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靈碟穀雖有結界,但時間的流逝與凡間一樣,如此算來,刑伽已在穀內住了快有一百年了。


    “你這麽久不出門,可別悶壞了。”淩峰想著帶他出去逛逛。


    “你這穀內與外界無異,有吃有喝,有酒有肉的,一點都不悶!”刑伽躺在臥榻上,一副懶散模樣。


    “這都快一百年了,穀裏的人你都認識好幾遍了,還沒玩夠?”


    “這些人都熱情好客,對我也大方,我挺喜歡這裏的。”


    淩峰決定告訴他真相,“你,就是個無賴,喝酒吃肉從不給錢,他們是看在我的麵子上才不跟你計較的。”


    “是嗎?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明天就是百年一度的出穀之日,有十戶人家要出穀,我派給你一個任務,替其中三戶人安家。”


    “好呀!你說,這麽做?”刑伽對此事倍感新奇,“是不是要幫他們建房子?”


    “這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給他們落戶。”


    “落戶?什麽意思?”


    “就是上報給當地長官,落實戶口,這些就由我操辦,你幫他們蓋房子就好。”


    次日一早,十戶人家早早就到了結界處,鄉鄰都來相送。刑伽還以為出穀的人很多,結果才幾十人,問淩峰:“是不是有臨陣脫逃的?”


    淩峰清點了人數,隻有一戶人家是拖家帶口的大戶,其餘的都是單身的散戶,刑伽發現後,打趣道:“原來走的多數是單身漢啊!”


    其中一個單身漢懟道:“你要是我們穀中的人,現在也該出穀了。”


    刑伽並不生氣,問起那個大戶,“你們這一家的,怎麽也要出穀?”


    其中一個小孩迴答:“是我們太爺爺和太奶奶要出穀,但爺爺不放心,要陪著他們,可我爹又不放心爺爺,也要陪著,最後,叔叔嬸嬸們也陪著要出穀。”


    “你們這一家子倒是和睦。那太爺爺,你是為何要出穀啊?”


    “我老伴病了,穀內沒有藥醫治,我要出穀給她請名醫治病。”


    “太奶奶什麽病呢?”


    “白姑娘給她看過,沒辦法治,老伴總是忘記我,還總以為自己是剛出嫁的小姑娘,這怕是老年癡呆了,在穀中一直活著也沒多大意思,我就想還不如出穀去,就算治不好病,也能陪她一起走……”太爺爺抹了把眼淚。


    淩峰寬慰道:“幾位放心,治病的事抱在我身上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了穀,刑伽帶著眾人選房,有看上舊房子的當即便買了下來,沒有看中的就選一片土地自己建房,房子的事解決了,落戶的事就靠淩峰了,淩峰平時出入煙花柳巷之地,為的就是結交權貴,這時候落戶的事辦起來就順利許多。


    忙活完後,兩人去了一家酒樓。刑伽這才明白當初淩峰為什麽要去青樓,而展顏對此似乎有些誤會。


    “大哥,嫂子知道你去滿庭芳的真實目的嗎?”


    “她不知道。”


    “那你們這誤會可大了,上次她來找你,你怎麽不解釋清楚?”


    “我們之間的事,你別問。”淩峰不想讓他知道假成親的計劃,想到自己將來會迴天庭,又見刑伽在穀中住得舒適,便想將穀主的重任交給他,“你有沒有考慮過以後怎麽過?”


    “還能怎麽過?今朝有酒今朝醉唄!”刑伽突然感覺不對勁,“大哥,你把我帶出來,不會是想甩了我吧?”


    淩峰笑了笑,“對呀!沒有我,你怎麽打算?”


    “我……”刑伽一改平時的嬉皮笑臉,“老子遇到你之前,走南闖北的也沒怕過!”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我離開了,你怎麽打算的?”


    “大哥,你不會得了絕症吧?”


    “嗯,差不多,那個時候,你願不願意……”


    “不是,大哥,我這四海為家的,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麽好的兄弟,你怎麽能拋下我呢?咱們有病治病,你是我兄弟,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


    “我沒得絕症。”


    “那你怎麽說要離開?你要去哪,我跟著你!”


    “我迴天庭。”


    “這我就去不了了。你迴天庭做什麽?”


