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皇城內,禦書房中,皇帝李昊正提筆揮墨,紙張上一個“景”字筆力渾厚,蒼勁有力。“景”字的旁邊放著一個剛寫好的“政”字。他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政一景,最後又給這“景”字添上了三筆成“影”。才緩慢的放下手中之筆。


    書案旁邊的徐公公,突然眉毛抬了下,扭頭看向跪在書案前已是多時的老者,目光中竟閃過一絲冷芒……


    這老者已上了年紀,銀白色頭發,一身黑色的素衣,他一直伏身跪著,兩手扶地,身子正微微顫抖著,或是害怕,或是激動,亦或是演戲?


    反正他進來禦書房的時候,皇帝李昊正寫著字,他不敢驚擾,就這麽跪著。


    又看了會兒這“政”和“影”兩個字,皇帝李昊才繞過書案來到老者身前,一把將他扶起,說道:“地連宮先生受苦了,心中正怨恨著朕吧?”


    地連宮?沒錯,兩日後的書房見駕不是他還能有誰?


    抬起頭,隻見這地連宮生得鶴發童顏,仙風道骨。那深邃的眼中有人看不透,看不明的深遠。


    聽皇帝這麽一說,剛抬起的頭又磕了下去,嘴中說道:“老臣不敢,老臣不敢,老臣知曉皇上是讓微臣尋找答案才出此下策,豈有怪罪之心,請皇上開恩。”


    皇帝李昊一把將其扶起說道:“老先生,不必行禮,怪罪也是人之常情嘛!”


    地連宮已是十八年未見皇帝,說心中不怨恨恐怕連鬼都不信,然皇帝李昊好似相信,看著他那眼角滴落的清淚,皇帝李昊心中微微一怔,心道:“看來還是委屈呀,既然委屈,就得解了我心中疑問,要不哪裏來就迴哪裏去吧?”


    於是順口說道:“老先生受委屈了,今日隻有師生,沒有君臣,你我好好說說話,來來,這邊坐下。”


    說完皇帝李昊就轉身朝著禦書房右側的木椅而去。


    而地連宮卻靜候在原地,不敢隨坐。誰敢坐?這可是天下之主,一不小心一屁股就坐來個殺頭不說,還給你個株連九族,想想都害怕。


    見狀皇帝李昊甚是滿意,他指了指對麵的位子說道:“老先生不必拘束,再不坐下,朕可就治你罪了!”


    地連宮一聽,顯得有些激動,皇上這一口一個老先生讓人心中甚快,這賜座的至高禮待,恐怕整個宮中也隻有自己了吧?他的腳步有些顫抖,緩慢的走過去這才坐在了皇帝李昊的對麵。


    徐公公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不知為何在他的眼中,我們分明看到了一絲鄙夷……


    皇帝李昊率先開口說道:“今日請地連宮老先生前來,還望不吝賜教!”


    地連宮心知肚明,皇帝所詢何事。奈何九五之尊,絕不會先開口提及,未免有失皇家的顏麵。


    忙開口迴道:“皇上嚴重了,折殺老臣也,老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帝不語。地連宮接著說道:“十八年前,二皇子降臨,黑夜吞,白晝盡,此乃天道,所謂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為君為臣者皆不可逆轉。


    老臣言“三龍齊騰,天下爭鳴”此乃天意。所謂天道有常,會有黑夜交替,陰晴圓缺。而天生異象化三龍齊騰皆為上天旨意,天意不可違也。然老臣惶恐之言叫皇上憂心了,老臣重罪,老臣深知吾皇之憂,甘願領罰天相閣中不出。”


    皇帝李昊靜靜地看著地連宮,沒有絲毫的表情。地連宮見狀繼續說道:“我大唐帝國雖國富民強,但新皇登大寳根基尚淺,各國又虎視眈眈,微臣唐突一言,實有擾亂朝綱,禍亂軍心之說,故吾皇擇神策府而棄天相閣,罪臣心明,吾皇英明,罪臣地連宮謝不殺之恩。”


    地連宮連忙起身跪地叩首。皇帝見狀長歎一聲說道:“原來先生知朕心意。那可知朕憂?”


    地連宮跪地不起,抬頭言道:“神策府大將軍墨炎學亙古今,能征善戰,安邦治國無所不通。二皇子問世當年外敵來犯,大將軍平定戰事,換來我大唐帝國十二年和平,又大興水利,廣修農田,為朝廷招賢納士,可謂震鑠古今。一紀十二年異景重現,外地再來侵犯,此乃天降旨令,幸我大唐已民康物阜,戰兵數萬,統帥有方,保我大唐再度此劫。也不知大將軍現安否?”


    地連宮說到此處竟激動不已,皇帝李昊見狀,一個眼色命徐公公將其扶起,說道:“大將軍早在五年前辭官迴鄉了,怎麽老先生不知麽?”


    “臣久居閣內,早已不問世事多年,望皇上贖罪。惜哉!喜哉!”


    皇帝陛下忽然眉毛一擰,怒道:“大膽地連宮,胡言亂語,我大唐痛失良才,何來之喜?”


