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洛依依悠悠轉醒,卻見日落西山暮,已近黃昏時,恍惚中似聞到一股異香,竟有些許熟悉,這香氣絲微難察,轉瞬即逝,待洛依依再去追尋,已渺無蹤跡,她趕忙坐起,以指蘸了地上黑粉,置於鼻前輕嗅,被其嗆鼻氣味熏的頭暈目眩,但在諸多濃烈氣味中,當真混合了一絲細膩的幽香,先前那氣味也正是從此處傳來,洛依依反複確認無疑,登時喜出望外,想: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世間之事怎會如此巧妙難測?人常祈求事事順心,偏偏上天不隨人願,常聞計劃周密的卻是然落空,誌得意滿的可偏大失所望,占盡優勢的反來滿盤皆輸,走投無路時終又絕處逢生,如此可見世事難料,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卻應順應自然,眼前煩惱,不需縈掛於懷,倘若人事足備,彼時轉機自現。


    原來,洛依依識得此種香氣的原因,其實簡單至極,二人自去年在外遊曆,嚐到於印度,其地有一城市,名為昌迪加爾,以盛產香草聞名,二人於此買下兩個香囊,以為紀念,這香囊據說含有當地特產一種名貴香草,是以價格昂貴,卻有難喻的異香,有清神醒腦之功效,因此她常係掛身上,此時於這治蟲藥物種竟聞到此香,她如何能不驚奇!


    而世間之事,仿佛冥冥注定,讓人咄嗟感歎。


    那曾想竟有如此巧妙之事!那閻無敵先前撒下的治蟲的藥物中,當真有一味名為“土爾紮”的香草,是從印度傳來,洛依依先前所聞氣味正出於這種香料,此香對人無害,唯馬陸蟲聞之,恐避之不及,最為克製。


    洛依依雖不明白此點,但心中已有主意,連忙將腰間所係香囊解下,撚出部分粉末,撒向馬陸密集之處,果見到蟲群皆散布開來,但不多時,又合並一處,蓋這香草極其珍貴,洛依依所佩香囊中能有幾多?藥力不夠,自然蟲隻去而複還。


    洛依依心見此物能夠退蟲,已是大喜,估略了一番,想香囊中香粉雖然不多,但足以使自己撐到接近閻無敵身側,若能得那獨門黑粉,足以自保無渝!


    於是沉定片刻,長唿一口氣,略微平複心情後,撚出香粉,撒向圈外,蟲群果然退避,洛依依心知機不可失,一狠心,踏出圈來,閉眼皺眉,心想:最不濟不過一死!


    但睜眼見蟲群已被避開三步之外,皆不敢靠近,心中大喜,又恐蟲群即刻迴縮,忙再撒出香粉以抵製,如此這般,步步為營,行至閻無敵身側,洛依依已一身冷汗,見麵前閻無敵端坐在地,被蟲群密密包圍,看不清麵目,洛依依心中默念一聲:多有得罪!


    於是將香粉撒向閻無敵周身,蟲群果然爭相爬下,然而當蟲群退祛差不多時,閻無敵麵容逐漸浮現,卻露出一雙澄澄狹目,如剜肉般直刺向洛依依身心,當時情形,饒是以洛依依聰敏機智,亦心驚膽戰,隻覺腦中嗡的一聲,血涼透體,僵直在地。


    待其反應過來時,蟲群已咄咄逼迫上來,洛依依慌忙欲取香囊內香粉,卻發現早已消耗殆盡,其情其勢,已險惡到無以複加的地步,稍微猶豫,她必將被蟲群淹沒其中,下場難以想象,當機立斷,洛依依解開閻無敵身前衣兜,翻出其中黑色藥瓶,急扭開瓶口,向上揚去,見所到及之處,馬陸觸之即蜷縮成團,口吐內髒,呀呀而死。


    原來,這閻無敵曾練就一門異術,在其入定之後,眼睛亦不閉合,眈眈而視,若有人欲加偷襲,沒防備下自然大受震懾,其實並無意識,是以對洛依依舉動未曾反應。


    而方才情急之下,這瓶中藥粉被洛依依撒出小半,於房中散布開來,竟使得方圓一遭毒蟲部翻身而死,再不敢上前,洛依依才知此藥效力與香囊中粉末不可同語,又見閻無敵無所動作,隻是以目逼視,她不知內情,隻道閻無敵正思詭計欲來加害,怎敢輕舉妄動?隻得握緊藥瓶緩緩退步,與其相持,過了許久,卻見他一動不動,方才起疑,知此不過是障眼之法,內心稍才平複,但被其盯視,猶覺坐立不安,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當即起行,待將欲出門,洛依依又突然駐足,想“這閻無敵手段恐怖,本就難逢敵手,若得這滿屋毒蟲助虐,哪還了得?此時不除,難道留這些毒蟲害人不成!”


    於是毅然取了藥粉,向多蟲處而去,見所到之處,毒蟲翻身即死,無往不利,不到片刻,已將閻無敵精心培育的人血馬陸藥死多半,洛依依心想:他若醒來見此,必然怒不可遏,我還得快些走脫為妙。


    推門即去,以藥粉開路,出了此村,洛依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湯帶水一鍋端了。


    於是循著上風口,將剩餘藥粉迎風擴散,見風大且急,藥狠且利,所到之處:大個兒的揪殼兒的死,小個兒的撾心兒的死,橫豎的死一排,斜側的死一窩,紮堆兒死,成片兒死,前仆後繼,單蹦兒死,結對兒死,捱三頂四。


    說話間,洛依依瓶中藥粉已然撒空,見天色漸沉,別無去處,又怕閻無敵醒時來追,隻得向廬山中行去。


    其實,自方才洛依依蘇醒來時,大覺腹部沉脹,已經有三分警惕,行不多時,竟覺身子如泡在醋壇中般,又酸又乏,緊隨著下腹連著背部,一股股陣痛如浪潮般襲來,陣陣鑽心,愈發難忍,直將她痛得跌倒在地,汗如泉湧,幾次幾乎昏厥。


    那時隻覺度秒如年,方挨過這生死煎熬,洛依依身已被濕汗打透,臥在那處喘息不定,心中更加焦急如焚,想:我懷上璜兒,算到今日,方差三天才滿七月,雖遠不到生產的時候,但恐最近連遭幾番大起大落,加之操勞疲憊,恐是驚了胎,以至早產。


    那時節,洛依依隻身倒在一棵老槐樹下,落體處,泥土生冷,頑石尖利,其衣物早也濕的溻透,漆在身上,又黏又冷,見天色愈沉,山中不時竟有狼嚎傳出,心中猛然一驚,待掙紮著要起,隻覺關節上像是填了棉花,骨髓裏像是灌了鉛灰,哪裏使的上半點力氣?分毫動彈不得。


    遠近望去,樹影森森,薄霧慘淡,亂石穿空,重巒疊嶂,又聞風吹石窟,慟慟作響,一時似小兒嚎哭,一時似怨婦哀啼,直聽的人渾身發毛。


    洛依依心中淒苦難言,身邊又沒人陪護,無助之下,叫一聲“懷柔哥哥……”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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