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彌一直坐在角落裏,不動聲色的看著眾人。


    詩寒作為未亡人,站在亡夫靈篷前,拿著小手帕哭哭啼啼,好生淒涼。


    前來吊唁的百姓拎著雞蛋筐子,饅頭籃子。一一鞠躬,孩子們年歲小的就直接跪拜,磕幾個頭。


    下午在楊府後院擺上桌子招待賓客,廚房的師父忙得不可開交。


    請來的戲班子在院牆角落裏卸下行裝,開始扮起來,抹紅戴綠,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宮彌一臉慵懶的逛到後院,站在一顆大桃樹下,眼神深邃的看著油彩濃重的花枝妖豔的男女們,心中不由得一陣哀怨。


    "你快看那人,好生俊俏。"一扮作小生的男子敲著蘭花指,指著半倚在樹幹,巋然不動。


    畫麵定格,如癡如醉,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有此美人,實屬美景。


    後來這個不經意間看到美人的小生,長達十年的桎梏結下,從此在一層網中,脫不去,又衝不破。


    宮彌假麵臉孔迷茫,微風拂來,長發飄動。


    小生看的心裏顫抖,若得此美人,願甘為奴婢。


    太陽神到處尋找宮彌不到,便來到後院,看到大樹遮擋的地方露出一紅袍角,鮮紅泣血。來時他曾勸誡宮彌不要在人家的葬禮上穿紅衣服。


    宮彌哪肯聽,他剛睜開眼睛的時候一眼映入眼底的就是這泣血的紅,無窮無盡的殷紅,他便隻認得這紅色。


    楊老爺看到宮彌穿著一身紅袍,模樣慵懶。本來就不喜歡這少年,這樣更讓他麵色不自然,嘴角抽搐片刻才恢複正常。


    "阿彌,想什麽呢。"太陽神一手背立,另一手隨意放在胸前。今天他著一身黑袍,很應景。


    宮彌伸出細長的手指,指了下幾個正在裝扮的戲子。


    "他們要唱什麽戲。"


    風輕雲淡的語氣,看不到一絲情緒。


    太陽神思索一陣也沒有頭緒,既然宮彌想知道,他便上前去問。


    後來那小生看到太陽神一怔忪,身體輕微戰栗,這人太嚴肅,氣場強大的讓人頭暈目眩。


    太陽神一臉笑意的走過來。


    "三軍殺敵。"


    宮彌輕聲說了哦,便轉身離去。


    涼風襲來,吹動樹梢,不知誰的靈魂被掛在樹上,驚擾了安靜休息的桃花。


    子塵確實坐在樹梢上,因為成了鬼魂,身體輕的很。不過現在是屬陰之物,身體帶動風也變冷起來。


    愜意的躺在上麵。好舒服,終於可以歇息歇息了,殺敵實在太累,累得讓人忘記自己還有個家。


    詩寒這下爆發出來。年幼淒慘,好不容易等到成家,有了個相貌英俊忠良的丈夫,老天又來折磨她。


    以後自己帶著個孩子,守著貞潔牌坊過一輩子,本來她的命就是這少年救的,為他守節是應該的。


    宮彌一口白牙衝樹枝上偷懶的少年笑得燦爛,這孩子大戰是真打累了,躲這清閑來了。


    "你好牙,子塵。"


    子塵驚愕的看著宮彌,隨後反應過來,宮彌是仙人早就能看到他。這麽說他今天早上在廚房偷吃食物精華的時候被宮彌看到了。


    少年臉一陣發紅,原來這鬼魂也不是好做的,得躲著這些學法之人才行啊。


    "你好宮彌。"少年訕訕開口。


    "好好休息吧,早些投胎。"宮彌伸出一跟手指,一道白光不經意間衝進少年的靈魂。


    少年沒有覺察,雖是鬼魂比人類要敏感的多,可是宮彌的法力更強,是不被覺察的。


    送子塵的禮物,一個家世厚與世無爭的好人家,下輩子不用再金戈鐵馬了。


    宮彌揮揮手,離開後院。


    在樹後的小生以為宮彌是和他打招唿,興奮的一臉紅暈。


    "述生,發什麽呆,馬上要上台了。"班長嗬斥站在那裏樂不可支的小生。


    "哦哦,馬上就來。"


    宮彌被安排在一個桌,挨著太陽神坐下。賓客們看到宮彌的驚世容貌,不自覺有些恍惚,這是真人麽。怎的這般好看。


    梓染他們還是饕餮而食,讓幾位師父,抹不開麵子,隻得幹笑。楊老爺不以為然,吩咐廚房給宮彌他們桌上多加幾個菜。


    梓染他們幾個一口小白牙,笑得歡天喜地。


    子脫在桌底攤開幹淨小手帕,悄悄拿一隻雞腿放在裏麵包裹好,藏在袖中,動作一氣嗬成,看來是慣犯。


    舞台上鑼鼓宣天,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戲子們咿咿呀呀唱著這個叫《三軍殺敵》表彰驍勇善戰的子塵的一出戲。


