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車窗卡死,她搖到手快斷了,也隻讓開了一條小縫,吹進一絲絲弱風。


    她看著窗外的夜色,好想尖叫,自己幹嘛坐這輛爛車啊?


    蕭驤一繼續開車,也繼續聽經紀人的再三交代。


    “這次的展覽就敲定了喔!還有,蕭老師,畫是要賣掉的,你到時候不可以反悔不賣……”


    他扁扁嘴,下一秒,直接掛斷電話。


    眼看他無言的把手機丟開,費巧張大嘴尖叫,“你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電話?!你懂不懂禮貌啊?”


    最討厭接電話的蕭驤一捂著半邊臉,簡直想拋下車子,直接離去。


    “你會不會開車?”他極度忍耐的問。


    “會啊!”費巧扁扁嘴,“但是這和你接電話的禮貌有什麽關係?”


    他一語不發,把車子停靠在路邊。


    “喂,你幹嘛停車?”這裏距離她家還很遠,現在停車是要幹嘛?


    “車給你。”他停妥車子,解開安全帶。


    費巧嚇得花容失色,“喂,你該不會是要把車給我,讓我開迴家吧?我是會開車,可是不敢開上高速公路。再說,這裏暗蒙蒙的,我下車,怎麽叫車迴家?是你說要送我迴家的,你這樣很不負責任,那我剛剛自己搭公車就好了。”


    “馬的,那你可不可以閉嘴?”蕭驤一直接開罵,然後懊惱不已的抓頭發。馬的!他好後悔,萬分後悔,不應該被她那副清純的模樣欺騙,停下車子。


    費巧指著他的鼻子,“你真的在罵髒話!我剛剛就覺得你一定在心裏罵我髒話,沒想到你還真的罵出來了。”


    他氣唿唿的,隻能瞪著她。


    費巧可不是省油的燈,抬起下巴與他對峙,還很不怕死的說個不停,“你真的很沒有禮貌,你想想看你平常應對的樣子,一定沒有朋友,那你開咖啡館開好玩的嗎?人家開咖啡館就是要和客人打成一片,照你這種不討喜的個性,開什麽咖啡館啊?你再瞧瞧你那接電話的樣子,對方一定以為被雷打到了。”


    “她習慣了。”他看著玻璃窗外的天空,很想死。


    “你這人一定沒有女朋友,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我發兩百萬慰安券給她。”


    慰安券!蕭驤一很想現在就掐死她,然後放火燒車。


    靠!掐死該死的女人會不會犯法?


    會……該死的會!


    該死的女人繼續不怕死的滔滔不絕,“你一定沒聽過人家對你說真話,對不對?你現在一定想把我掐死,再縱火燒車,對不對?不過可能考慮到這輛車破歸破,未來也沒錢換車了,所以忍下來了,對不對?”


    馬的,他現在才真正想掐死她。


    他趴在方向盤上,用力的吸氣、吐氣,不然他活了二十九年的心髒今天一定會停止跳動。


    好,送佛送上天,他認了。


    蕭驤一係上安全帶,踩下油門,將車子開上路。


    “你現在一定很想飆車嚇我,對不對?”費巧抬起下巴,驕傲的問。


    他深深覺得這女人有被毆的體質,直視前方,冷冷的說:“你最好不要交男朋友。”


    “幹嘛?你想報名?”


    蕭驤一驚嚇到了,眼神無力,露出“你在開玩笑”的表情,轉頭看著她。


    “喂,專心開車。”她被看到很不是滋味,當然知道他要表達的絕不是什麽好話,哼!


    “你沒被男人殺死,應該是你福大命大。”他調迴視線,看著前方,將車子開上高速公路。


    此時他萬分想抽根煙,藉以平息懊惱的情緒。


    厚!他應該離這女人遠一點,真是太危險了,待在她身邊,若是沒能耐管理好情緒,應該很容易暴斃或犯罪。


    費巧氣鼓了臉頰,噘著嘴巴,嘟囔道:“這話穎瑤說過了。”


    他聽出了她的沮喪,偷偷瞄著她,發現她看著窗外,不再說話,於是樂得輕鬆,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可是,桃園真的太遠了。


    “為何住這麽遠?”


