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和春堂時,東次間裏烏壓壓一群人,除了諸葛沁外,其他幾個姑娘全部到齊,大家屏氣凝神,氣氛很凝重。


    諸葛筠是最後一個到的,她隔得最遠。


    姚氏坐在上頭偏右的位置,左邊正位給空了出來,三位夫人出乎意料,齊齊站在一旁。


    諸葛筠進來,大家的視線齊刷刷投到她身上。


    灼熱灼熱的。


    諸葛筠若無其事,淡定地給姚氏請了安,隻略略掃了一眼那個空位,便退到最後麵。


    姚氏望著她,眼神很複雜。


    不過她沒有做聲,因為門口響起了鳥兒的歡叫聲,緊接著一個老不正經的聲音傳來:


    “哈哈,真乖兒,小蓮花,你今日可乖了,居然唱歌似的,嗯嗯,不錯,以後就這樣…可不許跟昨日那樣懶了,不然,公公把你的小丁丁給剪咯!”


    屋子裏的小姐們個個紅了臉,三位夫人倒是見怪不怪。


    南諸葛的老爺子,諸葛廬身著一身寬大的灰白袍子,手托著一個鳥籠笑嗬嗬大步進來了。


    大家齊齊施禮,包括老太太。


    “我的金絲燕窩呢!”諸葛廬看都不看眾人一眼,隻逗那鳥兒發笑,廣袖一揮,坐在了主位上。


    老太太麵色不霽,忍著怒氣道:“人吃都不夠,哪能給鳥兒吃….”


    諸葛筠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原來是這麽迴事。


    諸葛廬很不樂意地看了她一眼,氣哼哼的癟了癟嘴,又掃了一眼群孫女,見有人在笑,立即拉下來,瞪眼道:“笑什麽?功業完成沒?女子家家的也要跟男兒一樣有出息!”


    正因為南諸葛孫子輩目前無一男丁,所以老爺子要求姑娘家也要讀書認字。


    提起這茬,老太太臉色更青了,卻是沒有再接話。


    這是她的痛處,隻要老爺子提起這點,她一般便不會吭聲。


    屋子裏詭異一般的靜默。


    唯有老爺子逗鳥兒的嘰嘰喳喳聲。


    直到老爺子忽然抬眼望人群看了一眼,


    “九丫頭呢?”


    老太太心咯噔一下,看著諸葛筠,以為老爺子是要問罪丟失東西的事了,便輕聲問道:“丟了什麽東西?”


    老爺子聞言麵色立即垮了,完全不複剛剛那老頑童的嬉皮樣,


    他抬眼看向諸葛筠,


    諸葛筠站了出來。


    “祖父….”她屈膝一禮,


    祖孫倆視線在半空交匯,一個黑若深潭,深不見底,一個清亮懵懂,茫然單純。


    諸葛廬深深看著她,碰觸到那雙水萌萌的眼神時,心底某一片柔軟被擊中,最終,他還是默歎了一口氣,將手中剛剛擒起的茶杯丟開,捧起他那鳥籠,起身往外走,


    “該怎麽處置怎麽處置吧!”


    他話音一落,屋子裏一片倒抽冷氣聲!


    前年,有個小丫頭無意闖入書房,二話不說被處死了。


    諸葛筠呢,不僅闖入書房,還偷了書房的東西。


    老爺子都發話了,誰還敢質疑,就連老太太都不敢反對。


    曹氏等心善之人無比同情地看著諸葛筠,


    王氏暗暗冷笑,隻差沒拍掌,她給自己女兒諸葛靈拋了一個笑眼,諸葛靈甜甜一笑,自得地點頭。


    昨夜她輾轉幾道花重金買通了老爺子書房守門的小童,小童便放出書房丟東西的消息。


    她知道老爺子的禁忌,既然老太太放過她,隻能從老爺子處著手。


    老太太微微歎氣,望著諸葛筠很無奈道:“九丫頭,些許你不知,你兩罪並罰,得罰一百板子,熬不得過,就看你的造化!”


