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淮很難形容此刻的感受,他指尖不斷有冰涼的水滴下來,麵具後的額頭也浮起了一些冰冷的水珠。


    力量在積蓄,在奔走咆哮,精神力在身體中關不住的到處衝擊著,好像在尋找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


    已死的母體越多,爆發的新蟲潮也越來越多,新蟲潮啃噬同伴屍體又快速異變成成蟲,這就是一個死循環的艱難戰鬥,雲淮不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麽在這種戰鬥中取勝的,亦或者他們已經失敗犧牲過。


    就在第一架墜落的飛艦即將接觸地表徹底爆炸之時,突然有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力量蔓延出去。


    那股冰冷透骨的力量先是讓所有墜落的飛艦都猛地懸浮住,緊接著與力量層觸碰的部位緩緩漫起能夠包裹飛艦的巨大水球。


    水球與艦艇著火的部位衝擊發出嗤啦的降溫響聲,而飛艦被水球鋪展過的地方,火油的燃燒就迅速熄滅了下來。


    ……得益於第三星係絕佳的武器製造質量,就算外麵已經燒成了紅色,裏麵的人也暫時沒有受到嚴重的生命傷害。


    他們麵具後的眼睛緩緩睜大,看著溫柔的水球將他們所在的機艦全然包裹住,於是烈火平息,爆炸消失,整個飛艦都在水球中上下緩慢的起伏著,就像是突然被什麽強大的力量安撫庇佑。


    比黑麥酒更讓人沉醉的一股清冽香氣蔓延開來,黑武士333看著那個尊貴的少年指尖微動,於是他的身邊開始出現了無數透明的流動水珠。


    像是雨,但雨滴往下墜落,它們卻緩緩往天空升去。


    更遠處還在戰鬥的飛艦也被水球不容抗拒的包裹,它們在天空中旋轉著翻鬥,看起來稍微有一點鈍鈍的滑稽。


    伊利亞德咕咚咽了一口機器人能源液,貓貓祟祟的將腦袋藏在雲淮垂落的圍巾底下,隻敢露出來一隻偷窺的眼睛。


    它在細微的顫抖,不隻是它,七八米高的巨大的黑武士們也在顫抖,因為它們能感受到那股讓芯片都要自燃一般的力量波動。


    在地表戰鬥的第三星係伊塔戰士來迴甩動著狂躁的金色光尾,身形卻像是柱子一樣原地凝固住。


    他們被和飛艦一樣禁錮了。


    周圍鋪天蓋地的似乎隻剩下了蟲子的狂歡,它們更多的蔓延繁衍,已經瘋狂洶湧到了極致。


    伊利亞德qaq:“嗚嗚嗚王……”


    雲淮嗯了一聲:“再等一下,蟲潮會被人群吸引,再等它們多一點,這樣省事。”


    伊利亞德恍惚覺得這個話在哪裏聽到過,一個激靈間,它猛地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個怪物在王麵前表演的話術??


    雲淮無時無刻不在汲取著周圍的一切來成長,他觀察,模仿,學習,而這種可怕的成長速度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等周圍的人再抬頭,就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已經需要用仰望來看這個少年的身影。


    高牆內外仿佛末日的修羅場,沒有理智的蟲潮飛行的聲音鋪天蓋地,攻擊一旦停止,蟲子就會越來越多。


    雲淮抬頭,隻能從縫隙裏看到美麗的一閃而過的藍綠極光。


    多麽可惜。


    這本該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所以非常生氣。


    因為他喜歡的和平被這麽大肆的毀壞。


    精神力水珠從變異蟲潮的縫隙中繼續往天空而去,而地麵依舊在不斷的往上蒸騰水汽,於是比蟲潮更密集的水滴開始在極光之下匯聚成了一片天空的海,有漂亮的白浪花正在倒垂的海麵中跳躍著席卷。


    還被水球禁錮停留在空中的伊塔戰士驚駭的看著天空的水幕,這違反規則常識的巨大力量讓每一個第三星係的戰士都瞠目結舌。


    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什麽,但細微的發抖的身體已經和他們預警了它的恐怖。


    那片天空之海中蘊藏著憤怒,壓抑,暴亂,躁動,浪花在某個瞬間會變成鋒利的鋸齒形狀,卻又會在下一刻蟄伏下來仿佛被誰控製住。


    蟲子越來越多,幾乎已經遮天蓋地,但在蟲潮之上,海麵比天還廣闊,比地還厚重,它們翻湧著浪花,積蓄的力量似乎在等著誰的命令。


    伊利亞德嚇得直哆嗦,也被蟲子惡心的夠嗆,在某個驚駭寂靜的一瞬間,它聽見了王在呢喃輕語。


    “不要懼怕冬天的到來,因為冰會化成春天的流水,流水帶來生命與花,綠色會重新鋪滿整個大地,於是春雷滾滾,降下神明的眼淚,自然萬物被砸落泥土,神的淚水會使萬象更新。”


    雲淮抬頭,銀白的麵具因為強橫的力量而碎裂了一條縫隙,縫隙之後,是王族濃鬱到如同深淵之海一般的黑紫瞳色。


    他緩緩抬手,似乎是在等待什麽在掌心衝刷,最開始那是一滴細小的雨,又在幾個唿吸間突然變大。


    無數的雨箭從更高的維度猛地直射而下,它們釘在牆壁上,房頂上,又砸在地麵,墜入泥中連帶著無數反應都反應不及的蟲潮。


    迷蒙暴雨之中,攜帶著鋸齒的浪花就像是進入了宴會的狂歡高潮,它們清掃著充滿血腥的戰場,所到之處可以溶解一切髒汙與黑暗。


    伊利亞德身體劇烈的顫抖。


    蟲潮很多,王的力量更多,蟲潮張狂無情,王的力量更兇狠冷酷,新的蟲子根本來不及再生就已經被密集的雨箭釘死在地,而浪花的拂過又讓蟲屍融化消失,於是所有的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王力席卷過的地方,幹淨的仿佛什麽都沒有出現過。


