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淮的叮囑還近在耳前,路凜安沒有見過伽修,隻聽說過他的名字,伊塔王不在的那些年帝國分外的低調,但任何一個能坐上執行官位置的伊塔人都沒有那麽簡單,伽修隻是分秒之間就將他拉進了幽藍夢境。


    路凜安清楚這裏的一切都是假象,島是假的,別的龍也是假的,也因此,周圍的一切固有物都輕而易舉變得恍惚動蕩。


    宇宙失敗者的餘音魔咒一樣,讓路凜安的額角不受控製的崩出了幾片黑鱗,眼睛也變成了尖銳的豎狀。


    麵前的空間搖晃著崩塌,就在即將出夢的瞬間,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溫和好聽的聲音“路凜安。”


    路凜安驀地迴頭,就見方才阿瑞斯號停落的位置,正站著一個清瘦的少年。


    少年眼眸柔潤,此時正一臉如常的看著他。


    “這是哪裏。”雲淮問。


    路凜安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就見雲淮背後又走出來一個人,是個少年,十八九歲,他的眼睛並沒有看路凜安,而是一瞬不瞬的放在了雲淮身上。


    “你是誰?怎麽在我的島上?”少年問。


    雲淮迴頭,有點詫異,但依舊用路凜安最喜歡的表情對著那個少年道:“你也是路凜安?有意思。”


    路凜安看著對麵十八九歲的自己,心裏閃過一萬句髒話。


    他本來即刻就要出夢,現在卻咬了咬牙根,大步走上前一把抓過雲淮的手腕,對對麵十八九歲的自己道:“哪涼快哪待著去。”


    但更年輕的路凜安並沒有後退,在雲淮即將被拉走的瞬間,他猛地伸手拽住了雲淮的另一隻手腕。


    “是我先看到的,我對他一見鍾情。”少年眼瞳豎起,是路凜安極其熟悉的獨占欲。


    路凜安直接氣笑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破夢。”


    雖然嘴上罵著這裏是夢,但路凜安的手一點都沒有鬆開,周圍晃動的空間又趨於穩定,路凜安心道自己得先宰了這個小子,再出去把伽修揪出來好好問候問候。


    偌大的龍島上,昏暗的天空爆出一道紅色的閃電,路凜安緩緩拔出腰側的長劍,對麵,少年也冷笑著展開了黑色的翅膀。


    他們都沒有鬆開中間雲淮的手,但路凜安到底比十八九歲的自己更狡猾,他借著猛地揮劍的時機,一把將雲淮搶了過來。


    雲淮被路凜安放在遠處,並獲得了力道很重的摸頭一個。


    “等我一會,馬上迴來!”


    再扭頭,就見少年的他已經拔出了兩把長劍,他並不像二十三歲的他還算有點理智,路凜安深知這個年齡的自己滿是偏執和冷血,他隻看重輸贏的成果,至於怎麽贏得根本就不在乎。


    空氣中有劇烈的音爆聲不斷響起,雲淮站累了坐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他雙手撐著臉頰,好整以暇的看著兩個路凜安在為他打鬥。


    他的眼中並沒有太多人性和情緒,好像隻是單純的在看一場熱鬧,細細往裏麵探查,會發現雲淮的眼神都是空洞。


    這是一個夢中的假人,哪怕心知肚明他是一個純粹的假人,路凜安也不能容忍還有別的東西在他麵前明目張膽的爭奪他。


    惡劣的嘲諷可以忽視,但第一追求者的位置絕對不可能相讓。


    哪怕這個人是曾經的自己。


    路凜安甩開對方的長劍,對麵的和他有著高相似度麵容的人又猛地撕扯了上來,少年迴手將一柄劍插迴劍鞘,借著翅膀的力量雙手握著另一柄飛衝了下來。


    路凜安單手輕鬆挑開,尼利厄龍的力量每天都在增長,盡管比十八九歲的自己大不了多少,但路凜安依舊有碾壓過去的自己的實力。


    同樣材質的武器在空氣中相撞,發出一道磨人的冷兵器的聲響,路凜安眼眸眯起,皮笑肉不笑的罵道:“打這麽狠?牙不要了?”