    宮彌似乎有些太陽穴發脹,不停揉著頭。


    太陽神峨眉輕蹙,擔心的問宮彌要不要迴去休息,宮彌擺擺手努力做聽戲的樣子。


    楊老爺雖是失子心裏難過,孩子也是保衛滿城百姓,光榮戰勝傷痛。這個時候想比於哭哭啼啼的子塵娘,楊老爺點著腳尖聽的愜意。


    宮彌喝了幾杯酒,抬頭看看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桃樹,笑得糯米牙泛著光澤。


    太陽神順著他的眼光看到了子塵,微微頜首,算是打招唿。


    子塵笑得像個孩子,一臉的單純無邪,少許的疲倦。


    宮彌喃喃自語:"子塵,我再送你和禮物。"


    宮彌邪魅的勾起嘴角,眸紅泣血,紅唇似染。


    輕揚手指,幾張桌子轟然倒地。旁邊的賓客嚇得不知所措。


    戲班停下敲打的鑼鼓,小生單手勾著蘭花指傍在臉龐,眼中閃現驚訝,停在原地。虔誠的一動不敢動。


    因為這是宮彌驚擾世界的動作,俯稱臣,予給予求。


    楊老爺嚇得手微顫,目瞪口呆。


    "這┈這這。"衝著太陽神說不出話來。


    太陽神抱歉的看著下結巴的楊老爺,他管不了眼前的這個動作突然的少年。


    再者是,他想看什麽樣的理由使得少年大鬧人家的葬禮。


    子塵站在樹枝上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少年伸個懶腰,打哈欠掩唇。


    "唱得什麽呀,真難聽。"


    一語驚四座。這可是當今唱得最好的戲班,一半人家排隊都排不來,幸得王爺提前預定下來。


    宮彌身形伶仃,一聲似血紅袍翩然若仙,步履輕盈,走上戲台。


    "與我對唱一段可好?"宮彌似笑非笑,凝視小生。


    小生翹起的蘭花指慢慢放下,大腦來不及反應,慌忙點頭。


    "伸出手來。"宮彌似是和小生說,卻是一把抓過他手。


    一股暖流竄進小生心裏,腦海中都是翻來覆去的那幾句話。


    "她楊木木和宮彌山的妖孽有染,誰人不知。"


    "我們楊家是萬不得這種女子進門的。"


    字字如針尖如佘毒刺進子塵耳裏,楊老爺心裏。


    世上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穿牆有洞,隔牆有耳。


    楊木木受的委屈便是他宮彌的委屈。楊木木委屈一分,他宮彌便委屈千分。


    太陽神半眯眼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舉頭三尺有神明。人若有好心思,神明不怪,若有壞心思,神明自知。


    宮彌和小生在戲台上如癡如醉的表演,下邊賓客聽的麵紅耳赤。


    哪個人沒有在背後說過別人壞話,哪個人沒有處心積慮置人於死地。


    神明在看著你,雖不聲不響,卻都給你記在賬本上。


    子塵嘴角抽搐,而後笑得春光明媚。他心中隻有這一塊汙點,不堪。


    自己曾經想多次坦白,怕楊木木對他父親有成見,便一直給她編造了個倆人會成親的美夢。


    現在一切謊言如同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幹燥,寒冽,不加保護。但很暢快,卸去這不堪,幹淨去投胎。


    宮彌一口白牙,衝這樹上的這男子笑得傾國傾城。


    子塵衝他揮揮手,身體逐漸消失。


    小生一臉虔誠看著少年伶仃背影,他不知這貌美的男子是仙人。


    當下向上天許願,以我十年的壽命,延長那男子的十年貌美傾城。


    太陽神討厭宮彌這樣四處留情,雖不是故意,但他的眉毛對太陽神來說是一種負擔。怕人覬覦,又不忍獨食。


    眾人迴到客棧,楊木木早已修好一隻鳳凰。


    宮彌這廝,一臉興奮的跑到楊木木房中,唾液紛飛的講,今天那裏來了誰家的小姐,怎樣貌美,怎樣向他拋媚眼。


    楊木木一陣惡汗,這少年今天受什麽刺激了。


    子脫不知裏麵有人,伸手敲門,一臉哀怨的宮彌痛恨自己怎麽在這關鍵時刻語塞了呢。


    楊木木打開房門見是滿臉扭捏的子脫。


    女孩房間子脫不好意思進去,便招唿楊木木出來。


    "喏,這是給你帶來的吃的。事先聲明不是大家吃剩的。"子脫不習慣這樣扭捏,便粗魯一把塞到楊木木懷裏。


    轉身離去。


    子脫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走的更像。


    宮彌目瞪口呆的看楊木木變戲法似的,一迴來嘴裏就叼個雞腿,恍然大悟。原來矮熊精也跟著一塊去,楊木木沒吃飯。


    心虛的看著狼吞虎咽的楊木木,趕忙心虛的遞上一杯茶。


    "來,別噎著。"


    楊木木接過,喝下。


    宮彌一臉溫柔的看著這女子一臉玉色,真好,楊木木在身邊。


    你知道麽楊木木,我替你討迴公道。你應該沒有什麽好遺憾的了吧。


    宮彌心裏默默和這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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