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青身體未動片寸,硬生生受了這一下。


    手爐滾落在地上,裏麵的香灰和香炭俱都撒出來。


    元問渠麵色著實是稱不上好,他冷冷地看著孟瑤青,聲音有一瞬間的沙啞:“你將我綁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些的?”


    孟瑤青神情未變,他麵上帶笑,目光甚至稱得上柔和,隨後彎腰將手爐撿起來,拍了拍上麵沾著的雪。


    而後在元問渠冷漠地眼神下緩緩蹲下身,將雪地上灑著的香灰和燃著正燙的炭徒手捧在手裏。


    一瞬間兩人皆聽到炭火燒灼肌膚的聲音,元問渠眼皮一跳,蹙眉看著孟瑤青。


    孟瑤青麵色不改,將手爐的蓋子蓋好遞給元問渠,而他手上灼燒的痕跡正在一點點消失。


    最後什麽也沒有留下。


    元問渠看著麵前遞過來的手爐,沒接。


    “你到底是什麽人?”


    孟瑤青笑了笑,抬起手掌看了看,道:“陛下終於問起這個問題了。”


    元問渠道:“鼓動元成青反叛,散去望月林毒障,傳播招魂,綁走四四和淨懸……一樁樁一件件,我想不通,你做這一切,到底有什麽目的?”


    “陛下相信因果嗎?”孟瑤青不迴反問。


    元問渠看著他沒說話。


    孟瑤青終於收起了眼中虛假的笑意,神情蒙上一層陰鬱,道:“我是不信的。曾經我對此深信不疑,滿以為憑借我自己,任他再多的陰謀詭計,也不能奈我何,但到頭來,什麽也護不住。”


    “水有源,樹有根,風不刮,樹不搖,事出有因,因果自然可畏。”元問渠道。


    “佛家注重因果,善惡有終,因果報應。淨空住持在死前告訴我一個人想要有好的結果,不如有好的開始,但若是,這“開始”早就已經一塌糊塗,淩亂不堪了呢?”孟瑤青道。


    元問渠看著他,淡聲道:“菩薩畏因,凡夫畏果,你我都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


    孟瑤青笑了起來,他看向元問渠,道:“所以啊陛下,我做這一切,也不過是在害怕因果,這‘因’已經被我搞的一塌糊塗,至於‘果’,無論要我做什麽,我都要得到。”


    元問渠眉眼一沉,問:“你想要的果,是什麽?”


    孟瑤青帶元問渠出了吉祥居。


    毒障像是有眼睛般,自動在孟瑤青周邊散去。


    元問渠皺眉跟在孟瑤青身旁,隨他一路向著蓮花峰最高處走去。


    兩人最終停在一處還算平坦的高地上。


    這裏四下開闊,遠山、江河湖海一應出現在眼前。


    “陛下,可看清楚了?”


    元問渠向下看去,隻見近處層巒疊嶂,遠山如黛,雲煙籠罩間可見山石陡峭,以及山腳下一座座帳篷。


    元問渠忽而凝眸,直到看到後方有什麽東西在搖晃,隔著雲霧他看不清,但這盤踞在山上的一條線似的東西正在往前不快不慢地移動。


    “那是北秦的士兵。”孟瑤青道,“大越已經知道北秦鐵了心地要攻打他們,如今望月林的對麵,大抵也是這種情景。”


    “並且兩日後,望月林的毒障會全部散盡,屆時大越就會率先打進來。”


    元問渠眸光一動,倏忽看向孟瑤青。


    “促使兩國交戰的,這裏麵還有你的手筆。”元問渠用確定的語氣道,“大梁如今被招魂所累,北秦和大越不得安生,孟瑤青,你做了這麽多,到底是為了什麽?”


    孟瑤青唇角含笑:“自然是為了求我的“果”,陛下,隨我去一趟望月林吧,去了那裏,一切您都會明白的。”


    “哦,四四和淨懸也在那裏等著您。”


    元問渠眼睛緊緊盯了孟瑤青一會兒,隨後將手裏的手爐再一次砸在他身上,轉身離開:


    “走。”


    迴到吉祥居後,戚風和趙正堂已經在門口張望了許久,一見元問渠他們兩人迴來,戚風急忙上前,擔憂道:“主子。”


    “無事。”元問渠搖了搖頭。


    趙正堂也上前,卻是看向孟瑤青的,他道:“既然你要我等的人已經等到,那國師大人可以放我走了嗎?”


    孟瑤青看向石桌上的一壺茶,方才兩人雖知道要迴避,但卻是也真的燒了一壺茶迴來,他翻開兩個茶盞,一一將茶倒進去。


    趙正堂疑惑地看著孟瑤青,不明所以。


    直到看到孟瑤青從袖中掏出來兩枚藥丸光明正大地放進去,趙正堂一下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藥丸在茶水裏麵融化。


    趙正堂:“國師什麽意思?”


    孟瑤青平淡道:“大公子暫時應當是走不了了,喝下吧。”


    趙正堂怒了:“鬼知道你這放的什麽東西,我是來送你不是來送命的!”