    沒有人能熬過一百板子,上次一個小丫頭偷了東西,打了二十板就死了,就憑諸葛筠這身板,別說一百板,三十板都熬不過。


    諸葛筠一臉輕笑,完全沒有赴死的恐懼,她隻是微微斜抬眼眸,含笑掃了諸葛靈一眼,“祖母,可否給我一點時間,明日行刑如何?”


    姚氏自然答應她。


    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中,她走出了和春堂。


    她迴到彩雲軒休息。


    府裏上下都派人盯著這裏,以為諸葛筠在安排後事。


    卻得知她隻是在休息。


    直到,傍晚時,諸葛筠起來用了膳,乘著光亮未散盡,她來到了諸葛廬的書房。


    這是一個幽靜的小院,院子裏外種植一片竹林,進入院子裏,裏頭擺放著不少盆栽,靠邊的地方還擺著好幾口破缸,缸裏種植著不少花草。


    別人或許不認識這些花草,可身為蒼龍神醫唯一的弟子,她自是一聞便聞出來了。


    都是藥草,而且是極為罕見的藥草。


    真是奇怪了,諸葛家乃官宦之家,諸葛廬又是個不務正業愛遊山玩水的老頭子,他怎麽會種植這麽多藥草?。


    她來到門口,跟小童道:“煩請通報,說是九丫頭諸葛筠求見!”


    小童猶豫了一下還是幫她通報一番,過了一會,諸葛筠被請進了裏頭。


    書房實則是一座兩側閣樓,閣樓是木質建築,踏入便有鬆木咯吱的響聲,一股清幽的檀香撲鼻而來。


    門口是一個敞廳,左右依著牆壁擺有兩個高格櫃,上頭擺著古玩,書籍,乃至瓷瓶插種的藥草。


    四角立著青銅燈火,光亮暈黃而暖人。


    往右邊瞧,則是一個內廳,丹樨之上擺著軟榻和長案,兩側則是書架。


    小童領著她坐在了長案一側,給她倒了茶便離開了。


    諸葛筠靜靜等候,


    不一會,餘光注意到一青灰色的衣角,細微的腳步聲從木樨後到眼前落定。


    “你來做什麽?”


    諸葛廬的聲音冷冰冰的,手裏拿著個玉壺,漫不經心坐了下來。


    “孫女來向祖父認罪!”諸葛筠沒看他,而是端莊地抬袖至前,再鄭重拜下。


    諸葛廬布滿皺紋的眼眸眯了眯,靠在右邊的憑幾上,冷冷瞅著左邊跪拜在地的諸葛筠。


    “錯?你錯在哪裏?”他譏諷冷笑。


    諸葛筠直起上身,目光垂下,一動不動,認錯道:“孫女那夜不該闖入書房,不過祖父知曉,孫女不是故意的,不知者無罪!”


    “……..”諸葛廬咬了咬牙,看著那張神色無波的臉,眼中怒火翻騰卻又隱含著憐惜,心頭時而冷時而熱,好不難受。


    “那你偷了東西又怎麽說?”


    “孫女根本沒有偷東西!”諸葛筠眼眸睜得大大的,毫無畏懼,也毫無膽怯。


    諸葛廬眯了眼,眼中結了寒霜。


    “你不該進來…..”好半會,他咬牙低沉道。


    “孫女年少不更事,莽撞愚鈍,還請祖父原諒,不要再跟孫女計較,孫女今後一定悔心改過,安安分分不鬧事!”諸葛筠再拜。


    諸葛廬冰冷的眼神裏露出幾分苦笑,“你果真安分?”


    “是…..”諸葛筠抬頭,清湛的眼眸與他對視,不避分毫,鎮定自若道:“死過一次的人….不敢不安分。”


    諸葛筠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有力,如針般一字一句紮在諸葛廬的心上,他身子霍然一僵,整個人如一塊冰雕似的,訝然失聲。


    是啊,那夜,他竟是狠得下手,將自己孫女推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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