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女子走下樓來,看見小城的風物人情,不覺欣然一笑,宋祁見她下樓,趕緊叫映雪跟了上來。


    “姐姐,你真的要去雍城嗎?”映雪跟上來問。


    素衣女子卻反問:“怎麽,你不想去嗎?”


    “自然是想的,不過姐姐,你去幹什麽?”映雪好奇。


    女子看看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我要去一個地方,差一個東西。”頓了頓又問:“你不需要準備一下嗎?”


    映雪歎了口氣,“哎,聽說你要去雍城,宋先生自然是要跟著去的,鳳歌姐姐都交代了,我們都是要跟著你的。”


    女子不置可否。


    兩人正行走時,卻聽映雪驚道:“哎呀,我的帕子呢?”


    女子皺眉:“很重要嗎?”


    “不是很重要,但總歸是我的貼身之物,”映雪迴頭去找,“被別人撿了去不好。”


    聞言,女子也迴身去找,“你的帕子長什麽樣?”


    “白的,繡了海棠……”還未說完,女子看見了那方白帕,正要走去,卻看見一個穿青衫的清俊少年低頭彎腰去拾。


    映雪急急地走了過去,少年正好起身將帕子遞了過來,映雪接過,道來聲謝,朝這邊走來。


    女子眼神穿過人群,向少年看了過去,卻是在樓下與顧扶偃說話的聰慧少年啊,長得倒是一副好模樣。少年也似乎覺得有人在看她,朝這邊看了過去,少年的眼神帶著三分打量,也有幾分欣賞,收到素衣女子不悅的神情,拱手一笑,五分坦然,五分歉意。隨後轉身走了。


    “倒是一個極有教養的少年郎。”女子呢喃一評。


    “姐姐在說誰?”映雪好奇,又迴頭去看,馬上反應過來,“我們說不定能很快在雍城遇見他呢!”


    女子卻不再說話,心想,雍城是四洲城之首,能再遇見他,那真是見了鬼了。


    兩人逛了一會兒,便迴去了,正要跨過門檻時,女子直覺得有人在看她,迴過頭去看,正好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卻是顧扶偃。


    女子警覺,即使她已掩了周身氣息,但不排除像他這樣的高手能察覺出來。一記眼刀飛過去,那人眼中笑意含帶的戲謔更深了。


    恰在這時,宋祁走下樓,問道:“姑娘,你有什麽需要的東西?”


    “我來時的那些東西最緊要,帶上就行了,”女子跨進門,順手把門掩上,“先生,我這一來,麻煩你們了!”


    “姑娘說什麽呢?小老兒也有好些年沒到雍城了,都想迴去看看了。”宋祁擺擺手,歎道,“我雖然沒迴魔都,也不知那裏變了沒有?”


    女子卻想起顧扶偃戲謔一笑,悄然明白,原來是她身邊的人暴露了,她卻藏得太好,這不就是此地無銀嗎?


    “等再過幾天我們再走。”


    “姑娘不是很著急嗎?”宋祁問。


    “我們不能和對麵那一路人一起,”女子轉過身,上樓,“顧扶偃已經發現你們了。”


    宋祁跟著走上來:“姑娘不必擔心,扶偃公子這次是跟季公子一起的,不會輕易動手。”


    女子一哂,倒是她多慮了,腦袋裏又想起那個折腰拾帕的聰慧少年郎。


    九月的雍洲還存著夏季的溫熱,讓行人愈發不滿,偶而會吹來一股舒適的風,又讓人感念時光易逝,落葉翻飛,


    她還會在閑暇時想起魔都,想起鳳歌,想起牧北辰,亦想起廡望林海。她想起她的過往,廡望林海是她生命開始的地方,起初,她不知她是誰,萬裏林海,竟沒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生命,有野獸想要吃她,她身後總是會飛出一把劍,直貫穿那野獸的身體,漸漸地,連看見她的飛鳥都退避三舍。


    九月的廡望林海該是寒意襲人了,那個地方從來不下雪,隻有風,刺骨的風,吹起來形同鬼魅在拽住骨血撕咬,冷風在樹之間肆虐,卷起一陣低沉暗啞地呻吟。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會躲在一個山洞裏等待著風停,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風停了,就是來年了。


    後來,牧北辰來到廡望林海,作為一個被貶黜的魔王之子,他無疑是失魂落魄的,牧北辰說他看到的廡望林海是一個叫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方,應該說,那是一個叫人生不出願望的地方。萬裏林海,走一步,看不到下一步,他帶著鳳歌,在茫茫樹林間穿梭,隻有鳥獸魚蟲,沒有人,後來,他看見了她


    當年,牧北辰遇到她的時候,那是一個怎樣的情形呢?


