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城裏就是城裏,唯一的特點就是多,什麽都多,人多車多、高樓多想來錢也肯定很多。夜裏沒看清楚,差點走了眼,萬一迴去跟人一說,那特區跟咱這小村子也差不多,還不讓人把大牙給笑脫了!沿街一路找了也不知多長時間,遇見不少作坊廠子,門麵不大要求還挺高,不是本科就是大專。咱這號的屬於次一級文盲,說起來也就算認識倆字,啥文憑沒有。奶奶的,不找我是你們吃虧,爺就不信找不著!

    打太陽從東邊一直找到了西邊,陽光被對街的樓房遮住前我在一家飯店的門口停了下來。看裝修還有些檔次,最重要的是告示欄上說新店開張沒什麽要求:包住不包吃,但每天有10塊錢的夥食費。一看這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就這家!

    在店門口站了足足十分鍾,沒敢邁步。最主要是這玩意兒我沒幹過,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進去了又該跟人怎麽說,說的時候是該笑笑還是保持嚴肅,這東西挺複雜,得好好研究研究。正琢磨著,見旁邊有個同樣拎著包,穿著皺了吧嘰襯衣年紀看來跟我差不多的人,也跟一樣在旁邊轉悠了半天沒進去。兩人一對眼我點頭打個招乎:“找工作?”

    他點點頭:“混口飯吃!”

    說著掏出煙遞我一支,幫我點上後問:“大哥哪裏人?”

    接著倆人聊了起來。他說他叫李惠萍,是廣西的。我說你怎麽起了個女人的名字,我爸爸的爸爸也是廣西的,這一說大家都還是老鄉。隻要都是中國人,坐一塊聊它三兩個小時總能套上點關係,這我也是聽人說的,想不到果真如此。兩人聊了一會,說到了老家的變化,其實也沒啥變化,也就跟搭積木似的這邊拆一座那邊建一座,總量是不變的;談到了跟城裏人的差距。沒想到咱們還挺投緣,我覺得他這人挺好相處,就是跟他名字有點像——太秀氣了!

    倆人煙頭扔了一地,還站在店門口。

    不一會兒有個穿得像保安模樣的人站門口看了看,見咱們倆站在招聘告示前麵站著,手一指我:“你們倆……”

    我一愣,心想爺可沒犯法!於是甩掉煙一扭頭盯著他問:“什麽事?”

    那個保安反倒嚇一跳,輕聲說:“沒事……就想問問你們是不是應聘的,是就快點,裏邊快下班了!”說著把告示牌搬進店裏。

    我就說嘛!是個燈泡通上電總會發光的,就看這電壓夠不夠了!我一把拉住那保安,保安嚇得把告示牌扔地上,縮著手掙開我問:“你……你要幹嘛?”

    我很想跟他說明我不吃肉,我說:“沒事,就是想請兄弟幫忙引見引見,怎麽樣?”“好說,好說……跟我來吧!”說著他撿起告示牌,把我們引進店裏。

    我迴頭跟李惠萍又要了根煙,說:“小萍啊……”

    前麵那保安迴頭看了看,我才意識到這麽叫不大好,又說:“小惠啊……”這也不合適,幹脆我對惠萍說:“萍水相縫,以後咱倆就是兄弟,你那名字太秀氣,讓人聽見容易誤會,記在心裏就行了。看樣子我大你兩歲,我就勉強做個哥哥,叫你二弟你看怎麽樣?”

    惠萍點點頭:“嗯呐!”

    我也點點頭吐吐煙說:“好!小二啊,咱進去?”

    二弟也猛吸了口煙說:“進去!”

    說著兩人彈彈煙灰應聘去了。

    一進門店裏邊還挺熱鬧。裝修還沒有完成,一小平頭正上上下下指揮著,保安上去和他打聲招乎,說:“汪經理,這兩人應聘的。”說完轉身走了。

    經理轉身看看咱們倆,又看了看我手上的煙,問:“你們是應聘的麽?做什麽呀?”

    什麽做什麽呀?哦,對了,應聘工作總得有個職位,剛才在門口就衝著那十塊錢,其它都忘了看了。看看二弟,他也一臉茫然,想來也就衝著那十塊錢來的。

    我說:“隨便吧!有什麽咱們就做什麽!”

