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珩換了一套簡約的寬鬆毛衣,徑直走到沙發處,將手中棉襖搭在被子上麵。


    兩人這麽獨處一室,周圍靜悄悄隻能聽見窗外的風雪之聲,她越來越拘謹。


    長這麽大,她還是頭一次跟男生在一間房裏睡覺,更何況還是自己喜歡的男生……


    相比之下,齊珩就自然大方很多了,畢竟,他隻把她當朋友,朋友之間,沒什麽尷尬拘束的。


    沙發很短,他窩在沙發上根本伸不直腿。


    “覺得暖和點了嗎?”


    他看向她,被水打濕的前發在暖色燈光的照耀下有種破碎的美感。


    她輕輕抿起唇,點了點頭。


    “你……”


    她清了清喉,用被子遮住了半張臉,正好遮蓋了一部分的不好意思。


    他抬起頭,認真的雙眸像星星一樣在眨眼。


    “你會不會冷……”


    他掛上笑容:


    “還好,比在外麵好多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翻身去行李箱處拿出了筆記本電腦。


    “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你現在要休息麽?我把燈關了你好睡一點。”


    雖然程思念沒有困意,但還是點了點頭鑽進了被窩。


    與其她這麽拘謹害羞下去,還不如琢磨琢磨睡意。


    “哢噠”一聲,房間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的腳步聲臨近,她伸出手打開了床前的台燈。


    台燈的光亮照明了一角,也避免了黑暗中他走向沙發處會被絆倒。


    “怕黑麽?”


    那頭的他輕笑了一聲,打開的筆記本光亮才隱隱約約照亮他含著笑意的臉。


    程思念半天才找出理由:


    “晚上上廁所的話……方便。”


    “嗯,晚安。”


    他已經開始工作。


    “晚安……”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像說給蚊子聽。


    夜很長,也很靜,靜到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唿吸聲。


    外麵的風雪好像小了些,她呆在暖唿唿的被窩,無比心安。


    她睡不著,就這麽睜著眼睛讓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對麵的他工作了很久,動作很小,興許是怕會吵醒裝睡的她。


    他可真是個優秀的提神劑,隻要呆在她的身邊,無論身心多麽勞累,還是舍不得就這麽睡去。


    她偷偷露出眼睛,仗著光線微弱的優勢,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他專心致誌的盯著電腦屏幕處理工作,完全沒發現她放在他身上的目光。


    她沒敢看手機打破裝睡謊言,所以沒有時間概念,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對麵的光亮熄滅,感覺到他輕聲起身,程思念連忙閉上眼把頭埋進被子裏。


    他去了一趟洗手間,迴來便迴到窄小沙發處睡覺,各方麵力道都控製的很好,全程隻聽得見細微的聲響。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下來,可以說,這算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時間了。


    她掀開被子,看向他所在之處。


    他隱於淺薄的黑暗中,隱隱約約看得出輪廓。


    他應該已經閉上了眼睛,因為看不到他眼眸散發的光亮。


    跟他在一起的時光是這樣安逸,讓她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睡意逐漸醞釀下來,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來自他方向翻來覆去的動靜。


    她睜開眼,朦朧的睡意蕩然無存,全神貫注的看去對麵。


    他不知道是睡著沒睡著,身體輕微的抖動著,還伴隨著細微的喘息聲。


    她覺得他應該冷,想也沒多想,便翻身下床,打開手機手電筒,從行李箱拿出兩件厚衣服,走過去,小心的蓋在他被子之上。


    他的氣息異常濃烈,纏繞著她的氣息,她的心神。


    她蹲在地上,貪婪的想要多看看他,他的眉毛,他的睫毛,高挺鼻子,誘人的嘴唇……


    他微微蹙眉,五官都透著痛苦的意味,她嚇了一跳,抬起手去探他的體溫。


    接觸到他額頭僅一步之遙之時,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了她手,似乎溺於深海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珍惜,恐慌……


    “別走。”


    他赫然睜開了雙眼,兩個字幾乎是低吼出來的,顫抖著的,讓她感受到了驚慌失措的哀求之感……


    她的心猛然一顫,他們在昏暗中對視。


    他的眸中有碎光溢出,是破碎的水晶,光彩也七零八碎。


    她沉溺在他目光中難以迴神,是他先恢複理智,手上的力道鬆了,他的手離開了。


    “對不起。”


    他坐了起來,聲音有些沙啞。


    她的手被脫離,在半空中落下。


    “你……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他揉了揉眉心,理順了紊亂的唿吸。


    “沒事,做了個夢。”


    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沒有從虛幻的夢境中抽離出來,她很好奇,到底是怎麽樣的夢,會讓他流露出不安的情緒。


    程思念站起身,打開燈,拿一次性紙杯倒了杯熱水,小心的遞給他。


    他微微一怔,接過水才後知後覺的露出招牌的微笑。


    “怎麽還沒睡?”