    “你嫂子還在天庭,我得去娶她。所以,我打算將靈碟穀交到你手上,你可願意?”


    “這……我不行的,我整天遊手好閑的,管不好的。你把嫂子娶迴來不行嗎?”


    “這個到時候可不好說。”淩峰不方便告訴他實情,“這穀中大事你參不參與都無所謂,但這出穀之事就靠你了,平時啊要多與權貴結交,多了解天下大勢,要是遇上天災人禍的,就適當推遲出穀的日期,還有……”


    “大哥你別說了,越說我越難受。”


    “我這還沒走呢。”


    “那你什麽時候走?”


    “我不確定,按人家的日子算,快的話幾十年,慢的話幾百年。”


    刑伽放下心來,“還這麽久呢!那太好了。”開始大口喝酒吃肉。


    淩峰搖搖頭,“怎麽說你也曾是魔界之主,怎麽像個小孩子?”


    “我雖是魔君,但什麽實權都沒有的,像個傀儡一樣,好不容易想要娶個媳婦,對方卻是天庭的公主,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去天庭提親的,但最後引發戰爭,那些長老們都躲得遠遠的,到了最後關頭,隻有紫婷姐和後卿叔肯幫我,我早就不稀罕這個魔君之位,有窮長老想要,我就給他了。”


    “你們刑氏一族可是出過刑天大戰神的,後輩裏沒有繼承他衣缽的嗎?”


    “刑天是我叔父,他與天族獬豸一族的連月公主有過一個兒子,但因為獬豸一族不讓他們在一起,連月公主不得已在人間產子,後來連月被族人找到,那個孩子卻不知所蹤,刑天叔父知道後,這才與黃帝一戰的,可惜叔父戰死,我們也沒能找到他的孩子,後來得知獬豸一族因此而獲罪,我父親冒著風險去救下了獬豸族的一名男嬰,我爹就再也沒有迴來,我娘生我時難產,是後卿叔收養了我,還好我是個男孩,刑氏一族才得以延續。”刑伽借著酒勁宣泄一番,“是我沒用,到手的王位都拱手讓人了,現在連家都不能迴。”


    “別灰心,你可以把靈碟穀當作自己家。”


    “那我們迴家吧!”


    2


    天宮,時間如瑤池的水一般靜靜流淌,表麵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


    司命星君之前夜觀星象,察覺不久後會有一場撼動三界的大劫,向天帝天後稟報,“此次浩劫將牽涉三界,但也是天族重新選拔人才的好時機。”天帝便應允了他去閉關撰寫封神榜之事。司命閉關後,鎮守司命府的重任便落在了大祭司君蘭肩上。


    天庭西北角落有一高樓,名為觀星台,有詩雲:


    白玉台砌,彩霞光射碧琉璃;青磚繞池,星雲影動珍珠簾。青黛染成千塊玉,碧紗籠罩萬堆煙。浮雲變換,物轉星移,命數,盡載台中。


    樓上,大祭司君蘭正在用命盤為雲華占卜吉兇,結果要出來時,她緊張的閉了閉眼,悄悄睜開一隻眼,看到結果時,鬆了一口氣,又心血來潮的準備替展顏也算上一卦,“能成為姐妹也是緣分,我覺得你人還不錯,就把這個結果當作新婚賀禮送你好了,祝你和連城哥早生貴子!”


    這一卦算下來,命盤震得整個觀星台都在顫抖,君蘭不得已停了下來,換了星象盤來占卜。星象盤與命盤不同,命盤隻能占卜一個人的命運,而星象盤可以占卜與一個人息息相關的全部人的命運。


    透過星象盤,君蘭的眼裏浮現出一絲驚恐,“這個賀禮,我可不敢送了!得趕緊告訴母後,這陸展顏是個災星,萬萬留不得!”


