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硯城以東千餘裏,古有一黃泉。


    其中生大魚,得躍龍門,拜入龍宮修行。


    其龍果證飛升之際,迴到黃泉渡劫。


    天空匯聚綠色雲朵,落下同色玄雷,以阻龍神成仙。


    老龍神奮滿身修為,扛住十重劫雷,裹挾風雷飛升仙界。


    後世人為紀念其事,將此地定名為碧落黃泉。


    此為地名由來之一。


    另一個傳說,則是因距離黃泉最近。


    人死之後,皆會由此前往冥界,喝下孟婆湯,進入轉世輪迴。


    先輩考量斟酌兩種傳說,認為前者更合史實,將因龍神飛升而得名寫進地方風物誌。


    曆經幾個朝代,始終未曾有人在此建城。


    直到劍魔歐陽誌稱雄當世,將之作為總舵駐地,方才逐漸建起城池。


    四方城門上的“碧落黃泉”,皆是由歐陽誌用劍書寫。


    字形筆走龍蛇,磅礴大氣。


    仰觀古跡,亦可窺見往日縱橫馳騁的大能,曾經的意氣風發。


    蘇夜身穿聖火教黑紅製式袍服,跟隨南蓮左右,以男寵身份做掩飾,以防打草驚蛇。


    一行人來到寬廣的護城河。


    南蓮吸起一塊石子,隨手拋擲,將其投進碧綠河水。


    水麵猶如泥沼,將石子拖進水麵之下,全無半點漣漪。


    “傳說此河源頭在冥界,故而輕羽不浮。若不慎跌落其中,神仙也難救。”南蓮知曉蘇夜智慧過人,向他講述護城河的奧秘。


    蘇夜未發一言,待隨眾人來至河邊。


    召出一根搗藥的石杵,於中渡入些許靈氣,握持邊緣,將之探進河水。


    天地突然變得窄狹,似有無窮力量向蘇夜壓迫而來。


    丹田處隱有被鉤中的感覺,將他整個人,往河水中拉拽。


    聖火教眾意欲拉迴蘇夜,被南蓮高聲喝止:


    “不可接觸陳沐,否則沒人能救你們。”


    教眾皆不敢妄動。


    一道瑩白劍氣,將石杵從中斬斷。


    蘇夜接連倒退幾步,方才站定身形。


    若是常人做出此等荒唐之事,勢必會受到南蓮責罰。


    唯獨蘇夜,不僅沒令她惱怒,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


    靜默觀望,不發一言。


    蘇夜盯視手中餘下不多的石杵,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受河水侵蝕,被石化在原地。


    河水中無比霸道的力量,禁錮的是丹田本源,若非蘇夜丹田空虛,必然要搭上鬆鶴道人贈予的白玉人偶,方能脫此劫難。


    過往所創術法之中,唯無終死寂蠻橫霸道的力量,以及因百煞而起的妖毒。


    兩者合而為一,方能與河水力量相近。


    “無終死寂和百煞天衝……也能合而為一嗎?”蘇夜心中暗忖。


    識海中浮現出體內經脈,還有緩緩東流,靜謐幽深的碧綠河水。


    過往種種,在靈識中交匯,迸發出新的靈感火花。


    碧綠河水強勁,卻需依循天地至理。


    自西生發,東流入海。


    水墨般的圖景,在靈識中鋪展開來。


    大河東流的壯闊場麵,化作生命力蓬勃的水墨痕跡,仿佛來自荒古,悄然流向未來。


    在這幅圖景中,蘇夜窺見到己身。


    原來,在普陀山觀瞧馮玉安誅妖之時,他已覺醒天人合一的賦能。


    其後的術法之所以威力強悍無匹,非是蘇夜實力強大,而是借天地之力,生發出無窮妙用。


    “百煞天衝和無終死寂可以相合……正如這河水可沉萬物,卻又滔滔不絕地向東流淌……”蘇夜呢喃低語。


    隻是新術法猶如隔岸觀火。


    縱然急於想把它從對岸抓過來,卻總無法成功。


    南蓮感應蘇夜模糊心念,隻覺在欣賞一位絕頂匠人,琢磨雕像的細枝末節。


    沉浸於微妙的世界,似不與塵世相容。


    “聖女大人,有船來了。”


    南蓮看向全無漣漪的水麵,其上半尺處,飄浮一艘樺木材質的舟船。


    此類樺木產於南蠻高原,全無生長限製,可一直綿延至天際。


    名為朝天樺。


    唯有以之作為材料打造的舟船,方能渡過碧落黃泉的護城河。


    舟船上立著一位身長八尺的白衣公子,玉冠束發,手持一把紙折扇。


    左手負於身後,氣度可稱出塵。


    待舟船靠岸,翩然展開手中折扇,淺笑道:


    “南道友,素聞你貌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南蓮看到白衣秀士,麵帶微笑地迴道:


    “妾身與道友從未相見,不知你是何方神聖?”


    白衣秀士瀟灑道:


    “貧道乃是南疆之人,家師聽聞碧落黃泉有難,著我前來相助。”


    “你師父是誰?”南蓮輕聲追問。


    “天機不可泄露。”白衣秀士搖擺折扇,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蘇夜跟在南蓮側後,觀瞧白衣秀士手掌。


    其手纖細柔嫩,潔白光淨,非是以外功入道的修士。


    眼神亮而靈動太過,實為城府深沉之人。


    “你師父的身份是天機……公子的名姓,總能講於妾身吧?”南蓮聲音柔媚,自能與人拉近距離。


    白衣秀士合上折扇,輕拍左手掌心,笑道:


    “方才貧道在河畔觀望,有位教眾將石杵探進黃泉。


    你緣何不責罰他?”


    南蓮笑道:


    “你是特來襄助的遠來之客,妾身不瞞你。他名陳沐,乃妾身新收的客卿。”


    白衣秀士道:


    “南道友,你如此沒誠意,著實令貧道心寒。”


    “俱已如實相告。信不信,皆由公子定奪。”


    白衣秀士瞬身離開舟船,指間出現幾根銀針,驟然揮向蘇夜。


    南蓮全無反應。


    她相信,蘇夜可應對此事。


    銀針擦著頭皮飛過。


    蘇夜假裝害怕,倉惶逃至南蓮身後,蜷縮身子不敢去看白衣秀士。


    白衣秀士俊眉微蹙,暗道奇怪,猶疑問道:


    “他真的隻是你的客卿?”


    “若是旁人,妾身豈會不救?”南蓮笑容燦爛,“公子,現在可否告訴妾身,你是何方神聖。”


    白衣秀士抱拳拱手,笑道:


    “南疆奇毒千萬種,唯有宣鶴技法高。


    貧道寒毒子宣鶴是也。”


    “小毒王之名,如雷貫耳。”南蓮淺笑道,“妾身今日得見道友,也算不枉此生。”


    宣鶴抱拳拱手,傳音道:


    “南道友,實不相瞞,貧道此番奔赴碧落黃泉,正是為暗中助你,恢複魔教正統而來。”


    心聲難掩,被蘇夜聽了去。


    毒不分敵我,皆可奏效。


    小毒王宣鶴,不失為一顆絕妙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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