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茉溫和的聲音是那般柔和清淺,不含一點波動,猶如登高遠眺平湖秋月一般,恬靜之中洗滌一切的塵囂。興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寧然幽淡,平波不驚。一片寂謐之下,輕的仿佛蒲公英隨風舞動,合【huan】歡花凋零而落,那般的輕盈薄涼。


    隻是,她身上的衣裳暈染的血跡,是至死方休的熾烈絕豔,觸目驚心。


    說完這話之後,花清茉側目而向寧郡王,雙眸焦灼的凝望著他,眼神卻是死寂無波的平靜。“父王,您今日真是讓茉兒大開眼界,茉兒在剛才您開口言語之前從未想過,您竟然是這般胸懷大度之人, 看來以往茉兒著實不了解您。”


    若真的了解通透寧郡王此人,她也不會栽在此處,任由寧郡王如此挑撥自己與花旻止之間的關係。花旻止他讓自己解釋,但是如今能解釋什麽,她能夠說些什麽,說這一切都是寧郡王自編自演,說自己刺傷自己來陷害於她嗎?


    這種理由是事實,在此時,卻成了狡辯。


    寧郡王想要讓花旻止看到那樣的場景,而自己竟然絲毫未查的讓此事發生,人證物證俱在的此刻,她真的無語反駁。


    解釋已是無意,一切……都已經遲了,看到這一切的花旻止絕對不會如初一般待她。


    就像春日的尾端,繽紛百花,終將凋零;仲夏的夜晚,螢火之光,孤夜泯滅;深秋的末日,綠樹碧草,枯萎飄落;冬盡的白晝,冰雪無垠,融化消失。美好的東西,總會被強製束縛上時間的枷鎖,而時間便是流水,不能迴頭,無法停止,隻能一如既往,向前而去。


    人生,就是這麽殘忍。


    “茉兒,你……你還是在怪罪父王,你……你……你還是在……在怪我。”寧郡王此言依舊滿是歉意與悔恨,他望著目光疏遠寧靜的花清茉,唇角微含著一抹幾近於無的笑容。


    一切都如他事先預料的一般,幾乎分毫不差。可是,他始終沒有料到,自己這個女兒會這般平靜,甚至不發一言來反駁解釋。


    雙眸之中映入花清茉的麵容,寧郡王覺著此刻,他才真真正正的看清自己這個女兒的容顏。


    秀麗精致的眉,與雲霧繚繞遮蔽之時微露的遠山淡影尤為相像,漆黑幽暗的雙眸,看似如星辰點點,明輝照人,可是卻氤氳著一種冷若鈷藍的冷豔寒銳。鼻梁小巧,鼻尖溫潤,櫻色柔光的唇猶如青瓷映光,溫潤柔細,卻透著冷刃襲來的無情漠然。


    與他無分毫相像,與他的正妻楚悠然麵容有幾分相似,可其神韻氣質,與他們二人無一絲相同之處。


    在寧郡王出神之間,花旻止封住其穴道止血,並將其送到了臥榻之上。在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拔步床周圍,掛著半透明的幔帳,上麵秋菊滿地的圖案,高雅靜清,卻被點點鮮血染上了似乎消除不了的汙穢。


    “父王,您再堅持片刻,太醫隨後就到。”花旻止握緊寧郡王的手,麵上的表情看著極為冷靜。隻是,他的雙腿在不停的顫抖,好像一陣風便可以將他從內到外,完整的擊潰。眼見寧郡王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花旻止雙眸中的擔心愈加顯現。


    “旻……旻兒,答應……答應父王,此……此事不……不要讓……讓他人知曉,就當……當是刺……刺客行刺,莫讓……讓茉兒背……背負負弑……弑母……殺……殺父這等大……大逆不道罪名。”


    寧郡王言語之中擔憂讓花旻止心中更加怨念花清茉,他不懂,為何他一直疼愛的妹妹要做此等事情。他在外時光,無論日子多麽苦痛艱難,他都咬牙熬過,為的便是得到保護花清茉的力量。


    可是,可是如今,他衣袍上染上的父親鮮血,似乎在嘲笑他,這些時光竟然為了一個如此心狠手辣,不顧情誼之人。


    “父王,您別再為此人說話,此人與九千歲相處日久,早已如同蛇蠍,不複當初。”


    花旻止低頭說出這話,目光被一種死亡般的沉寂覆蓋。他從未這般失望於一人,也從未這般矛盾情誼於一人。


    越在乎,便越不能原諒。越在乎,越不能容忍對方做這般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之事。


    花旻止放開寧郡王的右手,緩慢而又堅定的站了起來。周圍的淡紫色幔帳因其動了起來,而上麵繡著的各色菊花,在浮動間不知為何,秋日之孤涼。


    “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花旻止將手放在腰間佩戴著的劍柄之上,手中鮮血的黏稠與涼薄,將他對於花清茉的最後一點心軟吞沒。“花清茉,我要你以命償還。”