    3


    連城和展顏被一道屏障阻隔,絲毫感受不到外麵的暗流湧動。


    這段日子在禁閉,公務依舊交給彌生,他也沒閑著——要教展顏識字。


    展顏每日天光微明就隨連城早起,半日練功,半日學習,看著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覺著無聊透頂,想著法跟連城作對,不是把筆弄在地上,就是把墨水弄身上,而且是連城身上。


    連城隻好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寫了兩個字後,展顏又開始作對,連城筆鋒向下,她就向上,連城隻好放手,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吃……”


    話還沒說出口,連城就皺了眉,神情嚴肅,展顏識趣的閉嘴了。


    展顏對連城既敬又怕,敬的是他的淵博學識,怕的是他管教甚嚴,要是自己表現太好,非但沒有獎勵,還會加快進程,於是展顏就故意裝作不會,想將進度變慢一點,可連城看穿她的小把戲後就會生氣,這時展顏就會向連城求情,學著雲華撒嬌的模樣,“夫君,我錯了,你消消氣。我是怕你勞累才想出這麽個辦法,我們每天少學一個字,你也輕鬆一分,是不是?”


    看到她撒嬌時的樣子,連城的心突然就軟了,那些強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脫口而出的竟是“時間不早了,去睡吧!”


    “撒嬌”這項技能是在楊家巷和雲華學的,那時展顏故意炫耀淩無憂給她買的衣服首飾,雲華受到刺激,也想買衣服首飾,但也明白夫君的難處,不會隨隨便便就給她買,所以就向夫君撒嬌,果然,第二天首飾就到手了。展顏覺得不可思議,便問她:“你是怎麽從鐵公雞身上拔到這毛的?”


    “怎麽說話呢,還鐵公雞,天佑哥要真是你說的這樣,你們還能分文不給的在這住這麽久?你怎麽不說你郎君是公豬,整天遊手好閑,時不時對你發發情……”


    剛好淩無憂從此處路過,整段話一字不漏的全聽了去,居然也不生氣,還學豬叫了兩聲,湊近展顏道:“我是公豬,你就是母豬,我們一起生一窩小豬,哼哼……”


    “別鬧別鬧,說正事。”展顏推開淩無憂,問雲華:“你該不是威脅楊公子要迴娘家,他才給你買的這首飾吧?”


    “當然不是!女人對付男人可不是隻有生拉硬扯這一套,你以為一定得威脅對方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嗎?我不過是撒了個嬌。”雲華一臉得意。


    展顏不信,雲華就當著兩人的麵,將昨天撒嬌的情景再現了一遍,淩無憂看了,由衷的感歎:“這聽得我心都化了。”同時勸導展顏:“多學著點,以後不要對我大吼大叫,這樣撒撒嬌,我什麽事都會答應你的!”


    從那以後,展顏會嚐試著去撒嬌,她捏住嗓子喊道“郎君~”,淩無憂聽了立刻捂住耳朵,“你還是罵我吧!”


    不試不知道,試過才知撒嬌是一門技術活,撒的好可以順利得到自己想要的,要是撒不好,不僅惡心了別人,還惡心了自己。在這樣的惡心裏,展顏一步步將撒嬌這門技術練到了爐火純青。以後隻要看到淩無憂遊手好閑,展顏都會喊道:“郎君,過來幫我一下嘛!”,幫忙的內容從抬水、拿東西,最終升級到所有家務活,展顏閑了一天,準備迴房休息時,被淩無憂一把抱住,他學著那些流氓的樣子笑道:“小娘子,我收拾屋子一天了,晚上就收拾你了!”


    展顏被他嚇著,正要喊人,嘴就被堵上了。


    1


    雖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陸壓這位師父絕不是一位稱職的父親。陸道君生性散漫,從無一天正經,好在展顏有著女媧娘娘最後一口靈氣護體,可以像神仙一樣吸風飲露,壽與天齊,否則,在陸壓的“摧殘”下早就永登極樂了。


    有一次展顏偷了他的酒喝,被他用棍子敲打一頓後,掛在懸崖邊的樹上三天三夜。那時展顏還是個小娃娃,不知道酒是什麽,隻是看師父每天都喝,而且喝完後心情還不錯,便跟著嚐了一口,感覺味道很怪,還來不及嚐第二口就醉暈了,大半瓶酒灑在地上,被師父發現後,師父幾乎氣暈。


    “為師珍藏了五百年的桂花釀,你就這麽糟蹋啦!以後不許靠近我的酒窖。”動怒後的陸壓道行銳減,從前無欲無求,無牽無掛的陸道君竟然開始出現白發了,待氣焰消後,白發才變成黑發,“你這個小娃娃,折煞我也!”