    少年牧北辰衣衫破敗襤褸,頭發亂糟糟的,身都是灰,剛跟野獸搏鬥過的牧北辰有些氣喘籲籲,身上七零八落也沾滿野獸的血,她那時還不會說話,來這世上,她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少年牧北辰問她:“你是誰?”


    她動了動幹涸的嘴唇,囁嚅著像鸚鵡一樣,慢慢的猶豫地開口


    “你……是……誰?”


    每一個字對於她來說都很艱難,嗓子有些不舒服,嘴巴更是不舒服,連帶著渾身都有些顫抖,對於從來沒說過話的她,很痛苦。也很欣喜,當人去嚐試學會某一樣東西的時候,過程很痛苦,甚至艱難是一定的,後來她在廡望林海,在魔都學習的每一樣東西都很艱難,


    鳳歌說,她倔強,想學一樣東西非得學會,不管不顧的態度源於她的自信,那種自信不是源於她的天賦,而是源於一種水到渠成,她從來不相信這世間有所謂的天賦,所謂天賦,都是哭出來的。


    牧北辰說,做她的老師其實是最輕鬆的,因為她狠,她近乎苛刻要求自己,學劍法的時候,她可以穿過廡望林海走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然後找到那種最難纏的野獸與之搏鬥,你以為她用劍嗎?不,什麽也不用,她用手,用身體。鳳歌看了膽戰心驚,直罵她是瘋子,她笑笑,看了看地上的野獸,也罵:“瘋子!”


    後來,他們離開了廡望林海,去了魔都。從廡望林海到魔都這條長長的路上其實才是最為艱險的,作為一個被貶黜的魔王之子,這一路,又該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最初的那幾年,在魔都,牧北辰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一個被貶黜的皇子突然迴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為攝政皇子,再成為儲君,所承受的,不僅是明麵上的打壓,還有暗夜裏悄無聲息的刺殺。


    作為屬下,主子如此,你總該陪著吧!於是他們在沂瀾山巔整夜整夜的喝酒,牧北辰喝不醉,那是因為他謹慎,她也喝不醉,她隻是對酒無感。鳳歌說,這是與我的身體有關。


    對,是與我的身體有關,我是劍靈,與酒無緣,試問你如果給一個武器,一把劍喝酒,她會有反應嗎?


    後來,牧北辰查過古籍,那是在他父親死了之後的事了,他告訴我說,我是玄歿劍的劍靈,荒神墟戾氣凝結而成。


    何為荒神墟呢?荒神之前,人間遭天災,生靈塗炭,遍地焦屍,血流成河,冤魂久久停滯在廢墟之上,化為戾氣,是以總有亂世出英雄,白衣道人傾盡一身修為,與天下劍士合力,將戾氣收於玄歿劍中,帶至魔域廡望林海,將其封印,所以,玄歿劍是戾氣恆生的武器,我亦是由戾氣集結而成,


    也間接告訴世人,若想殺人,玄歿劍是最好的武器。


    可是呢,誰又能控製玄歿劍呢?白衣道人已死,世間再無荒神,唯有她,玄歿劍的劍靈可控製玄歿劍。


    牧北辰說,終有一天,我會把天下人害死的。


    所以,作為她的老師,他不能教她太多的東西,對付魔域反派足矣,若有野心,恐殃及自身。


    魔都又一年夏季,她生了一場病,心裏的病,藥石罔極。


    鳳歌說,牧北辰不是有意欺瞞。


    牧北辰一言不發,算是承認了嗎?


    她叫瀟瀟,是落葉瀟瀟而下的意思,牧北辰說是瀟瀟木葉下的瀟瀟,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光景,美景可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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