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周七郎端著甘草補氣湯小口飲著,這劑補氣湯以甘草為主,藥湯清甜。


    暖融融的入胃,隱隱間有一種感覺,仿佛自己又充實了一些。


    熬煮藥湯剩下的藥渣也沒浪費,五郎坐在門前一手抱著小獵犬,一手抓藥渣裏撈出的甘草送入口中嚼著,很是過癮的模樣。


    周二搓編草繩,為明日入山打草做準備。


    夕陽金色殘輝落在院中,大表姐端著瓷盆走來:“二哥,五郎、七郎,嫂子今日又做了米皮,你們都來嚐嚐。”


    沒有油潑辣椒的米皮,注定是缺少靈魂的。


    但陳醋調味的米皮,口感中也有另類的爽快、迴味。


    “琴琴,舅舅那裏是個什麽說法?”


    周二握筷攪拌米皮,沒胃口,見大表妹為難不語,就說:“那算了,等曹木匠家裏做好門扇,我就陪七郎上山去住。”


    “二哥,你這又是何必?父親那裏也不好受,家裏得看人臉色、言語過日子。你跟著七郎去山裏住,你心裏痛快了,父親那裏就不痛快。以後沒人說閑話了,二哥你和七郎還能迴得來?”


    她壓低聲音:“七郎在山上夜裏關好門,又能有什麽事兒?你留在家裏,以後也好把七郎接迴來。你賭氣一走,小娘那頭兒風言風語的,父親更抹不開麵子。再說總不能留五郎一個在這裏,二哥不盯著五郎,指不定他闖出什麽禍端來。”


    周二去掃一眼五郎,果然見五郎神情陰鬱,眉宇有乖戾之氣。


    惹急了,五郎不管不顧在這後院放一把火,那可是驚動土門關守軍的大禍事。


    周七吃一口米皮,見二哥與五哥對視一個不讓一個,一旁大表姐又不時偷看二哥側臉……眨眨眼,他緩緩吃著酸爽米皮,見五郎終於低頭服軟,周七不由心裏發笑,五哥再硬撐一會兒,等待他的保準是二哥的拳頭。


    “二哥,阿姊說的對,你還是留在家裏比較好。店裏那麽多事情,舅舅脫不開身還得指望二哥你跑腿。再說我住到山上也算好事,咱們打草後就近晾幹儲放在山洞裏,冬天一束青草能賣五分銀子,算過來足有三四十文錢。”


    周七舔著淺碟裏的湯底,鼻尖染了醬色,意思表達的很明白:“入冬前咱兄弟三不餓死,存上二百束草,怎麽也能掙一筆錢。”


    這個賬不難算,周二、大表姐目光驚奇,五郎也扭頭上下打量這個弟弟,露笑:“對!哥,七郎說的對,你實在不放心,我跟七郎住山裏看草,哥你留家裏幫舅舅。”


    入夜,周二轉來轉去睡不著覺。


    七郎口中的二百束草,是他們三兄弟入冬前怎麽也攢不夠的數量,但如果收購一些別人的草,肯定能湊夠。


    湊夠的同時,也會導致周家沒有幹草滿足宿客需求……不能提供草料,周家的迴頭客肯定會減少,這是致命的事情。


    想要滿足宿客的草料需求,周家就得花錢去收購,轉手再賣給宿客。


    這種事情不可能交給外人,草料導致宿客的牲畜出現問題,這是周家不願承受的損失。


    所以必須是自家人操持這件事情才行,可誰合適?


    大表兄、二表弟在外求學,擔負著家族崛起的希望;小表弟才七歲,小娘兼任廚娘走不開,舅舅又是掌櫃兼夥計,根本走不開。表嫂、表妹又不能拋頭露麵,算來算去隻有自己和五郎適合。


    心懷怨恨的五郎行為放蕩,對舅舅家的事情缺乏責任心,所以這件事情會落到自己身上?


    隱隱察覺今後會是另一種命運,這種命運的改變,似乎是建立在要挾舅舅一家基礎上的。


    如果再等兩年,表妹招一個上門女婿,那就有替代自己的人了;大表兄、二表弟在外求學,淘汰一個迴家來操持家業,也就不需要再指望自己三兄弟;甚至五六年後小表弟歲數大一些,自己三兄弟就更顯得多餘。


    另一邊琴琴也是難眠,眼前如同十字路口,自己一家還真離不開表兄及兩個表弟。


    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情說給父親?


    明早說出來的話,或許還有挽迴的餘地;如果不說,家裏會被動接招。


    莫名的想起了姑姑坎坷的一生,坎坷是從招了一個相貌堂堂能說會道,卻是個大賭棍的女婿開始的。


    夜,周七意識離體,此次並未遠行,而是在院中走動。


    聽著今夜住宿的旅客噓枯吹生高談闊論,絕大多數人都繪聲繪色說著不屬於自己的故事。


    舅舅一家也早已入睡,沒處去聽自己感興趣的床頭夜話。


    也不願多消耗精力,周七返迴後院見院中拴著的獵犬嗚嗚咽咽夾著尾巴埋著腦袋不敢看自己,牛棚下的十幾頭牛也都靜悄悄的趴臥在地沒有叫喚的,靜謐非常。


    左右各處就連夜裏經常出現的烏鴉叫聲,此時也不見蹤跡。


    有的隻是或遠或近的過往旅客喧囂聲,耳中有人聲,卻無禽獸聲響,就連蟬鳴、促織聲也沒了,還真是趨利避害十分的識相。


    未作多想,周七意識迴到身體陷入熟睡,頓時寂靜的夜裏熱鬧起來。


    村裏遠近的家犬、野犬又陷入了吵架,此起彼伏相爭不下;夜空貓頭鷹展翅無聲落下,蟬鳴促織先後響徹。


    就連柴棚裏的小獵犬縮在五郎懷裏,也張口幹啞叫喚兩聲,湊了湊熱鬧。


    “奇怪,莫非是鬼神過境?”


    範先生隔窗觀看夜空,左右看不出什麽,遂取畫軸鋪開,懸掛在牆壁上,取出香燭依次點上。


    待香氣濃鬱時,範先生才從折扇中抽出一枚槐木所製的扇骨令箭,高舉:“招左右護法前來聽用,太玄帝君急急如律令!”


    當即,畫卷中走出兩位白衣神兵,頭紮白巾,白袍鐵甲,手提刀盾立在範先生麵前,齊齊跪拜:“護法神兵前來聽令!”


    “你二人遮掩行蹤前去偵查四周,不可冒犯大小鬼神,若有異常速來稟報。”


    “得令!”


    兩位白衣神兵沉入地下,前往偵查去了。


    北山淮陰神廟,神廟正殿內左右各立了六座新紮好的稻草人。


    趙良臣、李清遠兩人左右踱步猶豫不決,片刻後李清遠說:“道兄不可遲疑,適才明顯鬼神過境,難保不是西邊那位淮陰侯。淮陰侯出行,一無車駕二無儀仗,行為與邪魅何異?若不早作準備,就怕他故技重施借刀殺人。”


    再出現一個張奎那樣的中邪兇人殺上門來,兩人擋得住?


    趙良臣稍稍遲疑,就頷首:“勞煩師弟護法。”


    手中有兩頁空印文書,怎麽也能從順平侯那裏借調一批玄甲天兵前來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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