    蓬萊島與世隔絕,島上除了奇珍瑞獸,荒無人煙,隻有在師父的帶領下展顏才能去人間,而師父雲遊時並不想帶個“累贅”,機智的展顏便向島上的神獸學習了縮小的法術,然後躲在師父的酒壺裏,等師父發現時,他們早已到了人間。


    在師父的敲打下成長起來的展顏,動武之事習慣成自然,好幾次都被打傷,師父看在眼裏,“太丟臉了,下次別說你是我徒弟。”


    “可他們都知道我是你徒弟了,還是你親口說的。”展顏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唉,好吧,為師今天教你一些真功夫,免得以後丟人!”陸壓替她抹去嘴角的血絲,那一刻,他終於有了為人師表的覺悟。


    當展顏出落得亭亭玉立時,好友塗山邱月替長子上門來求親,塗山氏是紅狐,血統不及青丘白狐,可陸道君交友從不以血統高低而高看或貶低對方,但婚姻之事不可含糊,展顏是師姐捏的最後一個泥人,血統尊貴,豈能被他族玷汙?


    “你塗山氏乃狐族,我家展顏是人族,還請邱月小弟不要妄想!”


    “莫非道君您看不起我塗山氏?”


    “我說的還不清楚嗎?展顏是人族,就算青丘狐族來求親,我也不會答應!”


    塗山邱月憤然離去,陸道君也憋了一肚子火。展顏已經擺好酒,就等他們二人入座了。


    “不用擺了,把酒撤了,今天沒心情。”


    “師父,你又和塗山叔叔吵架啦,怎麽酒都沒喝就吵起來了?”展顏知道師父和塗山氏都是性情中人,一旦意見不同就吵,但每次吵完都會合好。


    “你塗山叔叔上門求親,我沒答應。”陸道君入席,仔細端詳著展顏,心裏嘀咕著:這小娃娃怎麽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求親?誰娶誰啊?”


    “自然是他兒子娶你。”陸壓暗想:那狐族最愛以貌取人,要不是為師俊朗,哪能和他做朋友?如今他居然上門提親,還挺看得起這丫頭的。


    “師父為何不答應?”展顏想著塗山叔叔俊美,他兒子一定不會太醜。


    陸道君見展顏那花癡樣,打擊道:“狐族最愛以貌取人,他是看你長得不錯才打算娶你的,可這天下比你好看的姑娘又不是沒有,等哪天他見到比你好看的而不要你了,怎麽辦?”


    “若我郎君真心喜歡我,怎會因為別人比我漂亮就拋棄我?”


    “你又沒見過他,怎知他喜歡你?”陸道君拿起桌上的酒,小酌一口。


    “我不是說他。”話一出口,展顏就後悔了。


    “那是誰?”陸道君還是很想知道她情郎是誰的,畢竟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在婚事上省一半的心了。


    “我不告訴你!”展顏其實沒有情郎,隻是心裏仰慕靖戰神,總是幻想著自己將來的郎君像靖戰神一樣神勇無敵,心係天下。


    “是什麽族的?是不是人族?”陸道君看著展顏羞怯離去的身影,“迴來,把話說清楚,如果不是人族,為師不會答應的!”


    後來,展顏去了天庭,他終於得到了解脫,不久後,得知展顏婚訊,聽說展顏的夫君是獬豸族的,他心裏咯噔一下,仔細打聽後才知獬豸族是以獬豸為族徽,守護獬豸神獸的人,在天族當差後升為神族,這才放下心來。


    “這丫頭的終身大事終於解決了,真是太感謝天後了,天後萬歲!”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決定見見展顏的夫君,去天庭一趟太麻煩,就寫了邀請函給連城,當見到與自己九分相似的連城時,他一點都不意外,反而很高興,“我徒弟眼光真不錯!”


    他將連城的命理推算了一番,發現他們在一起會有血光之災,眼見連城一副文質彬彬模樣,便擔心他治不住展顏,“要是被那丫頭打傷或者打殘,找到我門上可就麻煩了。”於是決定教他幾招,可連城並不領情。陸壓試了試連城的身手,發現連城尚有抵擋之力,這才放心。


    在人間雲遊一陣後迴到蓬萊島,守門的白眉獸告訴他有仙使來送請柬,看到展顏與連城大婚的請柬時,他有些困惑,“不是說要退親嗎,怎麽又成親了?”但困惑很快就消失了,“年輕人,小打小鬧很正常!”