    程思念語塞,支支吾吾的,指了指廁所門道:


    “我……我起來上廁所。”


    總不能跟他說,自己見色起意,偷偷窺伺他的睡顏吧?


    他側過眼一掃,就看到了蓋在被子上方的衣服。


    程思念這時候會察言觀色了,眼疾口快搶道:


    “那個……你把電熱毯和幹淨被子都給我了,天氣這麽冷,我……我怕你著涼。”


    這麽解釋來,她是多麽的知恩圖報,善解人意。


    他認認真真聽完她不流暢的一番話,點點頭,淺淺笑著:


    “謝謝……”


    她抿了抿幹裂的嘴唇,迴想到剛剛他那副模樣,總是忍不住想脫口而出,問那個夢境,可是怕唐突八卦,她的表情顯得有些糾結。


    齊珩總能看到她心裏所想,提前把她的疑問擺到了明麵,以他之口,緩解她所有猶豫糾結。


    “你想問我做了什麽夢麽?”


    程思念抬頭看他,點了兩下頭。


    他們現在的關係,雖然不是多親密,但也是經曆了“患難與共”吧?一些天,還是可以聊聊的吧?


    她其實不是個八卦的人,但對他,所有原則都破滅了,她就是想了解,到底什麽樣的恐懼,會把他以往保持的冷靜溫柔,襲擊的支離破碎?


    他搖了搖頭,似要保留一絲神秘,又似覺得,他們的關係並沒有達到可以什麽秘密隱私都可以說的份上。


    “沒什麽,普通的一個夢。”


    程思念垂下眸,難掩失落的點點頭。


    他掀開被子下地,披上了棉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玻璃映照著他平靜的麵龐。


    “雪停了。”


    他輕輕說道。


    她也站起來,走到他身旁,看窗外被雪覆蓋的萬物。


    風依舊在刮著,宣告著它的主場。


    雪景從某種程度看,死氣沉沉,沒有一絲生氣,特別是深夜的雪景,更為淒寂。


    勝在與他一起,再單調乏味,都生出了別樣色彩,就像枝頭的一朵紅梅,點綴著白色。


    她側過頭去看他,他的側臉近在咫尺。


    他很認真的看著窗外的雪,目光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從衣袖裏抽出一根手指,在布滿霧氣的窗上,一筆一畫,描繪出一個笑臉。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又移到窗戶上勾畫的笑臉上,淡淡的疑惑感讓他提起一點興趣。


    “笑臉?”


    “嗯,送給你的。”


    她還原了一比一笑容,一起送給了他。


    他盯著她笑了:


    “送給我?”


    “對呀,讓它消除掉剛剛那個夢。”


    他笑意未收,蔓延至眼底。


    “謝謝。”


    “你都跟我說了好多句謝謝了,朋友之間,不需要說這些,況且……我也沒做什麽。”


    她下意識說出口,還為不能為他做什麽而感覺到無力。


    “朋友?”


    他露出了讓她看不透的表情,不知是覺得意外,還是不認同。


    她感到進退兩難,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廂情願了?


