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也知道他不是那種人,但許澳妍過不去那道坎。”


    齊珩輕笑,力道一緊,就把她拉的更近,她的肩頭撞上了他的臂。


    “這種問題啊,需要他們自己去化解。”


    他這是嫌她像老媽子一樣多管閑事了。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廣場公園。


    此時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還沒來齊,三三兩兩的揮舞著扇子練習舞姿。


    有頑皮的小孩追逐打鬧,從身邊穿過,稚嫩的喊叫聲增添節氣。


    齊珩停下腳步,定定的掃了眼四周。


    “那些燈,都拆了。”


    想到那時候,他冒著寒冷天,費盡心思,體力耐力,精細布置的場景,隻為讓她心情能好一些。


    程思念笑道:


    “暑假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拆了。”


    還不知道環衛工人拆的時候,抱怨了多少句呢。


    “對了,去年放的孔明燈,你去哪裏買的?我找了好幾圈附近的商店也沒買到。”


    齊珩也沒賣關子,乖乖交代: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程思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他不止賢惠,還心靈手巧,似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不會的。


    “不相信啊?”


    “沒有……”


    “那我當麵給你展示一下?”


    說著,他就拉著程思念離開,穿過小巷古老的小賣部,買各個很難買到的部件。


    看他操作起來不算難,或許任何東西到了他手都能妙筆生花。


    程思念看他用支架撐起孔明燈,總是走神,把目光移到了他臉上。


    他認真專注的模樣很吸引她,她記錄下每一個心動的瞬間。


    “大姐姐。”


    一聲稚嫩的聲音傳來,腳步聲由遠而近。


    程思念迴頭,見一個熟悉麵孔的小女孩興高采烈的跑過來。


    “姐姐。”


    她跑到麵前停下,童真無瑕的笑容在白皙麵孔上綻放。


    程思念隻覺得她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小女孩很聰明,看出了她的疑慮,伸出手指指了指程思念:


    “那個哭鼻子的姐姐。”


    程思念恍然大悟,再看她的臉,暑假某個夜晚的迴憶如海浪般襲來。


    小女孩依舊紮著馬尾,瘦了些,但長高了很多,這個年紀的孩童,成長的速度很快。


    程思念笑著摸摸她的頭:


    “又碰到你啦。”


    齊珩迴過頭看了眼小女孩,手上動作沒停。


    “哭鼻子?”


    他的觀察點總有些不同。


    程思念立馬就慌了,拉過小女孩不自然的岔開話題不讓她迴答齊珩。


    但小女孩偏有些叛逆,還是想故意逗逗她這個膽小的姐姐,跑到齊珩身邊道:


    “就是放暑假的時候啊,我跟媽媽過來玩,就看到這個姐姐哭的很傷心,我還給姐姐一張紙巾擦眼淚呢。”


    齊珩抬眼看了眼手足無措的程思念,笑了:


    “姐姐為什麽哭?”


    小女孩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在迴想經過。


    “她說她有個好喜歡的人不喜歡她。”


    程思念憋的臉都紅了,聽到她把自己的糗事抖出來,忍不住再次打斷:


    “哪……哪有啊?你不要亂說。”


    小女孩笑的一臉天真可愛:


    “姐姐,小孩子是不騙人的。”


    然後她想到什麽,看向齊珩,漂亮的眼睛打量著他,隨即裝作大人模樣抱起手臂,板起一張秀氣的小臉:


    “姐姐喜歡的人,就是你吧?”


    齊珩溫柔的衝她笑著,認真的點了點頭道:


    “是。”


    “那你為什麽讓她哭的那麽傷心?”


    程思念看著小女孩的背影,聽著她的質問,心裏麵一股暖意蔓延。


    她這是,在幫自己打抱不平呢。


    齊珩抬起頭,目光深深的停留在程思念臉上幾秒,才又轉向小女孩:


    “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姐姐。”


    小女孩滿意了,大人架子也繃不住了,忍不住露出嬌羞的笑容。


    終歸是臣服於齊珩的溫柔魅力,與年齡無關。


    到後麵的一大段時間,小女孩就纏著齊珩,呆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總掛著欣喜笑容,喜愛的目光反複停留在齊珩身上,抱他手臂撒嬌賣萌,跟他一起做孔明燈。


    “哥哥你好厲害。”


    她手工做不好,給齊珩添了很多亂,但齊珩非但沒怪她,還溫柔體貼的鼓勵著她,任誰,都抵擋不住這樣的攻勢,加上齊珩很厲害,沒一會兒一盞漂亮的孔明燈就做出來了,小女孩一臉崇拜,眼冒星光,恐怕以後的作文,有了新穎的題材可以無限創作。