    地連宮見皇帝暴怒,倒也不急不忙,輕聲說道:“皇帝之憂憂在功高蓋主,喜卻喜在在大將軍識時務。”說完地連宮又跪了下去,心中想些什麽卻不得而知。


    而皇帝李昊,卻被地連宮這“識時務”三個字戳中了心脈,一時間沉默無語。倒是靜候在旁的徐公公忽然一驚,似是想到了什麽?思緒也被拉迴到了十二年前的三月初三。


    這天二皇子李政生日,皇帝陛下為讓愛子開心,特命大將軍墨炎送小公子墨影前往禦花園陪二皇子玩耍。誰料墨影小公子與二皇子一見麵,原本還晴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布,下起雨來。


    皇帝李昊因與大將軍墨炎商議減免賦稅之事,便去了禦書房,兩個孩童就自行玩耍。


    半個時辰後,待要事商討完畢君臣二人同返禦花園,行至迴廊處時,皇帝正好瞧見亭中的墨影以二皇子為馬,騎於身上。兩個孩子還不為所知的發出陣陣的歡笑。


    墨炎一見心生不妙,當即嗬斥道:“影兒,放肆!”隨即廊中下跪說道:“皇上開恩,孩子還小,隻是玩耍,請皇上贖微臣管教無方!”


    皇帝李昊眯著眼睛看著墨炎微笑道:“無妨,此子將來必成大器也!也是三月三同皇子一天出生吧?”誰料剛一講完,雷聲大作,烏雲翻滾,三龍齊騰再現皇城之上。


    “請皇上開恩,臣並非有意隱瞞小兒生辰,奈何地連宮那話,臣擔心皇上多想,請皇上明察!”


    皇帝將墨炎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談那廝作甚,我大唐帝國這些年來多虧有將軍,朕豈會相信這些天相之說。對了,朕才兩個皇子,這三月三又是個什麽日子?”


    墨炎答道:“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生軒轅!”話一出口,墨炎大將軍臉色瞬間煞白,老奴那還是頭一次見大將軍如此慌張。


    想到這裏,徐公公頓覺心底發寒,原來不是皇帝不計較,而是計較了你都不一定知道,這帝王之心,深似海底針。然而今日再見地連宮之時,他的心中頓生一疑問:真乃天意?如此湊巧?


    想必後來的辭官還鄉也跟這三月三,兩個皇子,三龍齊騰有關吧?徐公公瞬間明白了地連宮此話的深意。他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地連宮,心裏卻生不出半點好感。


    想那神策府墨炎將軍,曆代忠良,先祖曾與先皇有八拜之交,世代守護皇城,守護這李家的天下,從未逾越過手中職權,對老奴都是禮數有佳,哪像你地連宮,自持滿腹經綸,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拿個鼻孔看人不識天下,不就是當年皇帝即位有你之功嗎?


    徐公公安靜的想著往事,皇帝李昊沉默不語,顯然被人猜中了心思的感覺很不好,良久才抬起頭來怒道:“先生為何如此一說?你圖什麽?”


    徐公公被嚇了一跳,地連宮心中卻竊喜非常,這才抬起頭道:“圖能伴君左右,為君分憂。臣曆代祖師輔助我大唐,絕無二心。皇城異象十二年重現,怎會如此巧合?近五年來連年大雪,白馬鍾鳴,也絕非巧合,且臣夜觀天相,天蓬星漸暗,天柱星漸明,恐有大事發生,微臣鬥膽,請皇上明斷。”


    “地連宮,你是不是覺得當年你測算精準,輔佐朕登大寳,朕就能容你胡亂說話?”


    “罪臣不敢,三龍齊騰,天下爭鳴,天意不違,民心不背。儲君未立,江山何係?”地連宮一改唯唯諾諾之態,說得十分堅定。


    “大膽地連宮,何為天意?誰的民心?”皇帝李昊怒問。


    “聖上旨意乃天意,大皇子李繼乃民心。”


    皇帝李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繼而說道:“你這老東西,就這句話中聽,你且起來吧。念在這些年你足不出天相閣,卻對大皇子愛護有佳,細心教導,一片忠心,朕不關你了,你迴你的天相閣吧。”


    地連宮叩謝,退了出去。出了禦書房,他的臉上掛著不深不淺的笑意……


    大皇子李繼遠遠的看著這一幕,消失在皇城一角,往天相閣而去……


    “說說吧?”皇帝李昊看著徐公公這忠怒說道。


    “深不可測,所圖長遠!”


    “嗯!他很固執,喜大皇子,與墨炎大將軍和國師之意相佐。對了,國師李淮明出使月魚國,該迴來了吧?天道有常,天意不違,朕意無奈呀。”


    “皇上,又思二皇子了吧!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徐公公接過話茬說道。


    皇帝看向徐公公點點頭說道:“政兒,他沒有這個命,不可強求。這滿朝文武,誰不提防?唯獨你這老奴,朕信得過你!”


    徐公公隻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伴君多年,知道皇帝李昊這話真誠,當即說道:“皇上命老奴差人問候墨炎大將軍立儲君之意,迴來的人講墨炎大將軍的故鄉,查無此人。”


    徐公公深諳伴君之道,話到合適即收,絕不會多言半句。


    皇帝李昊深鎖眉頭,良久才說道:“天道也好,天意也罷,看來朕被心牢困了十八年,絕不聖賢,又錯過了幾年,大皇子主理的朝政民意不可背,也太過於完美!”


    皇帝李昊說完,舉步就走,徐公公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步履輕盈,看來皇帝終於解開了這麽多年的心結。隻是一切還能迴得去麽?


    先是墨炎大將軍辭官迴鄉,後是二皇子狩獵中毒,醫治無效。徐公公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初登大寳的皇上勤政愛民,事必躬親,雖霸道專政,但想著的是天下蒼生。如今國富民強中的皇帝想著的是傳承,將帝王江山代代傳承。憂心忡忡,幾年下來未解心中之問,疏於朝政,朝中大小事情皆由大皇子李繼主持。他從未走出過那句話三龍齊騰,天下爭鳴!


    說的是聖明,聖明不聖明?隻能未來再論,當徐公公快步追上前時,皇城已被夕陽柒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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