    經理搖搖頭,說:“不好意思二位,你們來晚了,我們這兒不缺像你們這樣的……”

    這時旁邊急匆匆路過一個腦門子半禿,身材瘦高鼻梁上架著大眼鏡的中年人。經理忙轉身過去應付說:“董事長……”

    那董事長看看我和二弟,問:“你們是來找工作的?”

    我點點頭。董事長又說:“我看你們站在門口半天了,怎麽樣?想做什麽工作?服務生?保安?還是到廚房裏幫幫忙?”

    就這些?還以為能遇見些個it、白領之類傳說中才有的專業名詞呢,我想了想說:“就服務生吧!不過我沒做過沒什麽經驗……”

    “好!年輕人就應該做這個,沒經驗不要緊,經驗是積累出來的,在這裏你能學到很多東西,當然,這得靠你自己。我姓古,是這家店的老板,你們以後就是這家店的一份子,希望咱們共同努力,把它做好,做大……小濤,你過來……”

    那邊一個正在忙碌,一身工作裝的女人聽到唿喚走了過來,古老板接著對我說,“這位是人事主管……小濤你先安排一下……”說完拍拍我肩膀轉身走了,那位在旁邊一直想插話的經理搖搖頭也跟著老板走了。

    “我姓楊,你們應聘服務生對吧?……”

    這個楊主管看樣子比我大不了幾歲,但說話時的樣子卻顯得成熟而老練。說著把咱們領到旁邊看了看咱們的身份證,給張表格咱們填好後,說:“好了,這樣你們明天早上早點過來,飯店還沒開張,你們得先培訓一下。”

    楊主管說完見我們沒走就問:“還有什麽事嗎?”

    我衝二弟使使眼色,二弟沒敢做聲,真沒出息!我說:“那個……楊主管,這兒不是包住嗎?你看咱們都來了,出去找地方過一晚上還得花錢,咱們能不能……”

    “這樣啊!……”楊主管想了想,對著門口正準備出門的剛才那位保安兄弟說,“小王,你下班了是吧?順便把他們倆人帶到宿舍去吧……你們倆人跟他去,宿舍裏床位你們自己挑,迴頭跟我說一聲,生活用品你們得自己買,去吧!”

    我說:“有個地方落腳就行,謝謝楊姐。”楊主管聽了看看我,沒說什麽,看我們走出了門口又補了一句:“記得明天八點,別遲到了!”我點點頭走了。

    一路上這小王說是熱情,非搶著幫我提包。我說:“你姓王吧?”小王一愣,二弟跟著笑了笑。

    “王兄弟,以後就請多關照了!”

    “我叫王浩,叫我小王就行。我也剛來幾天,還請林哥多照顧照顧才是!”

    我一愣,說:“你認識我?”

    王浩涼涼手裏的表格。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哪兒又冒出一個被我忘了的熟人。

    住的地方是離飯店不遠的一個住宅小區,說是小區,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幾棟樓房組成的大型集體宿舍,樓上陽台、小區草坪上看見的都是跟咱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

    到了樓下,王浩找小區保安幫咱們倆登記。

    我抬頭看看十幾層高的宿舍樓,對二弟說:“二弟啊,你是不知道,我家裏像這樣有高度的樓房除了鎮政府辦公大樓其它的都還從來沒見過!哥我從來就沒住過樓房,就連學校集體宿舍住的都是最下麵一層,沒想到剛一出來就往上升了一級……就這高度,”我用手比劃比劃,“恐怕還不止一級……”

    說著王浩示意咱們進去,我一進門就朝電梯口過去,長這麽大還從沒坐過電梯,也不知什麽感覺。

    一邊王浩看著我有些奇怪,說:“林哥上哪去?咱們住一樓。”

    二弟笑著對我說:“看樣子還沒升級!”

