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的天氣總是讓人莫名其妙的惱火,你永遠不會明白,為什麽前一秒還豔陽高照,下一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讓人總是那樣束手無策。蘇小沫窘迫的躲在allyeress的門前,裹緊了並不厚的外衣,隨著冷風瑟瑟發抖。


    蘇小沫調侃的想到,她是不是該感謝a。e奢靡豪華夢幻的大門。


    雨滴毫不留情的砸向地麵,灰蒙蒙慘白的天色,令人絕望的寒冷,a城每天都上演著不同的風景與感受,蘇小沫靠在a。e金光閃閃的門前,看著眼前飛馳而過,迸濺起一排水花不時而過的汽車,忽然有些難過。


    蘇小沫讀了很多書,真的是很多書,中國的,外國的,哲學的,近代史她都喜歡讀,可是她的人生並沒有被這些書改變什麽,人與人的差距,與生俱來,不可否認。甚至會因為買書而消耗掉她作為一個小編輯本來並不寬裕的工資,隻能每日早起晚歸住著a城邊緣廉價的小房子。


    “少爺,蘇小姐下班了”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在別墅被層層疊疊的窗簾映的昏暗的房間裏俯下頭,對坐在長椅中的少年說著“要不要……”


    還沒等他說完,少年搭在膝頭的手忽然停止了有節奏的拍動,一動不動的坐在長椅上,蒼白的臉色被跳動的燭火映得忽明忽暗,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薄唇微抿,不辨喜怒。詭異的靜謐在屋內蔓延開來,一寸一寸的吞噬著人的理智。


    就在男人以為少年睡著了的時候,飄渺不可聽的聲音忽然響起“打開窗戶,你退下吧。”男人一愣,抬頭看向少年,依舊是薄唇微抿,幾乎連姿勢都沒有變,甚至讓人懷疑剛才是不是他在說話。


    “難道你讓我去開窗戶嗎?”少年忽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看向男人,黑曜石一般的瞳孔裏滲透著深深的冷漠和淬了冰的寒意。


    男人沒由來一陣瑟縮“是,少爺。”


    窗外的風夾雜著零星紊亂的雨撲麵吹來,冰冷而陰鬱。層層疊疊灰色的窗簾在少年背後鋪展開來,像一隻華麗的蝶,接受料峭春雨的洗禮。


    少年抓住長椅邊柄骨節分明的手指一絲一絲的收緊,毫不在意尖銳繁複的花紋已經將他的手刺的鮮血淋漓,看向窗外愈演愈烈的雨,雙眸通紅。


    我放了你三年


    整整三年


    這三年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鍾,每一秒,我過得都如橫屍走肉一般,每一個夜晚都是你毫不猶豫在安辰的庇護下走出房間的樣子,每一天我都在等你,等你迴心轉意,迴到我身邊。


    可你呢,你用最殘忍的方式向我證明,人這種生物總是趨利避害,我沒有幹涉過你一件事,你就真的認為我沒有辦法擺脫安辰找迴你嗎?我就真的沒有辦法……逼迫你嗎。


    這一次,我絕不會坐以待斃


    少年眼中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稍縱即逝


    蘇小沫,我會等著你,迴來求我。


    “蘇小沫,我不準你住在那裏!”蘇小沫從來沒想到與三年後與安言的第一麵是以這樣殘忍血腥的方式揭開她平靜而淡然的生活。三年前的噩夢仿佛以一種詭異奇崛的方式在她平平靜靜的生活了三年後續寫了。


    從小院長阿姨就告訴她,安家,是怎樣隻手遮天,橫行於軍界,政界,與商界強大不可撼動的存在。她從來不往心裏去,那樣各家各戶茶餘飯後談資,於她這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並沒有什麽甚至表麵上的關聯。他們隻手遮天也好,富可敵國也罷,都是那個圈子的事情。


    她夢想可以做一個的作家,甚至連未來都規劃的一清二楚,她會有一個溫潤如玉的丈夫,舉案齊眉,兒女承歡膝下,她會努力攢錢買一個靠近大海的房子,有著白色的柵欄和渾身毛絨絨的大狗。一切就像一場華麗的夢,從在山洞裏遇見那位被追殺的安家幼子時,以一種讓人難以承受的方式,一點一點,抽絲扒皮,狠狠地,碎裂在了她的眼前。


    孤兒院一直沒有審批下來的資金忽然審批下來了,甚至開始大肆修繕


    她定時被接入了那座城堡,在那裏她學習了一切她能學習到的禮儀與文字,和安言一起。她被送入了貴族學校,在城堡裏放著她每天去學校應該穿的花紋繁複的公主裙。


    安家小少爺總是眸光淡淡,對任何事物都是一副冷漠冰涼的樣子,有時候蘇小沫甚至懷疑初見時,那個在漆黑的山洞裏顫抖著流眼淚的孩子和眼前的少年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時她想,有錢人真是惡趣味,找個陪讀也要如此大費周折。