    話剛落音,花旻止毫不遲疑的拔劍而出,轉身麵對花清茉,長劍勝雪,微微震動,聲音別樣的刺痛人心。


    “哥。”花清茉對於此番情景,臉色依舊未有任何改變。隻是前方花旻止手中的長劍,劍光冷漠,讓她感覺到一種刺目的疼痛。“我從未想過,這寥寥一生,會有被你指劍相對的一日。今日之景,換做旁人,怕是早已對我橫劍而來,哥你想必也是一番掙紮之後,才對我如此,看來即使我做了多大的錯事,你視我極重。”


    花清茉如此明澈清晰的言語讓花旻止身子猛然一滯,長劍也隨之發生了一些不自然的抖動。


    是,她說的對。即使親眼看她對父王下手,自己心中已然珍視於她。而且,他心中仍有一種期望,期望自己剛才所見全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茉兒,以前的你,絕對不會做這般事情,一定……一定是因為九千歲,一定是受他影響,不然便是受他蠱惑,一定是如此……一定……”花旻止開始為花清茉尋找理由,可是這理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的妹妹是怎樣性情的人,他又怎能不知?如此明輝通透的女子,怎麽可能被人輕易影響蠱惑?今日之事,必然是她自己決意如此。如今之時,她可以殺自己的父母,祖母,他日必然會做出更加天理不容之事,就像是九千歲那般,被百官唾棄,被萬民唾罵。


    與其這般,不如由他親手斬斷所有。


    “茉兒,哥不能再縱容你如此下去,哥不想你受到他人的諱言辱罵。”說完,花旻止整個人猶如離弦的利箭一般,毫不留情的向花清茉刺去。


    見此情形,四月和青狐兩人準備上前護衛,免得花清茉因為花旻止是其兄長,心軟被傷。但是突然,花清茉冷眼橫向二人,目光逼迫二人不要多管閑事。


    如此這般,四月和青狐隻能站在原地不得出手,眼看著花旻止的劍刺向花清茉,二人心中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長劍在離花清茉心口隻有兩指距離之時,一枚流雲針從她手中急速射出,銀光乍現。電光火石之間,碰撞到花旻止冷銳的長劍,極為輕易的將劍的方向改變。


    此種情形,讓旁邊站著的四月和青狐放心下來,按照劍勢所向,她們的主子並無生命之憂。


    長劍劃過花清茉的右臂,鮮血刹那間噴湧流瀉,染紅了花清茉寬大的袖袍。疼痛隨之傳來,從身至心。花清茉感覺,這一次受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臥榻上的寧郡王望見此時的場景,唇角浮現出一絲報複的笑意和暢快。


    然而須臾之間,寧郡王感到原本暢快至極的心中竟然有些許不適,即使被腹部中的劇痛掩蓋,可他仍舊十分清楚,自己的心中竟然從無到有,生出一絲絲後悔之意。


    他要的就是而今之情景,用自己的性命在自己的兒女之間建造一條完全無法跨越的鴻溝,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破碎不堪,永遠不能夠再和好如初。


    他要的本是如此,本是如此。


    就如同當年,他們對他做的那般。


    所以,他必然不會後悔,心中的不適定然隻是因為腹部的傷口。隻是明明他在刺傷自己時,分寸掌握的極好,可為何會這般的傷痛苦楚?


    寧郡王此時與平時相比有些大意,心中那一絲後悔讓他失了一分冷靜,表情也與剛才有了很大的不同。


    花清茉雖然心中難過花旻止對自己動手,可是卻分了一份心思放在寧郡王身上,自然是發現他此刻的異樣。剛才並未檢查他的傷有多重,不過看寧郡王此時的表情,這傷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可是就先前的情景看來,老郡王妃必然性命不保,楚悠然也應該有八成命喪今日,這兩人的命都會算在自己的頭上。至於鶯歌,她是殺手,自然知道如何保密,她今日定死不了。


    目光再次望向花旻止,花清茉隻是安靜至極的看著他,隨後握住他的劍,道:“這一劍,你是要親手斬斷我們的兄妹之義,那我便隨了你,以血盟誓,與你恩斷義絕。”


    手微用力,劍刃割破她的手掌,豔紅的血液順著長劍慢慢流向花旻止,最後染到了他的長袍之上。


    望著此番情景,花旻止溫如青玉的容顏,卻透著如山的沉重。他望著花清茉,望著劍,唇角忽起,笑容溫淺柔和:“我是為你執劍,卻又以劍傷你,違背當初之願。手中執劍,本是為了保護你,不過如今,怕是不需要了。”r11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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