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二年級時,我和名叫柳生比呂士的人成為了同班同學。


    獨自在無人問津的冷門高爾夫球部裏埋沒才華的他,經過我的勸說轉而加入了網球部。


    我和柳生的關係很難定位,你可以說我們是朋友,是拍檔,是隊友,也可以說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柳生是那種無論何時都同情心泛濫的人,男女老少同學師長,就算是遇到後院的流浪貓也會忍不住施以同情之手,分點午餐麵包給它們吃。


    人們喜歡把柳生叫做紳士,但在我看來這種表麵完美人人誇獎,但實則連一個能說出你缺點來的人都沒有的家夥,搞不好也是種很悲哀的存在。


    和八麵玲瓏的丸井不同,無論對誰都禮貌相待,有著紳士美稱的柳生卻並不像他那樣朋友滿天下。


    在這所學校裏,柳生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朋友”。


    在這所學校裏,我也沒有朋友。


    所以我們剛好湊到了一起,或許這麽解釋也可以吧。


    我的白化病在小學畢業升入國中的前夕奇跡般地治愈了。按一般常識來說,白化病是不可能痊愈的,我隻是有那麽一天突然就不再怕光了,至於你要問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恐怕不隻是我,我的醫生也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事情很簡單,隻用奇跡兩個字概括就好。因為除此以外誰也說不出什麽具體的理由來。


    家裏的人自然是很高興,爸媽還特意去買了蛋糕迴來,明明不是過生日卻搞得像過生日一樣來為我慶祝。


    ——雅治,恭喜你重生了!


    重生?


    是啊……我重生了。


    但重生之後的日子和重生之前的日子並沒有什麽巨大反差,我隻是不再去治療會了,但我依然習慣走在地下道,走在沒有太陽的角落,走在任何一處我感到可以把自己藏起來的地方。


    我隻是習慣了和太陽捉迷藏。


    事實上就算被太陽討厭一輩子也沒關係,我並不會去抱怨什麽無法在陽光下行走之類的事,因為我知道自己生來就是暗世界的住人。


    沒錯,和得不得病沒有關係,隻是生來就該如此。


    “仁王君,醒醒。”


    柳生經常會在我翹課的時候跑出來找我。身為風紀委員,他從不遲到從不缺課從不偷懶,跟副部長真田一樣是模範中的模範。


    哈……這兩個人活得還真辛苦。


    對我來說除了唯一能聽得進的課之外,剩下的時間都是用來補充體力和能量的。和大多數處在成長期的同齡人不一樣,我對吃並沒有很大貪欲,我不會像傑克那樣一頓吃掉兩個便當,也絕不可能像丸井那樣把甜食當命。


    食物什麽的其實怎樣都無所謂,我不挑食,也不需要大量進食,隻要能維持基本的體力就足夠了。


    說到底,進食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從吃之前就要開始考慮營養的搭配和喜歡的口味,與其費力地讓家人做便當或是跑去小賣部一通亂搶,還不如靠空氣氧份和大自然的補給,所以我當然會選擇睡覺。


    “仁王君……真是的,又在這種地方打盹。”


    柳生知道在陰天的時候可以在天台上找到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知道,但總之他就是知道。


    “好吵啊……”


    通常我會翻個身繼續睡,如果這會兒跑來找我的人是真田,我大概早就被他從天台上扔下去了吧。但柳生不會這麽做,與其說他叫醒人的方式很紳士,不如說他更像是個與生俱來帶有母性的老媽子。


    “我說,仁王君……”我聽到他在我耳邊歎氣,“在這裏睡覺會著涼的。”


    噗。


    果然很像老媽子。


    柳生不會強拉硬扯地把我從天台拖迴教室。表麵他好像是頂著風紀委員的職責在執行公務,但實際上一般在嘮叨完幾句後仍不見我起來的情況下,柳生會就這麽坐到一旁,什麽也不說地開始望著遠處發呆。


    喂,風紀委員大人,難不成你也是來這裏偷懶的嗎?拜托不要趁著執行公務的時候做這種事啊。


    雖然很想嘲諷柳生幾句,但一想到做優等生也不容易,尤其還是在真田那種人的手下——就姑且放他一馬好了。


    “這裏很安靜。”


    柳生一邊望著遠處出神,一邊說了這樣一句話。


    對啊,就是因為安靜我才會來這裏。總沒有人會挑吵得要死的地方睡覺吧。


    “仁王君為什麽喜歡來這裏?”他問道。


    柳生沒有看我,說明他一早就知道我在裝睡。沒辦法,我把胳膊從臉上移開,就這樣平躺看著上方的天空。


    “因為想曬黑啊。”我答道。


    “……是嗎。”


    這個完全沒有幽默感的家夥。


    傑克桑原曾經說過他很想一輩子呆在日本,變成真正的日本人。有一次我開玩笑跟他說,那就幹脆來交換下好了,我來當巴西人,傑克來當日本人吧。


    “哈?……這也可以?仁王不想當日本人嗎?”