    少年開始長大,有一天,蘇小沫和他對視時,忽然被他眸中深邃漆黑的色澤所震懾。安言想要誘惑一個人,真的是太簡單太簡單了,甚至不需要言語,僅僅他坐在那裏,與生俱來的矜貴與優雅便悄然無息的散發開來,令人毫無欲念的膜拜與臣服。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當他黑曜石般深邃黝黑的雙眸猛然劃過一絲光亮時,蘇小沫知道不能再看他一眼,再一眼,那便是沉淪,她會溺死在那一片星海中。


    有東西開始在她的生命中悄悄的生根發芽。


    卻好像一直存在在她生命中一樣,熟悉的讓人心驚


    少年開始和她說話,小心翼翼卻不容違抗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和布娃娃玩,我不喜歡。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親那隻狗,我不喜歡。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和顧瀾說話,我不喜歡。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求助安辰,我不喜歡。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去工作,我不喜歡。


    他說,蘇小沫,你不要離開這座城堡,不要離開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安辰哥哥保護了她三年,她甚至以為在安辰哥哥的庇護下,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錦衣玉食,不必為自己衣食發愁,可是她可以一直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可以不用擔心因為和任何人親近而給那人帶來生活工作上的苦惱。


    可是她錯了


    時隔三年,他記憶中冷漠的眸光裏帶了一絲玩味的笑意,直到昨天他們重逢,毫無預兆的被人蒙住眼睛拉進了別墅,她才曉得,原來這三年才是她的一場夢,仿佛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小白鼠,一舉一動,他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他說“蘇小沫,你不許住在那裏”


    不許?


    蘇小沫背上竄來一股惡寒,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遊走在她四肢百骸。


    從小到大,院長阿姨一直告誡她要順從,要討安家小少爺歡心,可是……忤逆他……會怎麽樣呢。


    蘇小沫自嘲的低下頭,冷風迎麵撲來,不給人絲毫喘息的機會,通紅著眼眶衝進雨裏,像一隻倔強的鳥兒,安言,安言,忤逆你……會怎麽樣呢?


    從什麽時候起,讀你的名字,心都開始變的沉重。


    雨滴砸落下來,一滴一滴,就像三年前流過的淚水,鑽進蘇小沫的衣領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她整個人打濕,淹沒在車流湧動的a城。


    顧不上迴頭的蘇小沫沒有看到,在她躲雨的那個屋簷下,有人緩緩踱步出來,深黑色的皮鞋輕輕扣著地麵盡顯王者的氣息,頎長的身影挺拔的倚在門前,眸光清冷而淡漠,薄唇緊抿,直直的凝望著蘇小沫離開的方向。


    蘇小沫跑到離a。e最近的一個公交站牌,渾渾噩噩的擺迴了自己租的小房子,哆嗦著想鑽進被子裏,還沒來的及擦幹頭發,嗓子就開始不可遏製的幹咳起來,寒冷與火熱交替的傳遍四肢百骸。


    你真出息了,蘇小沫。她苦笑一聲,胡亂吃了幾粒藥,就鑽進被子裏,你這樣的身體,對的起誰?


    之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每次生病,張阿姨都會心疼的把她抱在懷裏,和她說囡囡乖,我們吃藥藥,吃完睡一覺,我們囡囡就好起來,好不好,好不好。孤兒院裏那麽多孩子,她最多病多災,所以張阿姨總是怪她不好好吃飯,每次吃飯給她的菜最豐盛,非要眼看著她吃完,每次吃完飯,張阿姨總會摸摸她的頭,會心的笑著說,我們囡囡要快些長大呀,快些長大呀。


    嗓子像被撒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唿吸都會幹枯的疼痛,蘇小沫戲謔的想到,那時她若是知道長大的代價,她定是,定是不願意長大的。


    眼淚毫無征兆的順著臉龐滑了下來,落在一旁洗的泛白的枕巾上,悄無聲息。


    頭痛的像炸開了一樣,嗓子也幹啞的難受,蘇小沫忽然有些責怪自己,當時應該在那裏多避一會雨的,應該多避一會的……


    她記得,記得的,院長阿姨說,囡囡,我們出生,是因為我們有自己要愛的人在這裏,我們舍不得他們孤單,所以,我們來到了人世間,所以囡囡,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的囡囡都要堅強的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張阿姨活下去。


    為了自己,為了張阿姨,活下去。


    她本來可以的,甚至不可以也會騙自己,相信自己可以相信自己在這樣晦暗的生命中會出現光芒,可是安言,你怎麽能如此殘忍,將我的生活完完攝入你的規劃。你怎麽能如此殘忍,讓顧瀾離開我,讓我本就冰冷晦澀的生命再看不到,觸不到那樣溫暖美麗的光芒。


    在安言的身邊時,就像一場華麗的夢境,在特定的時間穿好玻璃鞋,進入那座帶有魔法的城堡,人前再風光靚麗,蘇小沫始終知道,那不過是仙子製造的一場幻境,終究,是會醒的。


    三年前離開安言的她心力交瘁,甚至吃飯都成了問題,可她仍舊固執的在想,如果她不曾因為貪玩掉入那個山洞,如果她沒有心存不忍抱住那個因為恐懼而單薄的,顫抖著的少年,她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每當這個時候,每當這個時候,像是晴空閃過雷電一般,她都會想起末瀾,毫無征兆的想起他,想起三年前他走的時候,決然冷漠的眼神,他說:“蘇小沫,我看錯了你”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天


    他說:“蘇小沫,此生此世,我末瀾,最大的失誤不是讓顧懷遠知道了我的存在,而是我竟然傻到去相信你”


    他說:“不要叫我末瀾,我姓顧,你忘了嗎?啊?蘇小沫,你有心嗎?”