    齊珩點了點頭,複雜的表情消退了一大半,笑容出現:


    “也挺好的。”


    他把手插進兜裏:


    “再睡兩三個小時吧,天亮了還要去車站坐車。”


    程思念懷揣著複雜的情緒,嗯了一聲。


    ——


    七點的清晨,天還未大亮,灰蒙蒙的天空糊住了雲朵,顯得沉悶。


    雪地經過時間的發酵,融了一些,作用不大,畢竟空氣中的冷分子含量太高。


    終於搭上了迴家的火車,車廂裏的洋溢著喜悅的氛圍。


    程思念和齊珩還是原來的位置,他繼續著他的工作,她看看風景玩玩手機,偶爾兩人會聊上幾句。


    四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目的地。


    這兒的雪堆的不厚,能看見地麵,看來沒有受到暴風雪的洗禮。


    “我先送你迴去。”


    快到站門口,他拿出手機準備打車。


    程思念阻止了他:


    “我爸開車過來接我。”


    一個小時前父親就給她打過電話了,現在應該到了。


    他點了點頭,不再作聲。


    車站外停了太多的車,他們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程爸向這邊招手。


    程思念喜笑顏開,飛奔過去。


    “爸。”


    “可算迴來了。”


    他像小時候一樣,笑著揉揉她的腦袋。


    齊珩是個不容忽視的存在,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後的齊珩。


    齊珩微微一笑,大方禮貌的喊了句叔叔好。


    程爸看到他眼睛都亮了,欣喜之情跳躍在眼眸中。


    “你是阿賢的兒子吧?”


    他手足無措的伸出手作握手狀,又覺不妥的收迴來,搭在另一隻手上。


    “可算見到你了,你的事,我家思念都跟我們說了。”


    程爸好像見到許久未見的老熟人一般,熱淚盈眶。


    齊珩不著痕跡的朝程思念看了一眼,保持著同一弧度的笑容,對程爸點點頭。


    “走吧走吧,把行李給我。”


    程爸去拿齊珩手中的行李。


    齊珩沒鬆手:


    “叔叔,我就送到這了,我來這邊出差,訂好酒店了。”


    程思念神色變得有些黯淡,心緒也變得低落。


    “哦,這樣啊?沒關係,先去家裏坐坐,吃個午飯,耽擱到現在,還沒吃飯吧?家裏她媽媽做好飯菜等著呢。”


    程爸也不打退堂鼓,做地主之誼的他比平常熱情好多。


    程思念偷偷看向他,誰知他的目光正好也放到了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表露出了失落,他看過她之後就答應了……


    又或者是程爸的那句話,他希望是她來說,畢竟他看自己的目光,總有點征求意見的意味。


    程爸露出大白牙,打開後備箱開始把行李放進去。


    “要我開麽?”


    齊珩怕雪天不好開,程爸又老遠開過來疲累。


    程爸擺了擺手:


    “不遠。”


    程思念坐到了後排,齊珩本想坐副駕駛,被程爸叫到後麵跟她一起坐了。


    後座位置不大,加上兩人的厚衣服占位置,都快挨在一起了。


    她心裏小鹿亂跳,規規矩矩坐好。


    一路上都是程爸跟齊珩兩人聊著天,她偶爾才插上幾句嘴。


    有了齊珩父母這座橋,連通了兩岸的程爸和齊珩,讓一向老實內向的程爸都豁達熱情起來。


    隻不過圍繞的話題逃不開齊鈺賢夫妻倆,齊珩對他父母實在疏離沒感情,對於這樣針對性的聊天,他情趣不高,延展不開話題。


    程思念透過窗戶,看到他淡然的側臉,想著,為什麽會對自己的父母無話可說呢?


    “你跟你爸爸長得很像,都很英俊的。”


    程爸開著車,還要從後視鏡裏看齊珩兩眼。


    程思念隻在一座冰冷的墓碑上見過他父母的模樣,當時就感歎他與父母是相像的,畢竟他的模樣氣質都是父母給的,娘胎裏便帶出來了的。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了家中程媽媽已焦急等待多時。


    程爸走在前麵,替第一次來訪的齊珩指引方向。


    程媽媽打開門露出臉,程思念看到熟悉親切,又想念多時的臉,興衝衝的走上前撒嬌般的喊了一聲媽。


    結果程媽媽卻狠心將她略過,看都沒看一眼,完全被後麵而來的齊珩奪去了所有目光。


    “阿姨好,我叫......”


    齊珩微笑上前,自己的名字還沒說出口,程媽媽就大步走上前,握住稀世珍寶似的握住了他的雙手,暖暖的溫度包裹住了他冰涼的雙手。


    他有些怔住了,表情中有應接不暇的遲疑,沒及時反應過來的呆愣。


    程思念生怕父母這一係列熱情壯舉會嚇到他,結果下一秒,程媽媽就口出狂言: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家思念,經常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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