    這幾乎是一場單方麵的虐殺。


    又像是在黑暗末日中的精準審判。


    伊利亞德躲在王的圍巾之下,突然明白治愈隻是王力的一條分支,而溫柔的治愈背後,隱藏著與之截然相反的一股吞噬製裁的狂暴力量。


    它們剛柔並濟,王的治愈因為他的庇護而被釋放,王的製裁也因為他的憤怒而全然降臨。


    這才是這一代新王最完整的力量構成,而伊利亞德直到此時此刻才醒悟過來。


    雨幕漸小,就像是急促爆發的鋼琴曲進入纏綿緩慢的尾調,餘音在每個人的耳邊纏繞環響,重新出現在天幕的極光仿佛一場盛大表演後的優雅謝幕。


    雲淮臉上的麵具徹底碎裂,哢嚓一聲砸落在地變成了兩半。


    他抬起腳步,依舊濃鬱的瞳色滿意的看著周圍幹淨的一切,無數雪白的絲線隨著少年的行走而飛揚在潮濕冰冷的空氣中,又跟隨著風向落在被水球包裹的伊塔戰士的身上。


    水球被絲線觸碰,像泡沫一樣啵的一聲消失,王的精神力掛在戰士的傷口處,無邊的治愈就伴隨著清冷香氣蔓延開來。


    新王的冷酷與溫柔共存,理智與憤怒被壓製在一個非常平衡的線上。


    雲淮走著才發現黑武士落地的那六個大腳印已經消失不見,但牆根的位置卻又裸露出一點新鮮的鐵壁。


    ……因為靠近雲淮的王力太過密集,導致整個訓練場的地麵都在力量降臨中下陷了十多公分的深度,黑武士的腳印早已經被掩埋抹平。


    雲淮沒在管,他緩緩走到那個跟了他一路的黑盔甲隊長身前,少年一張冷白清俊的臉抬起,流轉著濃鬱顏色的眼瞳直直看著第三星係的伊塔人道。


    “萊拉爾在哪。”


    -


    “說真的兄弟,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時間安排拿捏到秒的。”路凜安啟動阿瑞斯號,又有點嫌棄道,“還有你非得和我坐一個飛艦嗎?”


    萊拉爾轉頭看向外麵。


    實驗成功看起來讓這個膚色略深的伊塔心情不錯。


    路凜安:“給句話。”


    萊拉爾:“快。”


    路凜安:“?”


    萊拉爾:“空間係存在超級躍遷可能,你的飛艦一定比我的快。”


    路凜安:“……有時候太多聰明也不是好事。”


    萊拉爾:“走。”


    路凜安嗤了一聲,他拉起操縱杆,阿瑞斯號在第三星係大貴族執行官的解禁下終於能夠噴射升空。


    “三天。”


    路凜安:“你說什麽?”


    萊拉爾收迴視線,麵具後的淺銅色眼睛抬起道:“我隻給你三天時間,夜金城還有事務等待我去處理。”


    路凜安冷笑一聲:“大忙人啊。”


    萊拉爾沉默。


    在猛地原地加速的超級飛艦上,異族領主和星係執行官道:“提前預警,他難追的厲害,三天時間我可能連他的衣服角都摸不到。”


    萊拉爾繼續沉默。


    路凜安已經習慣了他的寡言,“當然,我摸不到你也摸不到,大家都得用眼睛瞪著看。”


    萊拉爾終於又再次開口:“你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的事和你的關係可大了,”路凜安說著嘖了一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偷渡。”


    路凜安:“錯,我才沒想著來這裏,我的目的原本是第二星係的藍翡星。”


    萊拉爾臉龐側過,似乎在斜著看他。


    路凜安眉頭挑了挑:“但是伽修的心眼太多,我是在隧道分流的時候被他打發到這裏來的。”


    萊拉爾:“他醒了?”


    路凜安反問:“你怎麽知道他之前睡的死沉?”


    萊拉爾語氣忽然低了下來,似是不滿。


    “十幾年前他就邀請過我一起睡覺。”


    路凜安:“?”


    【我去。】


    萊拉爾:“我沒同意,鬧崩了。”


    路凜安:“等一下,你們兩個?”


    萊拉爾:“你在肮髒的想一些什麽?”


    路凜安:“。”


    那你這麽說話真的很容易讓正在戀愛的我誤會啊,他現在腦子裏就隻有這些東西。


    萊拉爾冷漠的換了一副說辭:“他拉我進入幽藍夢境,我拒絕了,所以他已經醒了?”


    路凜安:“早醒了,這會正蓬勃旺盛的發展旅遊業呢。”


    萊拉爾這次沉默了好長時間沒說話。


    路凜安讓阿瑞斯號自主躍遷,然後對著萊拉爾嘶了一聲:“你怎麽和誰都能鬧崩,外麵一共就兩個執行官,每一個都和你關係不好。”


    萊拉爾:“我不需要和誰關係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路凜安意有所指:“你不和其他人搞好關係,萬一外麵發生個什麽大事,你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多委屈的。”


    萊拉爾:“隨便。”


    行。


    這位大貴族的脾氣真是又冷又強。


    路凜安原本是想忽悠萊拉爾站在他這邊,但沒忽悠成功,不過也不算完全失敗,畢竟他又用自己的鱗片撬動了萊拉爾靠近雲淮的坐標範圍。


    四舍五入他依舊是局麵的主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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