    程思念被晾在一邊,有些不高興。


    本來是她和齊珩的快樂獨處,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奪取了她的獨一份快樂。


    但她又這麽覺得這種想法很恐怖,她這麽大一個人了,居然為了齊珩跟一個身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生氣吃醋。


    好在放了孔明燈,小女孩的媽媽就找過來把她拉迴家了。


    迴去的路上,齊珩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把手心裏她的小手攥的更緊。


    “怎麽了?臉都鼓成包子了。”


    程思念強裝淡定:


    “沒有啊。”


    齊珩忍不住笑道:


    “吃醋了?”


    程思念怕他覺得自己小題大做,孩子氣,連忙否認,並露出一個笑容。


    “你啊,怎麽還跟個小朋友一樣?”


    果然,他還是覺得她孩子氣,幼稚,即使他字裏行間沒有嘲笑,但她還是能聽出淡淡的無奈。


    “真的沒有,我怎麽可能跟一個小孩子爭風吃醋?”


    齊珩沉默了一會兒,悠悠開口,聲音沉沉的:


    “暑假那段時間,你哭的很傷心?”


    語氣裏,滿滿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程思念沒想到,一個小朋友說的話,他能惦記這麽久。


    “沒有很傷心……就難過了一小會兒。”


    她故作輕鬆,捏著大拇指和食指,表示著這一點點傷心。


    也不是全是為了麵子這麽說,畢竟她的難過傷心,都是埋在內心深處的,對外,她都是與正常人無異,唯一一次釋放發泄的,還被那個小女孩碰了個正著,歪打正著的又由她嘴告知齊珩,讓他有了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傷心的錯覺。


    “對不起。”


    他的歉道的很認真,讓他們之間的氣氛驟降,變得有些沉重。


    “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呀?”


    他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難道拒絕告白,就對不起她了嗎?


    “喜不喜歡一個人,是個人的權利,拒絕和接受也是,隻是我單方麵喜歡你,你不用為此有壓力,承擔責任的。”


    “我沒有拒絕你。”


    這句話,他說的又很小聲,似乎不願意她聽到似的。


    “什麽?”


    “沒什麽,買水果。”


    路過一家水果店,他拉著她走進去。


    程思念後知後覺:


    “真是來買水果的?”


    難道不是程爸說的那樣,製造獨處空間?


    齊珩笑她:


    “要不然呢?”


    ——


    齊珩一直等到程思念生日,陪她過完生日,才在第二天趕迴去的飛機。


    他的工作一隻都很忙,行程滿滿的,程思念多次勸他先迴去,他便要等她生日時,親手做了獨一無二的生日蛋糕,才放心無遺憾的離開。


    收到這樣特別的禮物,感受到了他的用心,程思念覺得很開心。


    ——


    順利升至大四,程思念儼然成為了學校裏最高級別的師姐,當所有人都尊敬的喚她一聲師姐,她感歎了時間流逝之快。


    似乎以前發生過的種種,都像是夢一樣的徘徊過她短暫的大學生活。


    清明前幾天,程爸程媽便輪流電話轟炸,叫程思念當天去墓園祭奠齊珩的父母,剛好可以跟齊珩一起去。


    程思念本來就有這個想法,但詢問齊珩,他卻沒那個想法,以沒有時間為由推脫了。


    程思念心裏明白,他是對父母對自己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依舊心有隔閡。


    但程媽就覺得小題大作。


    “齊珩這孩子真是的,好歹也是自己爸媽不是?”


    她在電話那頭以自己的觀念灌輸給程思念,語氣裏有些許責怪和不理解。


    程思念已經跟她說過很多迴,她實在理解不了她也沒有辦法,隻好敷衍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清明節當天,程思念買了新鮮水果花束,帶著父母的囑咐,獨自不遠千裏來到了墓園。


    她很快找到齊鈺賢夫妻倆合葬的所在地,墓碑前,站著一道高挑清麗的身影,她一眼就認出了是周雅琴。


    “周阿姨。”


    周雅琴是程思念來到身邊喊她一聲後才發覺她的到來。


    她本是一臉哀愁,看到程思念的那一刻便轉瞬即逝,和煦午後的陽光,把她的笑容映射的無比溫暖。


    墓碑前已經放置了鮮花和水果,程思念隻好放到邊邊。


    “阿珩沒跟你一起過來啊?”


