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珩把程思念背上了車,從置物屜裏翻找出創可貼。


    他調整了程思念的座位,小心翼翼的抓著程思念的腳,用紙巾輕輕擦拭掉已經破了皮的患處流出的膿,再貼上創可貼。


    “以後不要再穿了,給自己找罪受。”


    他垂眸說道。


    “車上沒備藥水,迴家再給你擦。”


    程思念盯著他看,百依百順的點了點頭。


    齊珩開車到了一家餐廳,他解開安全帶道:


    “在車裏等我下。”


    程思念正好也把安全帶解開了,她奇怪的注視著齊珩:


    “去…去哪?”


    齊珩揚起笑意:


    “難不成你還穿著這雙鞋吃飯看電影嗎?腳還要不要了?我很快迴來。”


    說完,他推門下車。


    他說很快迴來,便很快迴來了,手裏提著一個袋子。


    夜色漸濃,他打開了車頂的燈光,不疾不徐的從袋中拿出一對粉色拖鞋。


    “本來打算買運動鞋,但你的腳都遍體鱗傷了,估計也不舒服。”


    他彎下腰,把鞋放到了程思念的腳邊。


    程思念穿上鞋,軟軟的,特別舒服,一天的疲累,仿佛在一刻間傾瀉而出。


    兩人一起吃完了飯,又一同去看電影。


    齊珩去前麵買票和吃食,把程思念像小孩子一樣安置在等待區。


    他周到體貼到無微不至,待在他身邊,總能輕而易舉獲得幸福和溫暖。


    齊珩買好票,端著一杯飲品和爆米花緩緩走來。


    程思念接過飲品,發現是熱的。


    現在已過了微涼的春季,屬於夏季的炎熱已嶄露頭角,完全不需要暖暖的飲品來取暖。但她正好在生理期,喝點熱的也好。


    “生理期,別貪涼。”


    齊珩輕柔的嗓音飄落至耳畔。


    程思念些許震驚的仰頭看他,他無波無瀾,衝她微笑。


    這是什麽驚人的記憶力?這樣的小事也能記這麽久….


    想起來,已經有小半個月,她和齊珩沒有像今天這樣吃飯看電影。他太忙了,能擠出這些時間來跟她過二人世界,已是奢侈。


    程思念本也不貪心要這麽多,能長久無憂便好。


    迴到家,齊珩就把程思念拉到沙發上坐好,他便到電視櫃裏翻出藥箱,找到了藥水。


    他把程思念的雙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這樣方便他上藥。


    齊珩動作輕柔的撕下程思念腳上的創可貼,拿起棉簽蘸取了藥水。


    “有一點點疼,忍一下。”


    他抬眸,目光清亮,裹滿了溫柔。


    程思念一直覺得,他的眼睛像月的光暉,卻割舍了月的冷清。


    他動作非常輕,輕到毛絮飄落在平靜無波的湖麵,程思念感覺不到一絲痛感。


    程思念用心的,久久的注視著認真專注的齊珩,淺淺露出笑意。


    忽然間,她心中多了絲懼怕。


    她本是不奢求那麽多,可就這麽與他在一起的短暫一晚,竟讓她生出了貪念….


    她恐,她會欲求不滿,貪婪的索取有他的溫度與幸福。


    可她很清楚,齊珩能給她的這種時刻,本身也是種奢侈。


    清晨的鬧鍾驚擾了程思念的睡夢,她睜開眼,發現睡在旁邊的人已經不見了。他什麽時候走的,她一點也沒察覺。


    不過被齊珩抱著共眠的這個覺,是這段時間來睡的最安逸最舒適的了。前段時間,他日日迴來很晚,程思念等不到他迴來就困的睡著了。


    程思念下床走出房間,在冰箱處發現了齊珩留給她的字條。


    她走進廚房,看見了齊珩特意在鍋裏溫著的早餐,另外還有一杯衝好的紅糖水。


    等程思念一切準備就緒走到玄關處換鞋上班時,卻怎麽也找不到那雙高跟鞋….


    難道被齊珩給扔了?


    ——


    周六,程思念閑著在家沒事,齊珩也照常上班沒空陪她,她便迴了趟鄭家看看周雅琴。


    周雅琴和林阿姨兩個人在家,三層樓的大別墅顯得又空又靜。


    周雅琴正在花園裏澆花,程思念過去幫忙。


    花園裏百花齊放,五彩繽紛的花朵開的絢麗多姿,這少不了周雅琴的精心培護。她一個人,也沒什麽多餘的愛好,除了養養花就是約其他富太太們打打麻將。


    “阿珩沒跟你一起迴來呀?”