    對麵的少年路凜安也冷笑了一瞬,“我看到的就是我的,你憑什麽能抱著他,抱著他的應該是我才對。”


    路凜安抬腳,將“自己”瞬間踹開十多米遠,他沒有說話,金色眼瞳中溢起了濃濃的瘋戾和冷血。


    他並未收手,而是追上去一把抓住“自己”翅膀。


    路凜安用了狠勁兒,少年麵上卻不見痛色,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


    “你給我造成了疼痛,”他道,“真罕見,你再抓一把試試。”


    路凜安嘴邊又咽下一句髒話,心道這個遇見傷口反而更興奮的怪癖再過十年都改不過來,他完全沒有麵對自己臉的心理障礙,手中的劍被他反手握住,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小子,打架的時候小心點,一隻龍一生隻換一次獠牙,這對東西可是很珍貴的。”路凜安微微一笑,他嘴角的笑意不斷擴大,眼中的顏色卻越發冰冷。


    不遠處,雲淮看到有金紅色的光點在空中猛地翻飛爆起,成年路凜安緩緩起身,甩著浸染光點的劍尖重新將它收迴了鞘中。


    他毫無心理負擔的殺了“自己”,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甚至還有沒收迴去的笑意,路凜安一步一步朝著雲淮走過去,眼睜睜的看著雲淮的麵容逐漸模糊扭曲。


    夢要塌了。


    “抱歉,嚇到了嗎?”男人在少年麵前單膝蹲下,然後抬手抱住麵容模糊的雲淮,他的語氣又輕又緩道,“什麽都能忍,別人和我搶你不能忍,哪怕你並不是他,我也會殺死一切接近你的人。”


    路凜安掌心揉了揉雲淮腦後微涼的碎發,鼻尖又蹭了蹭他的脖頸道:“多抱一會,一會出去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遠處的龍島開始坍陷,海水倒灌進入火山口,大麵積的水驚飛了數十隻棲息在裏麵的龍,路凜安抬起眼眸,金色瞳孔中盡是同族的身影。


    他們如此鮮活的飛在海燃星的空中,而不是如同死去一樣集體沉睡在滾燙的岩漿之下。


    夢中空間震顫不已,懷中的人也消失不見。


    路凜安起身,毫不留戀的踏出了這方空間,伊塔帝國的大貴族執行官有點本事,居然能把他埋得這麽深的記憶都給挖掘出來。


    路凜安從十五歲開始就再也沒有迴過海燃星,他居住在怪物成群的創生星域裏,是宇宙中最後一條孤獨的尼利厄龍。


    但他很快就不會再孤獨了。


    路凜安再次垂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魚尾巴,還有飛艦旁邊的少年。


    雲淮轉頭皺眉道:“你沒事吧?”


    路凜安:“到了?”


    雲淮嗯了一聲,路凜安倒是更適應這樣冷淡的他,因此不由自主的就放鬆了一些。


    然後他聽見雲淮道:“到創生星域了,帝國統一,你人魚的身份不被大執行官們認可,所以我們得找一個有海的星球去隱居。”


    路凜安凝滯一瞬,他轉頭,視線密密實實的落在雲淮的側臉上,少年神情冷淡:“還有事?”


    路凜安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人魚?”


    “雲淮”反問:“你不是人魚是什麽?”


    雲淮雖然並沒有看過他完全的本體,但也自始至終都沒有將自己當做一條魚過,他心知肚明那是自己的偽裝,就連進入藍翡星的都說的是你變一下魚樣。


    還有,他們明明身處帝國第二星係,哪來的什麽創生星域,他早已經離開老家跨星域追愛了。


    絕對力量讓他無時無刻不在保持清醒。


    路凜安看了看自己的魚尾巴,再抬頭,就滿眼好笑的對著雲淮道:“對,我是人魚,你是伊塔王,我是王花園裏的愛寵,現在我們正在躲避世俗浪漫私奔的路上。”


    雲淮的神情還原極了,眼神,麵容,氣息,包括飛在他身邊對自己齜牙咧嘴的伊利亞德。


    他道:“你這是什麽語氣,難道你不再喜歡我了?”


    路凜安指尖的手臂上點了點,然後對著二重夢境的心上人道:“我當然喜歡你,就是剛才做了個好恐怖的夢,一時半會還提不起勁兒,這樣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停靠,我知道有個住所很隱蔽,外人也絕對不可能進去,我帶你去那裏。”


    路凜安說著,眼神移到雲淮的臉上,他幾乎不放過一分一毫在觀察少年的表情,然後就聽見雲淮神色柔順道。


    “好,我相信你。”


    路凜安仔細烙印這一刻,心底這才算對伽修有了那麽點滿意的感覺。


    雲淮語氣期待道:“和你在一起是很有趣的事情,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魚怪。”


    路凜安默了默,也點頭認下了“人魚怪”的綽號。


    邪惡黑龍的眼睛微微眯起,飛艦之外的空域變得更加真實了起來,路凜安原本堅硬的心房一陣動蕩,他勉強保持著理智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並對著雲淮道:“前麵不遠處就是創生星域的領主星,我在上麵有個大房子,我們先去那裏。”


    雲淮點頭,夢境中的時間線過的很快,路凜安隻是一個晃神,就發現他們已經停在了領主住所前。


    西奧多正站在那裏,創生星域的其他人也都在,路凜安變出人腿和雲淮下了飛艦,就見這群得力下屬朝他道:“大人,您成功追愛迴來了嗎?”