    “嗯,怎麽說呢……我想嚐試一下桑原那種膚色。”


    傑克傻乎乎地看著我。毫無幽默細胞的柳生就在這時(cha)進了對話:“傑克,不用理他。”


    傑克看看我,又看看柳生,一副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憨厚摸樣。


    “柳生,別這樣,我可是很認真的……噗哩。”


    我是認真的,柳生應該也知道我是認真的。隻是我們沒有再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柳生很少跟我提起他自己的事,我也很少跟柳生提起我自己的事。很多時候我們在一起都是隻顧著研究球場上的戰術,我們不會聊時下流行的話題,不會聊別人的閑話,也不會聊自己的私事。


    我和柳生是一對奇怪的朋友,根本不像朋友的朋友。


    明明很清楚對方的行動原理,明明在每個戰術上都能迅速達成一致,明明默契到從不吵架,可就是互相之間隔著一層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層東西也許名為“安全領域”。


    我有一套和柳生一模一樣的行頭,衣服,領帶,鞋子,書包,甚至手機。柳生也有一套和我一模一樣的行頭,衣服,領帶,鞋子,書包,還有手機。


    變成柳生比變成任何人都來得更容易,因為我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拆穿。當我變成柳生的時候,另一個仁王一定已經站在了我身後。當我變迴仁王,真正的柳生也一定已經返迴他的原位。


    我和柳生不需要聊很多,因為往往隻需要使一個眼神,我們就能立刻領會對方的意思。


    這是一種天生的契合,也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對組雙打的人來說,默契是最不可缺的重要因素。很多雙打需要經曆長期的磨合,不僅在球場,甚至在私下也要成為親密的朋友才能發揮最大限度的默契配合。


    但我和柳生不需要。


    我可以連柳生姓氏後麵的名字都不記得,我可以連柳生的興趣愛好都一無所知,我可以完全不用去調查他的任何資料,因為我們倆天生就是有默契的本能。


    二年級時我曾偷看過柳秘密收集的部員數據。在他的檔案中,我和柳生的各項能力指標都非常接近,但惟獨隻在我那一頁,柳用紅筆記著這樣一行字“重點觀察對象”。


    數據不會說謊,但數據也並不是全知全能的——就像柳從未懷疑過真正的柳生一樣。


    我是暗世界的住人,我並不避諱這一點,然而我可以聰明巧妙地把自己藏起來,讓自己看上去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我們一樣打球,我們一樣學習,我們一樣生活——沒有人會察覺到我的不同尋常之處。


    第一次見到柳生是在一年級下半學期。當我在黃昏時分路過空無一人的河邊時,我注意到有個背著包的身影獨自走向了那裏。


    柳生拿出了高爾夫球杆,在夕陽下緩緩揮動雙臂。準備完幾次嚐試性動作後,他的眼神堅定地注視起前方,高爾夫球隨著他幹脆利落的揮杆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漂亮。


    即使是外行人看了也會由衷感歎的完美一球,柳生卻並未露出任何滿意的表情來。


    他隻是一味望著球落下的遠處,沒有走過去撿,也沒有做任何動作。


    他沉默地站在那裏。


    柳生的球杆沒有顏色。


    我們常常會說那些網球天才在球場上熠熠生輝的姿態,每一個瀟灑的擊球動作都讓人血管膨脹興奮不已,然而在那時的柳生身上卻絲毫沒有這樣的光芒。


    沉默無言,索然無味,黯淡無光,這就是我那時在柳生身上看到的東西。


    你瞧,這就是所謂本能了。相同的生物會通過嗅到同類的氣息而本能地接近彼此。被分到同班後我向柳生搭了話,他在我的推薦下加入網球部,我們組成雙打並取得優異的成績,一切由此印證了我的直覺——


    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那家夥,實際上和我一樣是屬於暗世界的生物。


    我和柳生不需要了解彼此,因為我們一早就清楚太過親近所帶來的危險。我們需要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隻要不捅破那層安全領域,我們就依然可以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不必擔心揭露彼此真實的麵目。


    有些人生來就是怪物,有些人生來就不能稱之為“人”,不同的隻是產生意識的早晚而已。


    共同行走在白夜之中,共同行走於黑日之下。


    而怪物與怪物之間,則永遠不應被允許牽手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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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拚音處為自動河蟹,請念第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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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誰說這是bl我跟誰急(笑


    在寒冷的嚴冬中不能為大家帶去溫暖隻能帶去涼意的大概就隻有我了←


    日更還在持續中~持續中~持續中…………


    日更真的很透支(一口血


    請多多寫下感想給快透支的toru補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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