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停崗


    厚重雨幕中,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現,蔣立富第一時間察覺到,麵色登時變得凝重無比。


    借著閃電的亮光,蔣立富清楚看到,對方臉上覆有一張獠牙青麵的軟皮麵具,猙獰之極,仿佛是從九幽深處湧現出的魔鬼。


    那人腰間挎刀,從刀鞘上來看,刀身應該很短,最多是尋常刀的一半來長。


    若是再短上一些,就不能再稱之為刀了,而應該叫做匕首更妥當了。


    那人身子未動,短刀緩緩出鞘。


    頃刻間,山崗上寒氣彌漫。甚至有種錯覺,仿佛從天而降的雨水的落下速度都緩慢了一些。


    隨著短刀的全部出鞘,雨水再也不能靠近那人,而是全部在靠近他的頭頂上方的時候,就如同碰到了炙熱的鐵板一般,瞬間炸裂,然後變成水霧。


    這一次,不單是蔣立富嚇了一跳,就連宋玉塵的神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如此刀意,如此氣機!


    “乾坤境。”宋玉塵輕聲呢喃。


    抽刀出鞘之後,那獠牙青麵的黑衣人輕輕踏出一步。一步之後,他的身子瞬間來到了混亂的人群中,他雖在人群中,但一雙深邃之極的眼睛卻繞過所有阻擋,落在了方老夫子的身上。


    短刀握於手,他如閑庭散步,四周,但凡是擋在他身前的,不論是商隊的好手,還是他的蹩腳同伴,也即那儼然訓練有素的輕騎,全部倒下,無一例外。


    蔣立富紅了眼睛,低吼一聲,握緊手中偃月刀前奔了過去,想要救下同伴。


    眼角餘光瞥見蔣立富衝了過來的黑衣人,依舊如閑庭散步,他徑直朝著山崗頂而去。期間,他的目光與宋玉塵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黑衣人微微驚訝,獠牙麵具後他輕聲開口,但說話聲音很輕,瞬間被四周的風雨聲給掩蓋了過去。


    等到蔣立富欺身近前的時候,那人雙腳詭異交錯,很是輕而易舉地就將蔣立富的刁鑽一刀給閃躲了去,同時他以眼花繚亂的速度,由右手握刀換成了左手握刀。


    隻見他隨手一劃。是的,他揮刀的動作看上去就好像是隨手為之,很是慵懶。


    蔣立富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全所未有的恐懼,甚至全身的寒毛都不自主地立了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竭力向一旁閃去,同時將手中的偃月刀收迴,橫於身前。


    但如抽刀斷水,他手中的上等兵器偃月刀被對方攔腰斬斷。


    下一瞬,蔣立富隻覺得大腿上一陣鑽心的冰冷。借著餘勢,他繼續向一旁閃去,但才閃出一步,他的左腿就再也生不出半點力氣。


    “砰”


    蔣立富先是重重單膝跪倒,然後整個身子轟然砸在了地上,登時濺起了萬千泥漿。


    很快,蔣立富的身子下就出現了一大灘血水,觸目驚心。


    一步之外,是一整塊猶自留著鮮血的肉塊。那是從蔣立富的大腿上劃下的。


    冰冷霸道的刀氣猶自殘留在蔣立富的大腿上,將沒有了血肉覆蓋的骨頭刮的尖銳刺耳。


    為此,蔣立富曾一度暈厥了過去。但很快他又被折磨得醒了過來,終於忍不住慘叫了起來,如入了魔怔。


    而那個黑衣人並沒有作任何的停留,哪怕是片刻的停留,也沒有。他步伐堅定,不緊不慢,就這麽一步一步的朝著山崗上走去。


    攔在他麵前的人,全部如同見了魔鬼一般,拚了命的向兩旁閃去。但也仍舊有一些個倒黴蛋,躲閃不及,被那無形刀氣所斬殺。


    宋玉塵握劍閉目,體內構築於龍池之上的玉皇蜃樓顫動不止,龍池中的金水更是激蕩如江潮。


    他在蓄氣!


    宋玉塵心裏清楚,若是不動用仙魂,以他目前的太素境修為,即便加上神通,隻怕還是敵不過對方。


    如果對方隻是普通的乾坤境高手,宋玉塵倒還不至於覺得如此棘手。雖然對方在出手的時候,有意收斂氣機,但宋玉塵仍舊感覺到在對方的身上有一絲絲陸地神仙境的氣息。


    但奇怪的是對方並不是乾坤境的巔峰,也就是說,對方並沒有觸摸到陸地神仙境的壁壘。


    細細感應,倒更像是跌境後的殘留。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也就是說對方曾登頂武道,也即入了陸地神仙境,但卻又不知何故,境界跌落到了乾坤境。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相當可怕的乾坤境高手。這一點,宋玉塵深有體會,因為他自身就是這樣的一個特例。


    另一邊,親眼見到自己的叔父被人打成重傷而倒入了血泊之中,蔣妙言嚇得臉色鐵青,當時眼淚就掉了下來。不用她說,原本護在她身邊的四個好手第一時間就衝了上去,隻不過有了之前的幾幕,他們也不會傻到再衝上去送死,他們紛紛避開那個臉上戴有獠牙麵具的黑衣人,想要靠近蔣立富,以免他被其餘的輕騎趁亂殺死。


