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爾被陳文茵這一句話驚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內心的深處,他也想過,如果他們不離開這個孤島,是不是就能開開心心一起過一輩子了?


    陳文茵抱住阿米爾道:“咱們不走了好不好?咱們就留在這裏,不去管什麽迴鶻,不去管什麽偃月,不去管什麽天下紛爭了。咱們就在這裏,兩個人,開開心心的生活好不好?”


    阿米爾第一次看到陳文茵這樣的神色,那是除去了“鎮國高陽公主”這件外衣的陳文茵,這是將一身的不可一世都褪盡了的陳文茵,她如今的神色幾近是哀求,她隻求眼前的男子能跟她許下一生的承諾。


    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就這麽機緣巧合一般的,他們二人來到了這座渺無人煙的荒島上。在這座島上,也唯有在這座島上,阿米爾可以不再是迴鶻的將軍,陳文茵也可以不再是偃月的公主,他們可以隻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享受著如世間男女一般無二的愛情。


    阿米爾心動了,他怎麽可能不心動?這是他心裏最在乎的女孩,對他最真情的告白,不止阿米爾這般重情重義的人,這世上哪有人能拒絕這樣的告白?


    阿米爾緊緊咬著嘴唇,他害怕自己一時承受不住,便開口答應了。


    他到底怕什麽?他怕的太多了。


    他怕遠在迴鶻的艾爾莎被卷入兩國的征戰,他怕沒有了自己的保護,他的媽媽該怎麽辦才好?沒了他,大汗又該讓誰來領兵?這剛剛統一的迴鶻,會不會因為自己這位征東大將軍的失蹤而四分五裂?


    他有無數種理由來勸自己,勸自己說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表白,其實他真正害怕的是陳文茵。


    他了解陳文茵,這個女孩是個什麽性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陳文茵這般心性活泛的人,她真的能放下一切,在這座孤島上跟自己了此一生嗎?她會不會過了幾年,甚至隻是過了幾個月之後,就想要迴到物華天寶的中原大地去了?


    會的,如果沒有遇到阿米爾,陳文茵知道自己一定會的。但就在今天,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陳文茵第一次覺得,這世上有比她的自由自在更重要的事情。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隻是能在阿米爾身邊,做一個好妻子,和他不被人打擾的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陳文茵,阿米爾終於還是歎了口氣,他下定了決心,一個可能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心。


    他堅定的看著陳文茵,用力搖了搖頭。


    陳文茵睜著自己那雙哭紅的眼睛,看著阿米爾那堅定的神色,喃喃問出了那句她說了好幾遍的話:“為什麽……”


    她知道為什麽,隻是這為什麽太過沉重,她不想去接受。


    她是鎮國高陽公主,她背上背著的是一個國家的命運,她沒有這麽任性的自由。


    從她懂事開始,就在母親的教導下明白了她“公主”身份的意義——那不僅僅是一種尊貴,更是一個桎梏。“公主”這兩個字,將她和國家的命運緊緊綁在了一起。


    她在國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是在國外,各國皇帝大汗也要對她禮敬三分,就因為她是“高陽公主”。


    她自己似乎也習慣了,她想要什麽東西隻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可唯獨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那些價值連城的死物她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想要得到一顆真心卻是這麽的困難。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想得到什麽,強烈到不管不顧,可以放棄自己一切的地步。


    可終究,她什麽也抓不住。這個她喜歡著的少年,終究要乘風破浪,迴到中原大地上,在那片自己最熟悉的土地,捉刀彎弓,與自己一決生死。


    命運啊,怎麽就終究逃不過呢。


    陳文茵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片世外桃源,而打碎了她最後一點點期望的聲音,就從她的頭頂傳來。


    一聲啼鳴,那是兩人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白王來了!”


    阿米爾抬起頭來,向著上空望過去,搜尋著那潔白的身影。


    陳文茵沒有抬頭,這個時候,她最不想看見的就是白王的身影。她用力抱住阿米爾,生怕自己手上的力量稍微一鬆,這個少年就要離自己遠去,讓自己再也抓不住了。


    可兩人都知道,她終究是要放手的。想到這裏,陳文茵無助地哭了起來。她以前哭過嗎?當然哭過,可在她的記憶裏,她以前從來沒哭得這麽丟臉過。


    白王來了,那是池墨茵的信使來了。這些日子裏,池墨茵等人沒一刻不在尋找著陳文茵的下落。


    終於白王在這小島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池墨茵和其他人在白王的帶領下,駕著一艘大船向著小島駛來。


    大船剛剛靠岸,錨還沒有拋下時,池墨茵已經一個跟頭翻了下來,快步跑上去抱住陳文茵。她是真的擔心陳文茵出了什麽事情,如果有自己陪著還讓陳文茵遇險,那她該怎麽跟蕭思君和嶽邦媛交代?


    慢了一刻,她才看見阿米爾也在旁邊。


    她愣了一下,看著阿米爾的眼神裏充滿了詢問。阿米爾微微笑著搖搖頭:“前輩來了就好了,這幾日文茵受了不少苦。”


    他不鹹不淡說完這句話,就邁步向著大船走去,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但他認識的卻沒幾個,隻有跟段永琪和陸承遠擦身而過時打了個招唿……


    直到他見到了走在最後麵的阿依努爾。


    阿依努爾看看身邊的阿米爾,又看看還在遠處被池墨茵抱在懷裏的陳文茵,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用胳膊肘捅了捅阿米爾,一臉壞笑問道:“可以啊,我弟弟出息了。”


    阿米爾默默搖了搖頭,沒有理阿依努爾,隻是邁步向著船裏麵走去。


    阿依努爾趕緊追上去問道:“到底怎麽樣了?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阿米爾迴頭看了阿依努爾一眼,咬了咬嘴唇道:“沒有,什麽事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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