    第二封是太上老君邀他去論道的請柬,言辭懇切,陸壓收拾一番後就出發了。


    2


    天庭,對於身份卑微的神仙來說,是一個有著眾多繁文縟節的地方,但對於身份尊貴的上神,依舊有著眾多的繁文縟節。


    當聽聞陸道君來訪時,天帝正在琅嬛閣批閱奏章,聞訊立即迴寢宮更衣,並吩咐仙娥在玉簟秋擺酒設宴;天後正在懸圃賞花喂魚,聞訊也立即迴寢宮更衣,並派人釋放展顏和連城;展顏和連城正在寫字,聞訊,展顏扔下毛筆就往大門走去,直到碰到結界,連城愣了一下,立即將結界解除了。


    陸道君隨著引路的仙娥不緊不慢的去向玉簟秋,這一路都是直走,眼見殿堂就在百步之內,陸道君不覺加快了腳步。


    仙娥提醒道:“陸道君慢些,去早了酒宴還未擺好。”見陸道君不停,“若是失了禮數,天後會怪罪我們招唿不周的。”


    陸道君一腳已經踏入大殿,而殿內卻未擺好桌椅。天族宴席一般都是分席而坐,天帝天後一桌,展顏和連城一桌,陸道君單獨坐一桌。


    陸道君見狀,隻好幫著她們擺起桌椅,這舉動把擺放酒席的仙娥們嚇到了——大司寇怎麽親自動手了?


    “你們愣著作甚,不是說招待不周會被怪罪嗎?”


    仙娥們聽了,趕緊往桌上擺酒,當展顏和連城出現時,才知那位是陸道君。


    展顏和連城比天帝天後早一步到達淩霄寶殿,連城知道陸道君從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否則,他會讓展顏換身衣服再出來相見。


    展顏見到師父就抱住了,“師父,你終於來看我了!”


    陸壓看著穿戴整齊的展顏,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徒弟,“不錯,終於有點人樣了,在天庭過得挺滋潤吧!這麽久了,也不給為師寫封信。”


    “師父,你可從未教過我寫字,我是最近才開始學寫字的,還是我夫君教的我。”


    連城朝他俯身作禮,陸壓點點頭,“真是辛苦你了。”


    連城作禮,“迴道君,不辛苦。令徒天資聰慧,這幾日已經學會大半了。”


    “這丫頭以前跟著我就不肯好好學,非要舞刀弄槍,還是你教導有方。要不,你順便把琴棋書畫也一並教了吧!”


    “師父,你老糊塗了?我已經會下棋了,而且棋藝精湛,沒給您丟臉。”


    陸道君的一句玩笑話,連城卻當了真,“識文斷字的事,小神可以教會,但這琴棋書畫,小神並不精通,若要學習,我會替她另請高明。”


    陸道君麵露喜色,拿出禮物,“這是我前不久得到的捆仙繩,你收好,就當是新婚賀禮了。”


    連城推辭一番,陸道君小聲耳語道:“這個你必須收下,若是展顏哪天不聽話了,你就用這個對付她。”


    “師父,我都聽見了!”展顏啪的放下茶盞,“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陸道君握著展顏的手,對展顏小聲說道:“師父怎麽會幫著外人欺負你呢!為師是在幫你,你們要是打起來了,刀啊劍啊,太傷人了,還是繩子好,傷不了你。”


    “可如果他先用刀劍傷我,再用繩子捆我怎麽辦?”


    “別急,師父這裏還有一件軟甲,穿在身上,刀劍就不會傷著你了!”


    陸道君拿出軟甲,展顏歡喜的接過,“謝謝師父!”


    恰好這時天帝和天後進入殿內,連城立刻攜展顏作禮迎接。


    “陸道君,久仰大名,今日一見……甚是眼熟啊!”天帝不是第一個覺得陸道君與連城相似的,在場的除了陸道君、展顏和連城,都對此感到詫異。


    天後想起女媧造人的事,“早聞女媧大神是按照陸道君的樣子造的人,看來,這大司寇與陸道君還真是有緣啊!”