    程思念修剪掉殘枝,道:


    “他今天上班。”


    周雅琴無奈的搖搖頭:


    “阿珩這孩子,真是….年紀輕輕就跟你鄭叔叔一樣,不顧家。”


    她直起身子,走過來拍了拍程思念的手:


    “阿姨替你說他。”


    程思念搖搖頭:


    “別,阿姨,別說他,他這不是才升職,忙也是應該的,還要帶下屬指導工作,壓力很大的,您要是再罵他,可讓他太為難了。”


    周雅琴笑眯眯的:


    “阿珩這小子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娶到你這樣的好老婆。”


    “不過,你也不要太遷就他,新婚夫妻,哪有一天到晚在外麵不迴家的。”


    程思念留下來吃了午飯,陪著周雅琴看了會兒電視,然後林阿姨端了碗中藥走過來,放到了桌麵。


    隔的這麽遠,濃濃的中藥味還是撲鼻而來。


    周雅琴把中藥拿過,放到了程思念旁邊。


    “阿姨,這是….?”


    程思念雲裏霧裏,但還是能看出來這碗藥是給她準備的。


    “我啊,到鎮鄉裏,問那個老中醫開了調理你這個子宮問題的藥方子。”


    程思念明白過來,看了眼那碗藥,聞到那氣味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


    周雅琴興許是會錯了意,連忙解釋:


    “你放心好啦,這個中醫很靠譜的,我拿這個藥方子去問了醫院的醫生,醫生說是可以的,好好調理會越來越好的。”


    “敘秋那次生病,吃了兩副他開的中藥,很快就好了。”


    程思念依稀記得,鄭敘秋喝的那種藥,有個奇特的名字,叫什麽…秘製無敵風寒湯藥?


    程思念忍俊不禁,問周雅琴:


    “周阿姨,這藥有什麽名字嗎?”


    周雅琴笑容得意起來:


    “當然有啦,叫貴子多多子孫滿堂神仙秘製湯藥。”


    好家夥,這名字比那個還拗口呢。


    “不過啊,你跟阿珩都還年輕,什麽時候要孩子都不晚,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周雅琴總怕程思念多想,想方設法的勸慰。


    盡管程思念心裏有結,卻也為了那麽多關心她的人寬慰了些。


    程思念等藥散去些溫度,就一口悶掉了。


    周雅琴看她喝完,又是遞水又是塞水果的,忙活完臉上便浮現出一半欣慰一半哀。


    “要是我的孩子,都跟你一樣懂事該多好,也省去我殫心竭慮。”


    “薇夏姐跟鄭敘秋,不是好好的嗎?”


    雖說任性了些,但本質是善良閃耀的。


    周雅琴搖搖頭,不想說什麽。


    她沒有跟程思念說關於鄭薇夏在她和齊珩蜜月期間來過巴厘島,鄭薇夏大概沒有跟周雅琴講過,所以周雅琴並不知情….


    ——


    某個周天傍晚時分,齊珩得空來接程思念。


    二人打算一同去超市買了菜迴家做。


    “想吃什麽?”


    齊珩牽著程思念的手,大拇指摩挲著她的虎口。


    程思念不假思索:


    “我想吃紅燒排骨,清蒸鱸魚,油燜大蝦。”


    她因為有些興奮,孩子般手舞足蹈著。


    齊珩輕笑出聲。


    “小饞貓。”


    這幾日天氣不好,空氣又悶又熱,天空總是沉悶著,烏雲密布著,蓋住了僅存的一絲光線,像是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不過才六點多,失去了陽光的照耀,光明很快被黑暗吞噬。


    不過迴到了二人的小窩,燈光點亮了夜色,齊珩習慣的在廚房裏準備佳肴,鍋碗碰撞出濃鬱的生活氣。


    “思念,這是什麽?”


    他忽然叫了聲程思念。


    程思念剛把陽台的衣服收迴來,連忙放下晾衣杆走進廚房。


    齊珩問的是那一鍋調養身體的中藥,程思念中午迴來熬的,留著晚上迴來加熱喝。


    以往她都是這樣的,隻不過齊珩早出晚歸,她喝完就把藥渣倒掉了,齊珩並不知道。


    程思念把中藥拿過一邊,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過了幾秒,齊珩才接話:


    “這藥這麽苦,你喝了多久?”


    剛才聞到這種味道,他便覺得,一定非常苦非常難喝。


    “有差不多…半個月吧。”


    齊珩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認真的注視著程思念。


    “思念,我說過我不在乎我們能不能有孩子,我在乎的是你的身體,我不希望你為了孩子受這種罪。”


    程思念笑他可愛。


    “我沒有受罪呀,這藥也沒有害處,能調理好,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雖然他明言說他不在乎,但她不能就這樣無所作為。


    “而且….我這個問題,不調理的話,很有可能就真的不孕了….”