    蘇小沫忽然一陣眩暈,讓她不得不停下來,靠在門口的桌台上。分不清是頭痛還是心痛,痛的她揪緊了胸口的領結。


    末瀾與她不一樣,他是十三歲的時候被送到張阿姨這裏的,那一天陽光很好,有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坐在了蘇小沫的旁邊,她睡的迷糊,睜開眼睛看到他還像做夢一樣,以至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確定那個美的過分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


    那是她第一次見末瀾,她不知道為什麽末瀾會擁有那樣憂傷不像一個小孩子該有的目光,可是她現在依然清楚的記得,她看到他那樣的目光,是怎樣心生憐憫,想要去保護他。


    可是那樣美麗又溫暖的孩子怎麽會需要她保護呢?


    “你好啊,我叫蘇小沫,你叫什麽呀?”蘇小沫迷迷糊糊戳著男孩子的胳膊,還帶著剛睡醒的腔調“小沫!”美女老師拍了拍桌子,聲線不怒自威,一下子把蘇小沫嚇得清醒過來“又上課睡覺,下午留下來打掃衛生!”


    “好……好的”蘇小沫沮喪的點了點頭,陰鬱的坐在椅子上,完沒有剛才初見末瀾時的欣喜。


    末家的別墅在張院長院子的旁邊,若不是末瀾有一次發燒,燒到連張院長都沒有辦法的時候,蘇小沫會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末瀾家明明就在旁邊卻要像她一樣呆在孤兒院,她親眼看見張院長憤怒的去推那座在小時候的蘇小沫看起來很美麗刻著繁複花紋的大門,蘇小沫從來沒有見到張院長那般生氣,仿佛若她有能力,會立刻掀翻了那座蘇小沫隻能躲在榕樹上偷偷打量的房子。


    那一次,張院長過了很久才迴來,身邊跟著一個妝容精致,神情慵懶的女人,眼角冷漠的朝上挑起,而張院長臉上掛著餘怒未消的憤恨,蘇小沫偷偷的躲在張院長辦公室的門口,不知為什麽,心情也隨著那個女人鈍鈍的高跟鞋磕地的聲音忐忑了起來。


    這就是末瀾想見的人嗎?


    她清楚的看見末瀾燒的臉上通紅,好像連睜眼都是在耗費力氣,卻在看見那個女人時麵露欣喜,甚至抬起手想要觸碰那個女人的衣角,女人的眼角終於開始平和,似乎有一些遲疑。


    之後過了很久,蘇小沫甚至已經抱膝在辦公室門口睡著的時候,門被支呀一生推開了,女人的步伐有些不穩,完沒有了她來時的盛氣淩人,她剛想要上去和她打招唿,她卻甚至連瞥也沒有瞥她一眼就直直跑了出去。


    她很想告訴她,末瀾很喜歡你


    喜歡到每天都會悄悄的爬到榕樹上去看你


    喜歡到每次和我說起你都會滿臉笑容和欣喜


    喜歡到他就算知道是你拋棄了他他依然不怪你,理解你


    他說,小沫,我知道的,知道的,我媽媽就在我旁邊,她很愛很愛我,等到那個穿著西裝的叔叔不來了,她會接我迴去的。


    蘇小沫當時還很難過,那段時間,蘇小沫總是祈求末瀾口裏那個穿西裝的叔叔不要走,讓安言多陪她一會,多一會。


    可是有一天,那個叔叔真的走了,卻帶走了那個漂亮的阿姨,不久之後,乒乒乓乓的聲音總是從那座美麗的院子傳過來但也是不久,便完銷聲匿跡了,那座美麗的院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蕭條,腐敗,好像從來就沒有人住進去過一樣。


    也是從那時起,顧瀾再也沒有爬上過榕樹,再也沒有提起過那位阿姨。


    可也是從那以後,蘇小沫多了一個會安靜的站在她身邊的朋友,她調皮搗蛋摔碎了院長阿姨心愛的瓷瓶,他會不動聲色的幫她圓謊,卻牽連到自己,替她挨餓。她作業不會算題,他會柔柔的轉過眉眼,一步一步不厭其煩的交她。她貪吃零食,他會出去替院長阿姨幹活,幹的滿頭大汗,卻會攥著剛得來的錢給她買一天從院子門口經過一次的糖葫蘆……


    什麽時候開始呢?


    頭疼陣陣的湧上來


    什麽時候,那樣眉眼間都透露著溫柔的孩子,那個她小的時候發誓長大要罩著他的孩子,一點一點的,開始再也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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