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二十年春的二月十二,是雲清的及笄之日。由於這一年是她和整個靖安侯府的命運轉折點,所以剛過完除夕,在她師父青玄道長的催促下,在她自己假裝百般不情願下,雲清終於騎著自己的小乖驢,慢悠悠地下了墟餘山。


    至於為什麽是騎驢,而不是騎馬呢?因為她那無所不能的師父說,莽夫才騎馬,而世外高人大都是騎驢的!嗯,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於是乎,她和師兄出門的交通工具都是驢子!


    年前大雪,到現在殘雪還未消融,雲清這一路上,騎著驢子,晃晃悠悠地走著,閑暇時賞賞雪景,累了便閉目養神,倒也頗為舒心。


    隻是這眼看著離京城越來越近,雲清也越來越緊張。除了有一種叫做近鄉情怯的情緒以外,雲清還怕呀!她怕自己不能人定勝天,即使付出所有的努力之後,也不能扭轉命運的輪盤!


    不過,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仍然無計可施無法護住靖安侯府和族人的話,那就和敵人同歸於盡好了!雲清坐在芙蓉鎮的小酒館裏,邊等著上菜,邊如是想著。


    突然,一聲清脆的哐當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雲清抬頭朝聲源處望去,就見到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指著一個小二模樣的人罵道:“你這個蠢貨怎麽做事的?連個茶壺都拿不穩!”說著看了一下自己被打濕的衣服又道:“還不快點給老子把衣服擦幹了!”


    那小二似乎才反應過來一樣,趕緊拿過自己肩上搭著的布巾擦了起來,邊擦邊道:“客官對不起,小的剛剛不是故意的,隻是剛剛走到您身邊的時候胳膊突然一麻……”


    那壯漢卻好像更生氣了,一把拍掉了那小二幫他擦衣服的手,又開始罵道:“老子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你把老子的衣服弄髒了是事實!並且你看看你這蠢貨,連擦個衣服都不會,老子好好的一件新衣服,被你弄的這麽皺了,老子還怎麽穿?”


    那小二聞言更害怕了,趕緊道:“客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您把衣服脫下來,我幫您洗洗,洗幹淨晾幹了就不皺了!”


    那壯漢手一揮,無賴地道:“誰知道你會不會越洗越皺!到時候給老子洗破了怎麽辦?”說著,他不懷好意地打量了那小二一眼:“不過,看在你這麽誠心誠意道歉的份上,老子就不要你洗衣服了……”


    那小二一聽,頓時一喜,剛想彎腰道謝,卻不想那壯漢接著道:“你就給老子賠五兩銀子吧!”


    小二頓時傻眼了,他哪來的五兩銀子賠給他啊?要知道他這一個月的工錢才不過一兩銀子,除去一家老小的花銷,還要照顧生病的老娘,這一兩銀子都還得省著點花呢!再說了,他這衣服哪裏就值五兩銀子了!


    那壯漢看小二半天不答話,也不耐煩了,當即兇神惡煞地說:“怎麽,讓你賠點銀子你還不樂意了?要知道老子這件衣服可是值十兩銀子呢!隻要你賠一半的錢,已經是老子菩薩心腸了,你可別不知好歹啊!”


    雲清仔細打量了那個壯漢幾眼,見他穿的不過是普通的棉布衣服,說破天了也就值一兩銀子,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也算是值錢了,但也斷斷不值十兩銀子,可見這壯漢是來故意訛錢的,隻是可憐了那小二了!


    而那店小二似乎被嚇到了,半晌沒有吱聲,直到那壯漢快要再次爆發了,他才唯唯諾諾地低聲道:“可是您這衣服也不值十兩銀子啊,並且這衣服也還沒壞呢……”


    那壯漢聽聞店小二居然敢頂嘴,大手一揚,揪起小二的衣領道:“你居然敢質疑老子!”說著就用另一隻手摸出一把匕首,朝衣服上一劃,刺啦一聲,然後他接著道:“現在衣服壞了,賠錢吧!”