    雖然那黑衣人果然沒有搭理他們,但四人才衝進混亂的人群,就被幾個同樣武功不弱的輕騎所困住。


    倒在泥濘中的蔣立富隨時都會有被亂刀砍死的危險。


    慌亂之餘,蔣妙言險些就自己衝了上去,但緊要關頭,她眼角餘光瞥見了那青衣公子,後者手握一柄重劍,就站在一旁。


    蔣妙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跑帶爬的來到了宋玉塵的跟前。


    “宋公子,求求你出手救救我叔父吧。”小姑娘沙啞著聲音請求道。


    見識過了宋玉塵的驚人武功的小姑娘深信,隻要這位宋公子願意出手相救,她的叔父肯定能夠得救。


    但約莫是見到這位姓宋的青衣公子,仍舊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甚至連眼睛都不曾睜開一下,小姑娘當時心就一涼,然後轟然跪倒在地,哭著央求宋公子出手救她叔父。


    方涵老夫子看的於心不忍,他長歎了一口氣。此刻那手執古怪短刀的黑衣人走近了二十步,方老夫子看到那副獠牙青麵,登時就認出那人身份,正是之前在晉陽城外想要害他性命的那人。


    方老夫子心中戚戚然,滄桑臉龐上有濃重的愧疚之色。他雖不曾殺義士,義士卻因他而死。


    也許,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不應該假借商隊的方便,那樣的話,也許商隊的人也就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


    晁安虎看的也是滿眼通紅,若不是自知本領微末,當真是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殺退那些惡賊。


    晁安虎眼神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少爺,少爺在接過重劍之後,並沒有要馬上出手相助的意思,反而是假寐了起來。


    晁安虎雖然幾度想問,但又怕少爺有他自己的用意,生怕自己魯莽而擾了少爺的計劃。


    但此刻見到同路多日的蔣妙言跪倒在麵前,晁安虎再也忍不住,就要開口詢問少爺的打算。


    但少爺卻先他一步睜開了眼睛,少爺低頭看了一眼蔣妙言,莫名的歎氣一聲。


    宋玉塵默然踏出一步,拖刀而走,朝著山崗下大踏步奔去。他速度極快,雨滴尚在空中還未落到地麵,就被全部撞碎,然後向四處炸裂開來,變成漫天水霧。


    畢竟境界的差距擺在那裏,要是他宋玉塵足夠理智,或者更準確的說,他足夠冷漠無情的話,這個時候就應該繼續按兵不動,同時暗中蓄勢,這樣才更有勝算。


    真實身份為昔日東越王朝禦前第一刀客的黑衣人襲高邑,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


    獠牙麵具後,已經淪為二皇子賬下頭號惡犬的襲高邑冷哼一聲,登時不再漫不經心。他倒握短刀,沿著泥濘的山坡向上奔走。


    僅僅十步的距離,兩人轉瞬即至。


    九天之上,恰逢雷霆大作!


    短刀撞重劍,卻發出雷霆都難將之遮掩去的巨響。


    宋玉塵一手握重劍,與襲高邑的短刀撞在一起,另一隻手生有萬千紅絲。就在剛才那電花火石的對撞瞬間,宋玉塵迅速探出手掌,紅絲如蛇立馬從手中飛出,朝著襲高邑的胸口掠去。


    宋玉塵既擊東又擊西,同時他的出手的速度還很快。但遺憾的是,襲高邑的刀卻比宋玉塵還要更快。


    以淩厲手段卸掉宋玉塵手中重劍的驚人威勢之後,他揮刀迴斬,將萬千紅絲齊齊斬斷。


    也就是宋玉塵縮手夠快,否則連整個手掌,都要被前者砍斷。


    瞬間接觸之後,兩人各自向後滑退。但這滑退的距離又要屬宋玉塵的稍微遠些,但總算不至於相差太大。


    宋玉塵體內氣機震蕩不止,但並無大礙。


    而另一邊,襲高邑麵露滔天怒意,當然,因為他臉上覆有獠牙青麵的緣故,也就沒有人能看得到他此刻的猙獰神情。


    襲高邑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前,那裏衣物已經被攪爛,露出胸膛。


    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此刻他的胸口處較之前多了七八道細小血痕。


    那正是因為被宋玉塵的紅蛇所咬,留下的細微傷口。傷口雖然細微,但紅絲之中藏有霸道氣機,吞噬了傷口附近的生機。這才得以讓傷口放大化。


    “太素境,神通?!”襲高邑冷冷開口,冰冷的聲音從獠牙麵具後麵傳出。


    宋玉塵默然不答,他要抓住一切機會恢複氣機。


    襲高邑抬眼看向七八步之外的方老夫子,冷笑道:“老夫子自詡教化世人,行的是古之聖人的聖行,但在我看來,老夫子與那些沽名釣譽之輩相比,也好不到哪裏去。從鹹陽到這裏,一路上因你方老夫子而丟了性命的人可不少啊,容我好好算算,嗯,即便沒有一百,也該有個七八十了。老夫子,你可是罪孽深重啊。”


    老夫子沒有說話,但臉上顯然又愧疚之色。


    襲高邑又看了一眼那讓他有些驚喜的青衣後生,嘖嘖道:“二十上下就修煉到了太素境,且還悟出了一門不錯的神通,不錯,但可惜啊,今日也要因為你方老夫子而夭折。”


    宋玉塵忽然睜開眼睛,他的一句話,讓襲高邑神色驟變。


    宋玉塵說道:“東越刀宗的人也成了別人家的走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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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兩章,近乎7000字,身體差些吃不消了。誒,看來是老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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