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滿以為這瘦弱饑餓的漢子接過光餅,就會幾口吃下去。卻不料,這瘦高漢子僅僅掰下手指肚大小的一塊,放到了自己嘴裏含著慢慢往下咽,把剩下的光餅,又偷偷揣進懷裏,收了起來。這瘦高漢子把剩下的餅往懷裏藏時,還特意拿眼偷著瞄了李得一幾眼,就怕被李得一看見。李得一早就看見他的舉動,卻渾然裝作不知,繼續往前趕路。


    接下來,李得一在路上一直暗中觀察著這位瘦高漢子。發現這瘦高漢子偷著把自己多給的那個光餅分成幾小塊,偷偷塞進了幾個眼瞅著就要力竭摔倒在地的老人嘴裏。李得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什麽也沒說,繼續帶著百姓趕路。


    幾十裏山路,李得一帶著這些瘦弱的百姓,硬是走了近兩天才趕到地方,途中又有近百人因為脫力,永遠倒在了路上。


    李得一在路上嚴格控製著食物,一人一天吃兩頓,每頓隻給一個光餅。就連定北守備團的戰兵,都不例外,李得一更是如此。之前李得一偷著塞給那個瘦高漢子的光餅,其實是他自己下一頓的飯。


    不是李得一不想多給,而是這次行動來的倉促,時間緊迫,事先沒有時間準備那麽多。李得一隻有一千兵士,要背上萬人足夠吃兩天的光餅,這對每個兵士來說,都是個不小的負擔。而且這些兵士,還必須留著體力,時時準備應對來自突遼人的襲擊。在這山林中行走,沒有路,就不能拉板車,一切隻能靠人力。能維持每人每天兩個光餅,已經是李得一所能做到的極限。


    兩天之內,李得一必須帶著人,趕迴那個山中臨時營地,不然光餅吃完了,大家都得挨餓。


    最後剩下五裏地時,不少百姓都已經到了極限,體力耗盡,連喘氣的力氣都要用光了,確實再也走不動一步路。成片成片的百姓開始坐下,或者幹脆躺在地上歇息,唿唿喘著粗氣。


    對這種情況,李得一也麻了爪。他事前根本沒有料到會這樣,現在縱然是讓守備團的兵士背,也背不過來這麽多人。李得一可是急壞了,在地上來迴急速繞著圈,不停地撓頭皮想著辦法,把個牙花子嘬得直響。


    李得一想了半天,識海震蕩許久,猛然一拍大腿,有了主意!


    李得一拿手一指前麵的臨時營地,對著百姓高喊道:“鄉親們,再加把勁兒啊。前頭不遠就是咱們的營地!還剩下百十步,隻要到了那兒!咱就有肉吃!人人都有,一大塊肥肉,保證你吃得滿嘴流油!光餅管夠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關鍵時刻,饑餓的肚子再一次發揮出難以想象的力量。聽到前頭不遠就能吃飽,而且能吃到肉!還是管飽吃!不少原本倒在地上無力再走的百姓,又從新搖搖晃晃勉強站了起來,開始繼續蹣跚前行。


    李得一找出一個腿腳快的兵士,讓他先跑迴去,告訴火頭營的兵士馬上把肉全都煮上,讓肉香味兒趕緊散發出來。


    行百裏者半九十。前麵的路再遠,總能走過,最後這二裏地,卻是最要命的分水嶺。過去了,海闊天空,過不去,隻能一輩子平庸。


    走到最後兩裏地時,李得一隱隱約約聞到了空氣中傳來的肉香味兒,立即大吼道:“鄉親們!聞聞,這是肉香!大塊兒的肥肉膘子已經離著咱們不遠啦!再加把勁兒,這肉就到嘴裏咯!”


    全體百姓當即都伸長了鼻子,使勁兒聞著。其實他們哪裏能聞得著,畢竟隔著兩裏地呢。李得一是因為修原氣,身體得到強化的緣故,才能隔這麽遠隱隱聞見香味兒。


    李得一悄悄對著手底下兵士使了個眼色,其中跟著李得一學過認字,上過思想統一課的幾名一等戰兵立即反應了過來,齊齊揚聲道:“啊,真香啊!肯定是煮的大塊肥肉,又肥又嫩。弟兄們,快些走!趕緊迴去吃肥肉啊!可饞死我了!”