    周雅琴問道。


    程思念沉默了一會兒,替他打掩護:


    “他今天有個很重要的客戶要見,走不開。”


    許是她演技太拙劣,被周雅琴一眼識破。


    “這孩子,次次都有事,年年爸媽忌日生日都少來,清明節更是不來。”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


    “要不是我來的勤,鈺賢阿茹的碑前草都長多高了。”


    程思念勉強的笑了一笑,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孩子啊,心裏還怨恨他們呢。”


    周雅琴提裙蹲下,仔細的端詳著墓碑上笑容甜蜜的夫妻倆照片。


    “當然,這也不能怪孩子,歸根結底,還是阿茹他們的疏忽,才讓孩子受了那麽多苦。”


    她迴憶往昔,程思念在旁邊安靜的傾聽。


    “他們啊,為人父母,的確太過欠缺,成天就是忙他們那些工作,跟我家那個一樣,疏忽了孩子的感受,錯過了他們的成長,到最後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孩子也會痛苦一生,怨恨一生,何必呢。”


    “也許,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接受,該怎麽放下。”


    齊珩對父母什麽想法,她不算清楚,他從來不跟她說他真正的內心。


    但她覺得,與其說怨恨,不如是難以接受和放下,父母的意外死亡,童年缺失的陪伴和關愛,都永久的成為了他心底難以撕開的網,束縛著他,讓他無法忘記,漸漸釀成了遺憾,失望,追求……


    “鑽牛角尖。”


    周雅琴站了起來,因為穿著高跟鞋,重心不穩,還好程思念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扭過臉衝程思念笑,拉著她的手挽過自己的臂彎。


    “跟阿姨迴家,做好吃的給你。”


    “阿姨,你把我當豬養了。”


    周雅琴笑出聲:


    “瞎說,哪有這麽又貼心又可愛的豬?”


    ——


    還沒到鄭家,就淅淅瀝瀝的下了場小雨。


    烏雲籠罩住蔚藍天空,將整座城市都糊在陰暗中。


    這天氣真是多變,剛剛還晴空萬裏呢,說下就下。


    到鄭家大門外,雨勢漸大,她們下了出租車,被困在外麵屋簷下寸步難行。


    無可奈何,周雅琴給林媽打了個電話,讓她拿傘出來接人。


    沒一會兒,林媽便冒著大雨,安全的把兩人接迴屋。


    “這老天爺跟我們作對呢,晚下幾分鍾,我們都能避開。”


    周雅琴拍拍沾在身上的雨水,順便吐槽了一番。


    換完鞋走進來,才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林媽遞過來兩張毛巾,解釋道:


    “小珩迴來了,應該是太累了就睡著了。”


    周雅琴皺了皺眉:


    “怎麽在這睡?著涼了怎麽辦?”


    “我剛給他蓋了毯子了。”


    四月的天,寒意還未完全退場,特別是這樣的雨天,更為濕冷。


    “夫人,你先上去換件衣服吧,容易受涼。”


    林媽道。


    周雅琴轉過來看程思念:


    “你打濕了沒有,上去換件幹淨衣服。”


    程思念笑著搖搖頭:


    “林阿姨顧我顧的很好,一點都沒濕。”


    “那阿姨先上去換衣服,你去坐。”


    周雅琴跟林阿姨一起上樓。


    程思念默默的走到沙發邊,齊珩的身邊。


    沒到傍晚,本來不用開燈,可這樣陰暗的天氣,客廳裏陷入昏暗。


    他側躺在沙發上,緊閉著雙眸,本身睡覺是件安逸的事,可從他微皺的眉頭看出,並不如此。


    程思念小心的把蓋在他肩膀的毛毯拉上,視線久久的停留在他臉上。


    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屏蔽了屋外的雨聲,她能聽見他不算勻稱的唿吸。


    忽然一道閃電伴隨著響雷,打破了這短暫寂靜,也讓他赫然睜開了眼。


    那一刻,她在他眼裏看到了惶恐,不安,害怕。


    他很快就坐起了身,二話不說就把程思念攬進了懷裏,他的頭埋進她的頸窩,錯亂的唿吸險些燙傷了她肌膚。


    “……”


    她此刻無言,張開雙臂迴抱住了他,掌心在他背上輕拍,安撫著他此刻顫抖的靈魂。


    他抱她抱的更緊,似乎怕她會消失,會跑掉似的。


    “做噩夢了麽?”


    程思念溫柔的詢問。


    去年在旅館,他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隻不過,那次他很好的控製了情緒,不像這次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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