    雲清被那壯漢的這波操作驚得目瞪口呆,居然還可以這樣耍無賴的嗎?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不隻是雲清被驚到了,那店小二也被嚇到了,伸出一隻手,顫抖地指著那壯漢弱弱地道:“你、你……”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說來也不怪這店小二,畢竟這芙蓉鎮雖然也有不少地痞流氓,但是敢來這小酒館撒潑的人,幾乎沒有,所以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雲清見到這店小二的呆樣,不禁捂臉,心想:這小酒館的老板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才會收了這麽一個呆呆的店小二的?一點也沒有店小二該有的機靈樣子!


    那壯漢聽到小二囁嚅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不禁得意道:“我什麽我,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賠錢,我就送你去見官!我可是和官老爺認識的,到時候不僅要你賠錢,還要封了你這酒館!”


    到這個時候,那店小二似乎終於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遇到無賴了!他想著,老板待自己這麽好,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連累老板。這般想著,他把雙眼一閉,認命一般地剛準備開口說自己願意賠錢的時候,突然有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打斷了他的話:“閣下何必如此?既然是想要錢,我替這小二賠了便是。”


    雲清聽到這雖然很陌生,但卻隱隱覺得有一點熟悉的聲音,不禁眯了眯眼,朝出聲的方向望去。此時小酒館裏不過三桌客人,除了雲清和那壯漢,就隻剩下另一桌的一個年輕男子,所以剛剛這話是誰說的,便一目了然了。


    待那男子慢慢轉過身來,雲清見到他的容貌之後,瞳孔一縮,心神也震了震。


    早先這個男子一直背對著她而坐,沒有出聲也沒有迴頭,所以她一直沒有和他打過照麵。如今他緩緩地轉過頭來,雲清才認出他來,原來是他—江誠!


    她就說這芙蓉鎮雖然也有一些地痞流氓,但是還沒有人敢打這小酒館的主意呢!今天這無賴如此這般,原來是有這一出在這等著她呢!


    知道這出戲的目的之後,雲清便放棄了準備拔刀相助的想法,繼續淡定地看起了戲。


    那壯漢見有人出聲為店小二抱不平,本來得意的神色一變,眼神陰狠地盯著那仗義出聲的男子—也就是江誠道:“你又是誰?誰給你的膽子來多管閑事的?”


    江誠微微一笑,並沒有被他陰狠的眼神嚇到,而是起身作了一個揖道:“在下江誠,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


    那壯漢聽說江誠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嗤笑了一下,“老子當是誰呢,原來是一個窮酸的讀書人啊!”說著,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道:“讀書人就是愛多管閑事,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可別管個閑事反倒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麵對那壯漢的嘲笑,江誠也不惱,依然溫和地道:“在下並非多管閑事,隻是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並且剛剛這位小二哥也已經道過歉了,所以閣下何不退一步?”


    聲音溫潤,不恭不卑,把一個彬彬有禮的讀書人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壯漢卻是不吃他這一套,依然惡狠狠地說:“老子不懂你這些狗屁道理,既然你非得多管閑事,那就拿錢來吧!”然後把手朝他麵前一伸,一副你給我錢了這事才算完的樣子。


    江誠見那壯漢如此模樣,也不再嚐試著和他講道理,而是取出了自己的錢袋子,從中取出了五兩銀子,遞給了那無賴壯漢。


    那壯漢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滿意地笑了。他訛到了銀子之後,也就不再為難店小二了,而是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這次算你小子運氣好,遇到了個傻書生願意幫你。下次可別手抖了,不然可不是次次都有這麽好的運氣的!”


    雲清見到這一幕,心裏想著,這場戲的目的,是想在自己麵前刷存在感嗎?好讓自己被他彬彬有禮的書生模樣折服?還是說有什麽後招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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