    她不想失去了做媽媽的權利,也非常想擁有和他的孩子。


    “懷不了,我們就不要了。”


    齊珩說。


    程思念猛然抬頭看他,他已經側過身繼續處理鱸魚了。


    什麽叫,懷不上,就不要了….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說的這般隨意,這樣的不在乎…..


    因為他那句無意的話,讓飯桌上的程思念多了份心思。她自知是自己扭曲了齊珩的意思,所以用盡全力來偽裝這異樣的心情。


    飯吃到一半,齊珩忽然接到一個電話,程思念看著他的表情由平靜轉為深沉,也沒心思再吃飯。


    “怎麽了?”


    那通電話齊珩沒怎麽說話,隻電話那頭的人說個不停,聲音流連在他耳畔,程思念也不知誰打的,有什麽事。


    “有點事,我出去下。”


    齊珩沒正麵迴答,拿著手機便站起來往門口走,看起來有些急。


    “碗筷就放那,我迴來收拾。”


    齊珩換好鞋,調整了個淺笑的表情,隨著一聲木門關上的聲響,他消失在了房子裏,留下了一大串的疑問….


    程思念還捏著筷子,盯著他離開的地方久久沒有迴過神來。


    能讓他走的這麽急,這麽突然,是工作上出現什麽紕漏了嗎?


    程思念把所有原因都想了一遍,結果心情更複雜鬱悶了。


    桌上的菜大半都沒吃,她也沒有了胃口,起身收拾好桌麵和廚房。


    湯藥還溫溫的,程思念不打算再熱。


    她捧著藥碗,深褐色的液體源源不斷的冒出難聞的氣體鑽入鼻尖,讓她反射性的就放下了藥碗。


    做好一係列的思想鬥爭,她視死如歸,一鼓作氣,捏著鼻子把藥灌進了胃裏。


    難以形容的苦入了喉,蔓延在五髒六腑,環繞在口腔中讓程思念忍不住幹嘔。


    她渾身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甚至難受的戰栗了好幾個迴合。


    程思念又灌了很多水,要把這股藥味壓下去,然而效果不理想,胃裏麵翻江倒海,不斷迫使她打出含滿濃藥的嗝。


    程思念等齊珩的過程中,感覺一分一秒都過的漫長煎熬。每隔一段時間,她都要看看時間,或者留意齊珩有沒有給她發信息。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夜也更深沉,齊珩還是沒有迴來的跡象,程思念越發擔心焦躁,忍住幾次沒發的信息還是發了出去。


    天空中突然悶雷滾滾,伴隨著幾道閃電劃破了天際。做足前戲沒一會兒,一場大雨如銀河倒瀉,重重的砸向地麵,窗簷…


    程思念心事重重的去浴室洗了個澡跟頭,出來發現齊珩根本沒迴她信息…


    外麵的雨一直下個不停,嘩啦啦的雨聲敲擊著程思念的心房。


    十二點半,齊珩迴來了。


    他臉上帶著疲憊,還有深深的無奈。


    程思念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走過去他身邊時,她忽然僵住了。


    齊珩潔白規整的白襯衫上,若有若無的,飄散著淡淡的香水味。


    齊珩不用香水,這種香型顯然是女士用的香水味…


    她愕然抬頭看了眼齊珩,卻什麽也沒說。


    “沒淋雨吧?”


    雖然他上半身是幹爽的,但褲腳明顯濕了大半。


    “我去給你拿衣服換….”


    程思念往房間走出幾步,齊珩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一把拉進了懷中緊抱。


    “對不起,我迴來晚了。”


    他把頭埋進程思念的頸窩,像是在索取她的溫度。


    “沒…沒事。”


    程思念抱住他的腰。


    “快去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她撫了撫齊珩的背,推著他進浴室洗澡。


    程思念迴到房間,拉開窗簾,雨已經把窗戶打花,她透過玻璃窗向外看,天地間好似混在了一起,霧蒙蒙的分不清何種景象。


    她等待著齊珩跟她說他離開後的事,可等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沉默。齊珩抱著她進入睡眠,均勻的唿吸落在後頸。


    程思念睜著眼睛,在黑暗中感受虛無。


    他不說,她也不打算問,也不知從何問起,隻怕他覺得自己多疑猜忌….


    一整晚,程思念渾渾噩噩,半睡半醒,睡的並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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