    說完,這幾名兵士帶頭加快了腳步。那些沒聞到香味兒的百姓一看這些大兵都趕著迴去吃肉,頓時就急了,掙紮著重新站起來,開始互相攙扶著試圖走快些。


    瞅著這些百姓在吃肉的熱切願望之下,又掙紮著開始趕路。李得一偷著點點頭,心說,“俺這招沒想到還真行啊。”沒來由的,李得一識海裏裏冒出個詞:“聞肉止餓。”然後緊接著又冒出一句“望梅止渴”。緊跟著就出來一名嗜好人妻的矮小英雄。這人一臉的梟雄氣概,讓人望而生畏。


    晃了晃腦袋,把這倆奇怪的詞晃散,李得一領著“悍馬”開始繼續帶隊前進。


    終於趕到山坳裏的臨時紮營地。一幹百姓聞到這久違的肉香,當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這裏頭有不少人原是大富貴人家,終日飽食膏粱。他們哪裏會曾想到,有一天,他們會為能夠吃上一塊肥肉而激動地嚎啕大哭。


    要知道被突遼人破家之前,他們這些富貴人,會用一整隻老母雞,鮮貝,猴頭菇來給鮑魚幹吊湯入味兒,最後卻隻吃一口鮑幹,把剩下的全都賞給家中下人。肥肉,那是家中最低等的三等仆婦才吃的東西,他們碰都不會去碰一下。這世事,還真是白雲蒼狗,變換無常。曾經不惜的吃的下等肉食,如今卻成了他們為之口水流出,迫不及待要吃上一口的美味兒。


    李得一把百姓安頓好,又親眼看著他們吃下去第一塊肥頭和光餅。李得一在人群裏找到那個瘦高的漢子,開口問道:“你吃了麽?吃飽了麽?”


    瘦高漢子恭敬答道:“迴小將軍,吃飽了。”


    “你叫什麽?原在家中幹什麽營生?”


    “迴小將軍話,小人名喚許牛。家中世代替大戶人家養牛為生。”


    李得一點點頭,說道:“俺是定北守備團副團長,李得一。俺現在提拔你當這些流民的保長。你可願意?”


    這許牛在家中時,也知道保長是幹啥的,所有猶豫著沒肯當即答應。


    李得一見這許牛有些猶豫,開口道:“俺讓你幹這保長,也不安排你太多事情。眼下你不用不管別的,主要是幫著發發吃食。幫著俺把大夥給穩下來,願意留下來的,將來俺帶著你們去定北縣,每個男丁都給發五十畝地。不願留下的,等迴到了大營,俺每人給十天口糧,任他們去哪裏。”


    旁的猶可,許牛一聽說有五十畝地,頓時瞪大了雙眼,也不再猶豫,立即狠狠點了點頭。


    “你可以挑五個幫手,幫著你一起。俺待會兒給你安排下這事,你先去謝謝。”李得一揮揮手,讓許牛先去吃飽,歇足,恢複些力氣再說。


    看著百姓都安頓了下來,李得一這才接過一份自己的光餅,三口兩口吃下了肚,吃完飯,就把這趟來的一千戰兵都招唿到一起。


    “俺要留你們在這兒,守著這平周百姓。接下來打突遼金狼騎兵的大戰,你們恐怕不能參戰。”李得一開門見山,直接說道。


    “副團長,我想參戰!”當即就有不少兵士提出不同意見。定北守備團很好地繼承了威北大營的傳統,一等戰兵在議事之時,有很大的話語權。李得一縱然身為副團長,也必須聽取他們的意見,不能強行壓服。


    “俺知道你們都想跟金狼騎兵過過招,但這裏一萬多百姓必須有人守護,不然萬一被突遼偵騎發現,這些百姓的下場,恐怕會很慘。”李得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留下五百兵士,堵住山坳那個口子,便不怕突遼騎兵,來再多咱們也能守得住。且不用俺們這麽些人一起守在這山裏。”這名一等戰兵顯然是有想法的,略一尋思,就想了辦法出來。


    李得一聽了這話,瞅了這名戰兵一眼,發現這人自己很熟,是教過的,名喚陳五田。李得一教他思想統一課程,就他問題最多,不停舉手提問,李得一因此對他印象最深。


    “你說的有道理,好,就按你說的辦。自願留下的舉手,讓俺瞅瞅。”李得一略一思索,同意了陳五田這個建議。畢竟接下來的大戰十分兇險。師哥決定與突遼金狼騎兵正麵硬對硬打過一場,向整個天下展示出定北守備團的力量。這麽兇險的一仗,能多一個人,就能多一分力量,就能多增添一絲勝算。


    結果李得一瞅了半天,沒一個戰兵舉起手來。想想也是,這一戰如此重要,這些一等戰兵都盼著跟突遼金狼騎兵過過招,看看究竟誰才是天下最強兵馬,哪裏肯守在這個山坳裏幹等著。從這點上來說,定北守備團的兵士真是不錯,求戰心切,遇強則強。


    定北守備團的兵士求戰心切,也與李得一對他們進行的思想統一教育密不可分。而李得一要留下兵士看護這趟救出來的百姓,純是為了這些百姓的安危著想,並未考慮這些兵士的想法。到這時,李得一開始覺得,是不是之前的決定有些草率,但現在這些百姓已經救了出來,就不能放任不管,必須要留下兵士保護他們的安全。


    無奈,李得一隻得皺著眉頭想個辦法,既能保護這些救出的百姓,又能滿足這些一等戰兵的求戰之心。尋思好一陣,李得一總算勉強有了個說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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