    一番寒暄後,天帝天後已然入席,展顏看著座位,準備拉著師父一同入席,卻被連城拉住,“讓你師父坐上席,我們坐這邊。”


    展顏不舍的放手,陸道君被一位小仙娥引入上席,美酒點心紛紛盛上桌,展顏正要動手,連城立即握著她的手,小聲說道:“乖乖坐好,長輩沒動,你也不要動。”


    展顏無奈的收迴手,“怎麽這麽多規矩?”


    “天族規矩多,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要不是我每天教導你這些規矩,把你那些不守規矩的做法一一規整,你早就被遣迴蓬萊島了。”連城給自己和展顏湛上酒,又將展顏未弄平整的衣角扯了扯。


    天帝和陸道君相互敬酒,觥籌交錯間,大公主破門而入,向天帝天後作禮後,天帝問道:“君蘭,你怎麽不請自來了?”


    展顏正吃著菜,見君蘭半天未入席,而且天帝的語氣還略帶責備,小聲問連城:“為何不請大公主入席?也就添雙碗筷的事。”


    “沒聽見陛下說“不請自來”嗎?天族的宴席座位都是固定的,沒被邀請是入不了席的。”連城酒杯舉到一半又放下,“大公主又不是像你一樣不懂規矩,今日怎會貿然闖殿?”


    1


    君蘭自觀星台占卜之後,就匆匆趕往懸圃,途中聽說陸道君來訪,“這陸道君是德高望重的前輩,不用星象占卜就能算出命數,正好陸展顏是他徒弟,這命數他早該知曉,不如就先向他問問緣由。”


    轉道來到淩霄寶殿就被門前的仙娥攔下了,君蘭知曉天族規矩,但事關重大,不得已隻好闖入殿內。


    天帝的一番責問後,君蘭當即俯身作禮道:“久聞陸道君道法無邊,小神今日……有一事不明,還望陸道君酒席結束後來觀星台賜教。”


    “嗯?你是……”陸道君看著眼前身著玄衣的女子,倍感眼熟。


    “在下天族大祭司君蘭,懇請陸道君來觀星台一敘,小神就在殿外等候。”君蘭說完就告辭了。


    天帝已經知曉陸道君來天庭是找太上老君論道的,並未多留,不久就告辭了,天後也隨之退下,走前看到展顏吃得不亦樂乎,連城時不時拍拍展顏後背,怕她嗆著,又替她倒水。天後心想這一個月的相處一定有所突破,倍感欣慰,當即解除兩人的禁閉,展顏雀躍鼓掌,“多謝母後!”


    陸壓準備先去觀星台,展顏阻攔道:“師父,我那還有美酒等著你去喝呢!”


    “待為師去觀星台替人解惑後,再喝也不遲。”


    陸道君離開後,連城也起身將走,展顏看著桌上的點心,問連城能不能帶迴去吃,連城皺眉,“宴會上你一直都在吃,怎麽吃這麽多?”


    展顏放下手裏的糕點,一臉不舍與惋惜。


    一旁的仙娥察言觀色,說道:“夫人若是喜歡就帶迴去好了,還想吃的話,我們膳房會準備的。”


    “那好,照著這盤點心,再做三盤,不,要五盤!”


    仙娥點頭應下,和身邊的仙娥小聲討論道:“夫人多半是有喜了。”


    這話恰到好處的讓連城聽到了,心中倍感困惑,婚前她去找過大哥的,難道是大哥的?


    2


    陸道君突然想起在人間雲遊時遇到過一位好心施粥的姑娘,雖然簡衣素服,但卻一派貴氣,高貴而不高傲,最特別的是她在粥裏摻了沙子。隨君蘭去往觀星台的路上,說起粥裏摻沙子的事,“姑娘可是在人間時設過粥棚,而且在粥裏摻了沙子?”


    君蘭不曾記得在人間見過陸道君,隻覺得陸道君神機妙算,對接下來要問的事更有把握了,“正是,我在粥裏摻沙子,是為了讓那些來蹭飯的人離開,這樣才能盡最大可能幫到真正窮苦的人。”


    “姑娘如此聰慧,向我請教之事可不一般吧?”