    沒升就沒升吧!總算有個地方落腳了,怎麽說也好過天橋低下不定什麽時候就遇著個不愛打招乎的哥們。

    集體宿舍看起來還算寬敞。最主要是因為隻有咱們仨,其他人還沒到齊,來不來還不一定。我說古董咋這麽客氣——還真怕咱跑了!宿舍裏除了幾張空蕩蕩的上下鋪板床架子什麽也沒有,生活用品一類的還得自己買。車上憋了十幾個小時,身上很不舒服,我說我先洗個澡,王浩見我什麽也沒帶,很大方的借我洗發水,沐浴露。

    我說:“行啊小王,還都是名牌,味兒還挺香的!”王浩說:“沒什麽,也花不了幾個錢……”

    “對,二弟啊,看見沒?小王這才叫有想法,做人就應該懂得享受!”我脫下衣服,接過二弟從包裏掏出來的六合一香皂。話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用不慣,由其那沐浴露和洗發水看起來都一個樣,怕搞錯了。

    “越戰你趕上了?”二弟正收拾自己的床鋪,轉身見我脫了衣服冷不丁冒出這一問。

    “沒有,那時我還在娘胎裏呢?怎麽這麽問?”

    “那你哪來的這些個傷疤?”二弟指著我身上的疤痕。

    我笑笑,說:“這個說來話長……”說著進了衛生間。

    王浩也看見了,摸摸白晰的手背說:“男子漢大丈夫,傷疤才是永恆的勳章!”

    我一聽樂了,說:“喲,沒想到你還有這文采……女朋友數起來得用計算機吧!”他笑笑沒作聲。這王浩跟猴子挺像,有種迴到學校的感覺。

    洗完澡出來正要去走廊上涼衣服,二弟拉住我,說:“穿件衣服,我見隔壁走廊上掛著兩隻大紅燈籠。”

    王浩說:“咱們飯店女的就住隔壁,沒事,現在也就一個人……不瞞你們說,長得還可以!反正現在有空,要不咱們竄竄門?”我穿上條短褲,(短褲不是內褲,也就是那種平常家裏穿的大褲衩子。)在走廊上看看沒人才出去,咱生來不是城裏人,思想沒那麽開放,外人見著光膀子也算走光,更別說是個女的。

    宿舍也沒什麽活動,讓王浩領著到夜市的路邊攤賣了點日用品迴來夜裏八點就早早睡下了,這在城裏應該還不算是夜裏,頂多就是少了個太陽,聽說這種地方還有個別名叫不夜城,就是沒有夜晚的城市,說起來都能把三歲孩子嚇得尿床。

    小區裏住的大部分是在這附近的上班的,時間都很有規律,不到十二點決不休息。躺在床上折騰了幾個小時愣是沒睡著,唉!年輕就是好,雖然我也不老,但這地方年紀大小不看長像看心情,隻要人家高興,六十叫大姐,八十喊成小妺,誰也管不著,還別說你不愛聽,不愛聽一邊涼快去!像我,不就一邊躺著呢嗎。

    快合眼的時候外邊突然又鬧了起來,我正想出去罵他娘的,這時王浩從外邊網吧迴來了。

    我問:“外邊這些人都怎麽了,著了魔似的沒完沒了的?”宿舍裏沒開燈,漆黑一片,我突然一問王浩嚇一跳,說:“林哥還沒睡呐!這些人就這樣,聽說剛才有人看見貓了,正追著打呢?城裏跟鄉下不一樣,在這兒隻要是見著沒人要的貓啊狗啊的統統追著打,有的為了下酒,有的反正就是閑著沒事兒,心眼都愛錢上去了!沒事,你睡吧,一會他們就得散了,明天還得上班呐!”

    好不容易又躺床上耗了半小時,外邊終於安靜下來了,可我卻再沒心思睡覺,也不知怎麽心裏總堵得慌。

    王浩說的話讓我想起了“帽子”,恨心的把它丟在街上,也不知它怎麽樣了?按王浩的話說在這城裏恐怕兇多吉少。唉!我也是沒辦法,出來打工不是渡假,自己都養不活怎麽養別人——是別的貓……

    順手拿了二弟的半包煙出門鑽進了電梯。看來這坐電梯的感覺也不咋地——剛開始有些晃,身體變得很沉,我還以為地震了,心跳瞬間加快,一口氣憋上了頂樓,再從消防通道出了天台才算鬆了口氣。

    我坐在天台的圍牆邊上抽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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