玉石俱焚。


    活著不易,尋死更難,一旦生不如死,那就不惜一死。


    “我唐忘,永不為奴!”聲音不大,字字擲地。


    他麵不改色反手重重一拍,將突出的椎骨生生壓了迴去,掙紮著站了起來。


    元智學府鳳部宿舍內,韓瑤坐在椅子上,單手支住下巴,看著正收拾行李的夏蓮。


    “夏姐姐,你迴家的事跟薑新說了麽?”


    “沒有,與他不相幹。”夏蓮答得幹脆。


    “那夏姐姐”韓瑤隻得收起剛才的話頭, “阿沐正打算去清港,要不我也迴次慶州,我們三個都順路,一起走吧。”


    夏蓮有點猶豫,“家裏等著,我路上不方便耽擱。”


    “切!”韓瑤撇了撇嘴,“聯姻有什麽可急的?真是的,大人們事情搞不定,就開始打女兒的主意。”


    “沒那迴事,別瞎說。”夏蓮迴了一句,臉色卻愈發黯淡。英氣颯爽的女劍客,此時像被卸下了盔甲,隻剩下疲倦和無助。


    “阿沐,你要去清港嗎?”周循和梁沐並肩在遊廊的構欄上坐著。


    兩人入學府以來時常一同出任務,對麵切磋更如家常便飯,如今都已踏入了武師境界。


    “家裏說有個男孩子不錯,想讓我去見見。”梁沐晃著兩隻腳,抬頭望天,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這,這,那,那我也陪你迴去看看。”周循有些懵,說話也有點不順溜,黑色的臉上開始發紫,左手悄悄藏在身後捏得緊緊的。


    梁沐趕緊側身,假意擺弄衣裳上的飾帶,免得憋笑被周循看穿。


    “你也想看男孩子啊?那好啊,路上我也多個伴。”


    “幾時出發?”想到能陪梁沐遠行,周循的臉又由紫轉黑,說話也順暢起來。


    “過幾天吧,夏蓮要迴劍島,我們正好可以同路。”


    “出來一年多,也該迴去看看了。”周循也有點想家。


    “那你也迴去看看爺爺。”


    “好。”


    彥城,一間清簡如雪洞般的閨房,入門處放著尺許見方的箱子。


    箱子裏麵青氣氤氳,一顆足有成年人雙拳大小的巨蛋立於中央。巨蛋內部似有活物,透出些微紅光,且如潮汐般變換著明暗。


    箱子底部鋪著滿滿一層青色玉石,在巨蛋隱隱的紅光照拂下,一縷縷青氣從玉石中剝離而出。


    一個巴掌大小的白色生物,正蜷於箱子一角,貪婪地吞噬著青氣,一臉的心滿意足。


    它突然全身一緊,似乎被什麽東西禁錮住了。


    箱子被輕輕打開,“老師,這小東西居然是頭靈獸,會吸收靈氣。”一個女孩子脆生生地喊道。


    “哦,沒想到我還走了眼。”


    白色生物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極力想擺出討饒的姿勢,隻是被強大的術法禁錮,無法動彈。


    “那怎麽辦,它在偷吃靈氣。”


    “嗚嗚嗚……”白色生物拚命叫著,“我讓那傻子付錢給你,千萬別殺我。”


    “老師,它在說什麽?”


    “應該是在討饒吧。算了,先養在這裏,再多放點靈石就是了。”


    “哦,也好,這個小東西好可愛,我們帶迴去吧。”


    “莫急,等等它的主人現身再說。”


    白色生物想到這裏的靈氣,很想點頭幫傻子答應,可又覺得這樣太沒義氣。糾結來糾結去,箱蓋突然合上,身上也多了條無形的繩縛。


    它也懶得多想,重新倒下,繼續享受這多少年都沒有過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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