    已經走到觀星台下,君蘭示意陸道君先請一步,陸壓進門後,君蘭吩咐守門的侍衛不要讓任何人進入。


    “此事事關天族存亡,還請陸道君……”


    “等等,怎麽就事關天族存亡了?若是天族的事,我可幫不了。”陸壓生來逍遙,從不參與三界事務,換句話說,他根本不關心三界的存亡。


    君蘭突然想起,陸道君雖是神,但並不是天族的人。“是小神唐突了,此事事關您徒弟的生死,陸道君可有解救之法?”


    “我徒弟的生死……”陸壓早在展顏與連城成親前就算了一卦,的確算出了血光之災,“怎麽會與天族存亡有關?”


    君蘭將之前與展顏算的卦象仔細告訴了陸道君,“……如此,陸道君可明白?原本,我算此卦,不過是想看看他們何時生子,竟不想是這樣的結果。”


    陸道君久久不語,突然聽見下麵展顏的喊叫聲。


    “攔著我做什麽,我去找我師父,你們讓一讓,小心我出手傷了你們……”


    尾隨展顏的仙娥根本攔住不住她,隻好去向大司寇通報。


    “讓她上來。”


    君蘭不敢違背陸道君的意思,揮手讓侍衛放行。


    陸道君當著展顏的麵將君蘭所說的卦象又說了一遍,展顏半懂不懂,隻知道自己成了災星,“君蘭姐姐,我平時是挺愛闖禍的,但你怎麽能說我是災星呢!再說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關禁閉,有我夫君看著,能闖什麽禍?是不是你算錯了?”


    “沒算錯!”陸壓將展顏拉到身旁,說道:“為師也替你算過一卦,的確有血光之災,本以為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愛打鬧,就給你們一人送了一件禮物。”


    “原是這樣!師父,你說,我會不會死啊?”展顏想起自己身上的邪氣,恐怕命不久矣,展顏害怕得拉住師父,“我還不想死啊!師父,你一定有辦法救我的,對不對?”


    “嗯,放心,為師早有準備……”


    “太好了!”展顏歡唿雀躍,“我有救了!”


    卻聽陸壓說道:“你是要紫檀木的棺材,還是金鑲玉的棺材?不如就用那具冰棺吧,擱在地窖好久了,正好用上……哎哎,怎麽哭了,為師跟你開玩笑的,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為師能上天入地,你就算死了為師也會把你從陰曹地府弄出來……別哭了,丟人!”


    君蘭遞給展顏一個手帕,安慰著拍拍她的背,心知陸道君也沒有破解之法,他能保住的隻有他徒弟,至於天族的安危,他倒是無所謂。


    “陸道君,小神冒昧問一句,這世上可有改命之法?”


    展顏一聽,立即停止哭泣,眼巴巴望著師父。


    “從古至今,命運一事,總是在劫難逃。但改命之法還是有的,一種是溯迴過去,還有一種便是改變當下的選擇。這溯迴之法忤逆天時,且後果難以預料,不如選擇改變當下。”


    展顏將師父的話迴味一番,“師父,你這話說了就像沒說一樣。我又不知將來會發生何事,怎麽改變當下的選擇?”


    “陸道君的意思是將計就計,靜觀其變?”


    陸壓點點頭,對君蘭甚是欣賞,“事在人為,既然已知天命,那就隻有盡人事了。”


    “你們就沒有算出我是哪一天遭劫難,我也好提前有個準備。”


    “你有什麽準備?”


    “我準備把自己關在房內,也好躲過一劫。”


    “可我隻算出你是災星,並沒有算到具體是哪一天遭難。”


    “為師也隻是算出有血光之災,並沒有算到具體日期。”


    展顏本是打算聽天由命,可由此看來,命運依舊掌握在自己手裏,“那就是說,這命是握在自己手裏的,我還有一線生機!”


    3


    連城關禁閉的這幾日,並沒有大事發生,彌生做事也有條有理,交接十分順利。


    “彌生,這些日子辛苦了,我讓你休息十日,如何?”