    路凜安迴頭,雲淮的表情微微有點詫異。


    路凜安用一副“我其實是富貴少爺”的表情道:“抱歉,其實我並不是簡單的人魚,我是一條擁有無數財產和領地的魚老大,我對你隱瞞了身份,這樣在帶你迴家的時候就能給你一個驚喜了。”


    雲淮:“……驚喜?”


    雖然知道這是二重夢境,但路凜安依舊不忘記將自己的優勢顯露出來,他渾身都逸散著我缺老婆我在求偶的氣息。


    他對著雲淮道:“是不是感覺像是在做夢?我怎麽可能委屈你,你眼前的都是我的房子,我們可以在這裏直接結婚。”


    路凜安心道膽子大了真是什麽夢都敢做,但他對這樣的夢境沉迷的不得了,如果有可能,他還想把雲淮帶迴去上一個夢,然後找到那個罵他是宇宙失敗者的龍,告訴他自己的追求對象是全宇宙最厲害的伊塔王。


    然後直接從全族最菜上升到光宗耀祖。


    路凜安想著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西奧多管家是一個靠譜又有眼色的物種,在路凜安提到結婚這個詞語的時候,他就已經安排眾人去準備婚禮事宜。


    雲淮好像隻是驚訝了一瞬,然後又很快的接受了他的新身份。


    所有的一切都順著路凜安的心意來鋪展,雲淮沒有任何被欺瞞的憤怒,他隻是滿眼無奈的看著他:“你可以早點和我說,這樣西耶那就不會那麽敵視你了,他一直覺得你是個誘惑了我的低劣雜魚。”


    “所以你願意和我結婚嗎?”路凜安道。


    雲淮微微一笑:“當然,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會永遠和你待在這個世界裏,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一樣。”


    路凜安犬齒狠狠咬了咬舌尖,疼痛的味道並沒有讓他清醒,反而看到了西奧多已經光速布置好的婚禮現場。


    雲淮朝他伸手,麵前是紅白相間的神聖拱門,路凜安心道就一次,就這一次,結完婚他立刻出夢。


    因為二重夢境太美讓路凜安對伽修的討厭都少了三分,他走過去小心牽著雲淮的手,創生星域的眾人真實無比,就連藍巳和諾安勾肩搭背的關係都演繹了出來。


    但在即將跨過愛情拱門的那一刻,路凜安猛地停住了腳步。


    “雲淮”轉頭,笑著看他:“怎麽,不結婚了嗎?”


    路凜安緩緩放下手。


    “雲淮”:“怎麽了?”


    過了幾秒,路凜安道:“我怎麽能和一個陌生人浪費掉第一次結婚的優勢?”


    絕對的純愛靈魂讓路凜安突然清醒,他的所有第一次都應該屬於真正的伊塔王才對,給一個冒牌的算是怎麽迴事。


    哪怕這是夢裏也不行。


    “雲淮”臉上的笑容有點微妙:“你不認識我了嗎?難道你不是喜歡我想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路凜安後退兩步,還沒說話,就見麵前的雲淮突然變了一個可怖的表情,他雪白的精神力絲線猛地擰成了一股尖刺,尖刺穿過路凜安後退的肩膀,讓拱門上白色的花都染成了火紅的顏色。


    夢境之主擁有操控夢境的能力,他的喜惡決定著入夢之人能擁有美夢還是噩夢。


    美夢使人沉溺,噩夢使人驚悚。


    路凜安從進入藍翡星的那一刻開始,渾身的力量就已經對伽修造成了幹擾,他是個大麻煩,夢境潛意識的在不斷追殺路凜安,第一重是他與“自己”自相殘殺,第二重直接變成了心愛之人親自動手。


    在幽藍夢境中受傷會折損現實中的力量,路凜安猛地抬手劃斷了雲淮的精神力絲線。


    就算被刺穿,他也依舊沒有生氣的表情。


    周圍人群虛假的笑鬧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著路凜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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