    孟瑤青道:“不是什麽要命的東西,隻是暫時限製一下你們的行動罷了,兩個時辰藥效便過了,畢竟若是你們逃走,我也不能一個個把你們抓迴來。”


    元問渠看了眼桌上的茶水,麵上沒有什麽表情,端起來一飲而盡。


    元問渠在放下茶盞的下一刻,雙腿一軟,被孟瑤青扶著坐在石凳上。


    趙正堂看著元問渠一頓,隨後指向戚風,道:“那為什麽隻有兩個,他怎麽不喝?”


    孟瑤青道:“陛下身體羸弱,要有一個人背他,你還能走一走。”


    趙正堂:“……”


    趙正堂甩袖氣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喝下這茶,幾乎在喝下的瞬間,他腿一軟,差點一屁股摔在地上,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地要命,走路格外費勁。


    孟瑤青看著戚風將元問渠背在身後,隨後將手裏已經摔了兩迴的暖手爐遞給元問渠。


    元問渠接過來暖手爐看了會上麵磕碰的凹陷,隨後將鬥篷壓在頭上蓋住半張臉,淡淡道:“走吧。”


    雪已經漸漸小了,但路上積雪不淺。


    孟瑤青在前麵帶路,山腳下成千上萬的士兵,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發現,孟瑤青謹慎起見,帶他們走的小路。


    幾人歇歇停停,走的緩慢。


    戚風想將元問渠慢慢放下來,讓他坐在路邊的一個石頭上。


    趙正堂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下意識就上前用袖子將上麵的積雪盡數掃走,臨了還擦了擦,確保元問渠坐上去不會那麽濕涼。


    元問渠看向趙正堂,眉頭揚了揚,頓了下道:“多謝。”


    “……不謝。”


    做完這一切,趙正堂自己都愣了,在心裏暗罵自己真是伺候人的命。


    元問渠抱著暖手也擋不住手被凍得發紅,他將鬥篷往身前緊了緊,視線漫無目的地看向四周。


    孟瑤青靠在一旁的樹幹,他穿的比他們幾日都要單薄,似乎還是秋天的衣裳,但卻像是感覺不到冷一般,還從袖中拿出來個竹編的鳥,看的入神。


    趙正堂和戚風坐在不遠處,暗戳戳地問孟瑤青為什麽喊元問渠陛下。


    自然什麽也問不出來。


    有什麽東西地滾來。


    元問渠一開始沒看清,直到腳邊的衣擺被扯了扯,才發覺下麵有個一團雪白的小東西。


    他彎腰抱起來,細細左右打量了下,喃道:“這是……雪貂?”


    另外三人聽到動靜,也看過來。


    趙正堂摸了摸身上的貂皮大氅,道:“嗯……是雪貂。”


    元問渠點點頭“嗯”了聲,看著在自己懷裏尋求溫暖的雪貂,道:“倒是可愛。”


    元問渠手在雪貂後背一下又一下地撫摸,忽然摸到一處,元問渠手一頓,手掌不著痕跡蓋住那一塊,隨後垂眸看到雪貂後麵被上了藥的傷口,方才借著雪白的毛遮擋才沒有發現。


    金瘡藥。


    一般隻有上戰場的士兵才用這種藥。


    元問渠眼中一閃,隨後自然地繼續撫摸小雪貂的背。


    孟瑤青看了眼元問渠懷裏的雪貂便不再看,自顧自對著手裏的鳥發呆。


    元問渠借著鬥篷遮掩,從袖口拉出一條發帶來,在手指上纏了纏,卷成一個小小的圓後,迅速塞進小雪貂嘴裏。


    小雪貂本來好好地準備再往鬥篷裏將頭塞一塞,嘴裏猝不及防被填了東西,它瞳孔一下放大,從元問渠身上跳下來,飛快跑了。


    趙正堂剛想過來瞅一眼這白毛耗子,還沒看清就見它從元問渠身上跳下來,一個眨眼沒了。


    “咦,跑的挺快。”趙正堂隨口說了句。


    元問渠伸手朝戚風示意過來,隨後道:“走吧。”


    趙正堂無所謂地點點頭,拍了拍身上的沾的雪,道:“行。”


    孟瑤青將手裏竹編的鳥收迴袖中,沒說什麽,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垂眸掃了一眼地上小小的梅花腳印,眼神了然,無聲地笑了笑。


    另一邊。


    小雪貂跑了好一會,似乎感受到後麵確實沒有危險了才停下,忍不住叫了聲將嘴裏的東西嘔出來。


    沾了口水的發帶被吐出來。


    小雪貂神情警惕,伸出爪子慢慢碰了下。


    待確定沒有危險後,才上嘴撕扯了一番。


    一刻鍾後。


    被發帶纏了滿身的小雪貂嘰裏咕嚕向山腳跑去。


    然而還沒跑多遠,小雪貂一把被人掐著後脖子拎起來。


    “哪裏來的小雪貂?”


    噝噝噝噝!!


    小雪貂驚恐地叫起來,四腳懸空地亂撲騰,企圖逃脫桎梏。


    作者有話說:


    小雪貂:嘔……


    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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