    “迴大司寇,彌生不辛苦的,都是大司寇平時治理有方,宮人們不敢犯戒,我才落得清閑。休息之事還是免了吧。”彌生雖然一直在連城身邊,但這些時日親自處理公務卻並不輕鬆,便想著多向大司寇學習學習。


    事務處理了一半,就有仙娥通報,說是展顏硬闖觀星台,連城當即放下手裏的事,趕去觀星台,卻見展顏拉著陸道君的手依依惜別。


    “師父,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就多住幾日吧!與太上老君論完道,就來我這裏住幾日。”


    “你也知道為師喜歡遊山玩水,還讓為師在這裏待著,也不怕悶壞為師?”


    一旁的君蘭也勸道:“陸道君若是怕悶,可去懸圃走走,那裏風光無限,看上十天半月也不會厭煩。”


    連城看出陸道君並不在意景色有多美,上前說道:“陸道君大駕,天庭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直言。”


    “對我招待不周無所謂,要是你敢對我徒弟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陸壓一把抓住連城的手,將展顏的手放在連城手上,緊緊合住。


    展顏想起連城握著自己的手教她寫字的情景,不由得紅了臉,“師父說的什麽話,我夫君對我挺好的……”


    這是第二個向連城囑咐要照顧好展顏的人,連城點點頭,道:“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阿顏。”


    送走陸道君後,連城見展顏依舊握著自己的手,“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是為失禮,再不放手,我就罰你……”


    一聽要罰,展顏立即放了手。


    站在一旁的君蘭觀察細致入微,將連城的眼底的笑意看在眼裏,心知是因為自己在場,讓連城覺得不好意思了,就找了個理由離開。


    在觀星台上,看著連城與展顏並肩而行的身影,君蘭不由得想起了刑伽。


    “我曾為我們的將來算過一卦,尚有重逢之日……陸展顏,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謝謝你給天族帶來的災難,能讓我擺脫天族大祭司職位?”


    4


    兜率宮。


    座上已有幾位白胡子老道,唯有陸道君一頭黑發,甚是搶眼。太上老君見人到齊,向大家說起封神之事,“諸位,不久前司命星君夜觀天象,殷商氣數將盡,又逢亂世,妖魔作亂……”


    在座的道君們都小聲議論,最近凡間的確不太平,自己在修煉之地總是有小妖搗亂。


    “肅靜!此次浩劫事關三界,待戰亂平定,便是我天族封神之時。還望各位道友廣收門徒,將自家絕學盡數相傳,也是造福三界了。”


    諸位道君又是一陣喧嘩,炫耀著自家弟子的能耐,唯有陸壓沉默不語,他旁邊的元始天尊打趣道:“陸壓,你怎麽不說話?聽說前不久你收了個徒弟,倒是跟我們說說啊!”


    “沒什麽好說的,那徒弟力氣大,全是金丹的緣故,跟我沒關係。”


    太乙真人拍了拍陸壓的肩,“叔啊,怎麽無精打采的?是不是想喝酒?我可是聽說天宮剛剛就給你擺了酒宴。”


    “嗯,因為我徒兒嫁到天庭了,跟我沒關係!”


    “你那個徒弟我見過,她與大司寇成親時我去了,你當時怎麽不在啊?”


    “我徒弟成親,跟我沒關係!”


    “叔,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好歹也是你徒弟。”


    “陸壓,你這六根清淨的,是不是想皈依佛門?”


    元始天尊這話一出,眾道友都望向這邊,陸壓心知不妙,趕緊解釋:“你們又沒有收過女徒弟,怎麽能理解我現在的感受?我難受啊!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這覆水難收的,心痛啊!哪有心思跟你們討論封神榜。”


    “叔,我理解,特能理解,我之前收了個徒弟,可能闖禍了,平時打打鬧鬧的就算了,最近闖大禍了,他拔了東海三殿下的龍筋,他爹是錢塘關太守,為保一方百姓,要殺我徒兒謝罪,我徒兒被逼的自刎,我也傷心啊!不過,我用了蓮藕和蓮花給他做替身,相信不久就能複活了!”


    陸壓心中釋懷了,“你用蓮花蓮藕做替身,能教教我嗎?我用九乘心法跟你換。”


    “叔你這就見外了,我這替身之法很容易的,就是需要耐心,我用離魂之法把徒兒的魂魄轉移到蓮花蓮藕上,施法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就看我徒兒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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