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岫低頭苦笑:原來自己也有看錯的時候。


    見他不解釋,宋姨娘嗤鼻迴道:「阮清曉,別得意,早晚有你會後悔那日。」


    「還是顧及你自己吧。我勸過您,尾巴夾緊了,不然再露,可不是狡賴便抵得了的。」清曉寒聲又道:「姨娘,記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罷,再次轉身走了。


    宋姨娘愣在那,咂味著清曉最後的話,心下一顫。


    難不成……她想起來了?宋姨娘看著走遠的背影,驚恐不已。


    她知道,一定知道!


    ……若告到老爺那,自己就完了。


    驚恐化作衝動,宋姨娘目中兇光閃露,衝了上去。


    身後腳步聲急促,還沒待清曉迴頭,一雙手猛然推向她後背。她身子一斜,驚叫栽向了池塘!


    就在那一刹,莫名的恐懼襲來,她心口被箍住,擠壓得喘不過氣來。記憶的片段閃過,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方式,隻是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一切都陌生而又熟悉,好似曾經經曆……


    眼看著便要落水,林岫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她拉了迴來,扣在懷裏。


    他惶恐地打量著懷裏人,見她無礙,陡然迴首,嘶吼道:


    「宋姨娘!!」


    宋姨娘嚇得僵住,不知所措。


    然這一聲,把後院的下人喚醒了。人語聲響,宋姨娘慌張地四下張望,目光忽地投向了池塘。眼見燈籠的光線越來越近,隻聞 「撲通」一聲


    宋姨娘落水了!


    偏院,正房。


    宋姨娘虛弱地倚在阮知縣懷裏,淚水默流,無力道:「是清曉,她推我下水的……」


    「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跳的。」清曉反駁。


    「胡鬧!」


    阮知縣以為女兒不知深淺,還在開玩笑,怒喝一聲。驚得言氏趕忙把她拉在身後。


    清曉明白,此刻她如何解釋都沒用,父親不會信的。於是望向林岫,尋求肯定,林岫沉默須臾,點頭。


    這一點頭,宋姨娘慌了。


    「姑爺,你可不能和清曉一起冤枉人啊!」宋姨娘哭喊道,「就算我撞破你二人偷會,也不必如此害我。」


    偷會?莫名其妙。清曉不屑蹙眉。


    宋姨娘哀歎,抓著阮知縣的手,委屈道:「老爺,我夜裏心慌,出來透氣。瞧見清曉一人穿過後院角門,去了小池塘。我擔心她身子弱,又沒人跟著,便取了件外衫給她。可還沒靠近,便見她和一人竊語,是剛從外麵迴來的姑爺。」


    大夥目光不約而同地聚到林岫身上,果然,他一襲黑衣,明顯是出過門的。


    「那又如何?」清曉鎮定,看著搶了自己台詞的宋姨娘道,「誰規定姑爺不可以夜出的?況且我二人是夫妻,何談‘偷會’?」


    「光明正大,自然用不著‘偷’,若私下做著齷齪的勾當,那便是‘偷’!你敢說出姑爺深更半夜到底做何去了?」


    清曉登時怔住,望向林岫。可除了他眼底的迷霧,依舊什麽都看不到。


    清曉心灰意冷,沉默了。


    見二人如此,宋姨娘冷哼。「說不出來了吧!我來說!就是為了這個!」一件小包裹被她甩出,撒了一地浸濕的黃草。


    清曉看來是草,可有人一眼便認出了。


    阮知縣目光森寒地瞪著女兒,切齒道:「哪來的芫花!」


    清曉茫然。


    「清曉啊,姨娘已經認錯了,你為何還要記恨我。我知道因這孩子,老爺免我受罰,但你怨我可以,孩子是無辜的,你何苦要算計我和老爺的孩子!」


    始終沒插上話的言氏急了,對宋姨娘怒道:「你別信口胡言,清曉才多大,怎可能做出這種事!」


    「證據在此,夫人還要包庇嗎,難不成這事和夫人……」宋姨娘話說一半,目露驚惶地捂住了嘴。


    好個欲蓋彌彰。分分鍾把母親也扯進來了。


    言氏暴怒,漲紅了臉欲衝上前爭辯,被清曉拉住了。


    這會兒她算明白姨娘今晚的計劃了,想拿著墮胎的藥陷害自己。事到如今,就索性說個痛快。


    「我怎算得過姨娘,用毒,可是你最拿手的!」


    清曉寒光一掃,驚得宋姨娘打了個激靈。


    沒錯,她知道,她果真什麽都知道!


    不能讓她說!


    還沒待清曉再次開口,姨娘突然喊起腹痛,越疼越厲,一口氣沒上來,暈在了父親懷裏。


    阮知縣嚇得趕緊遣人去叫大夫,指著清曉道了句:「迴頭再跟你算賬!」便再不理旁人了……


    迴後院的路上,清曉和林岫一言不發。


    入了碧紗櫥,林岫門一關,清曉驀地轉身問:「你去哪了?」


    他看著她,不躲,也不語。


    「你果真和宋姨娘有約定?」


    「有。」


    真是哭的心都有了,臉上還得故作平靜。清曉深吸了口氣,問了她最想問的一句。


    「你到底是誰?」


    「等事情都過去了,我便告訴你。」


    「事情?」清曉沉吟,無限涼苦。「就是因為這所謂的‘事情’,你才娶的我?是不是等這‘事情’一過,如姨娘所言,你便解脫了。」


    「你不是也解脫了嗎?」林岫嘴角噙笑道。


    原來笑也可以這般澀


    明明把她看透了,可說出傷她的話時,依舊心疼。好似每個還給她的字,都是從心口的刺。


    他不明白,自己沉著冷靜了二十年,憑什麽為她紛擾繚亂,心神不定;憑什麽因她惘然無措,無所適從。


    他不甘。於是壓抑著,淡定道:


    「你不是也不願嫁給我嗎。從一開始你就躲著我,對你而言,我無非是個入贅的女婿,是你一封休書便能解決,不值得費心的人。」


    「彼此彼此,我也不過是你隱藏身份而利用的工具罷了。」他可以笑如刀,她也可以冷若劍。「既然如此,兩不相欠。」


    不見刀光劍影,但卻傷得實實在在。


    當初心有多甜,如今傷便有多痛。就知道夢一定會醒。


    胸口快炸開了,酸楚、委屈、失落、悲憤……情感複雜難言,不停地翻湧,直直往心頭撞。最後湧上眼,化作淚,汩汩欲流。可她偏耐著自己,咬牙忍得臉都紅了。


    而麵前人,竟麵不改色,清冷依舊。


    相由心生,果真是副薄情冷酷相!


    明知是假的,偏還要信;早知是淵,卻非要跳。真是傻透了,清曉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可為什麽抽自己,受傷的是她,被騙的也是她。最應該恨的是眼前這個人!


    清曉抬起手便朝林岫掄去,卻被他一把握了住。


    手停在半空,二人僵持。


    時間靜止,唯有默流的淚水把畫麵調成了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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