    “真難得啊!你會說話?!”費巧受到不小的驚嚇,提高了音量。


    “當我沒問。”蕭驤一覺得好刺耳,扁扁嘴,算他神經失常。


    “幹嘛這樣?”她瞪他一眼,“為了還債啊!所以把台北我媽的房子賣了,還債後,剩下的錢隻能買桃園的房子,隻好台北、桃園兩邊跑。”


    他挑了挑眉頭。聽起來像是這女人惹的禍,家裏人幫忙收拾,可是她也說得太風淡雲清了。


    她當然沒錯過他的表情,聳聳肩,“麵對債務最好的方法就是說出來,並不是我說得風淡雲清或不在乎,而是我覺得像八點檔那樣唿天搶地,然後期待別人的同情或幫忙,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就是要麵對,所以我認真的說出來,讓朋友了解,但是我不走自殺或殺人那一套,那太遜了,我就是要認真麵對。”


    認真麵對,這四個字讓她撐過兩年非人類的日子。


    車子裏的氣氛逐漸轉變,蕭驤一第一次覺得可以聽她說話,原來她說起人話還不差。


    他看她一眼,“還清了嗎?”


    她發現他非常認真的發問,不禁笑了出來。


    “還清了,不然你要把剛剛的牛奶錢還我嗎?”


    “不是。”他是想把畫送她。


    車子裏的氣氛柔和得可以讓任何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費巧太知道空氣中的化學變化,她愛花,花就是散發出這種氣味,她不會不知道。可是,她要嗎?她要讓這個氣氛延續下去嗎?


    她嗬嗬傻笑,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還是你怕極了負債女搭一次便車就纏上你?”她拍了下他的肩膀,“哎喲,那我也會去找個開高檔車的男人糾纏,你放心啦!還是……你負債比我多,現在要告訴我,別對未來失望,你還有兩千萬負債都活過來了……”


    蕭驤一險險直接跌死在方向盤上,他隻能告誡自己,剛剛的想法就當作是腦殘的白癡想法,還好他沒說出什麽想幫她的話,不然他現在應該會比較想掐死自己。


    這女人說人話的時間隻有兩秒,他不該抱有期望的,他錯了。


    看見他翻白眼瞪人,她隻好收斂笑容,繼續看著窗外。


    不一會兒,他的手機鈴聲又響起。


    費巧豎起耳朵,偷偷瞄著他。


    “是,我是。”


    聽他說話的聲音多了些人味,她暗暗嘉許。


    “幾月的展?”


    不錯,有進步,連臉上的線條都柔和許多。他明明長得不差,若不是黝黑的皮膚給人暗沉感,應該可以逼走線上很多男模特兒,尤其是他結實的手臂肌肉,真是賞心悅目。


    “好,細節方麵,再請你mail給我,謝謝。”蕭驤一客氣的掛斷電話,這才發現旁邊女人不自然的視線。


    哇,好有禮貌啊!


    費巧由下往上打量著他,一臉亮晶晶,“你也有mail啊!好有禮貌喔!有進步,給你拍拍手。”


    “接下來呢?”他咬牙切齒,努力忍耐。


    “接下來就是聲音要大一點啊!你的聲音那麽低,人家不容易聽見……”


    “我是說,接下來要彎哪一條路?”這死女人是在說什麽外星話?


    “你幹嘛那麽大聲?要死了喔!”原本興奮不已的費巧被他嚇得滿臉驚愕。這人是哪裏來的怪胎?虧她還想誇他有進步,瞧他這是什麽樣子?


    “直走還是右轉?”蕭驤一已經沒有耐性,直想將她從車窗丟出去。噢,車窗壞很久了……


    “右轉啦!”她也不客氣,“若不是你這輛爛車的窗戶壞掉,我爬窗都爬出去了。”


    霎時,他臉部抽搐,“這麽巧,我才在想,明天一定要把窗戶修好,至少修到可以把一個人丟出去的程度。”


    “哼!我死都不會再搭你這輛破車!”費巧咬牙切齒的說。


    蕭驤一冷笑,“我正在想,若是讓你再次坐進我的車,我一定比你更想去死。”


    十分鍾後,車子一在路邊停妥,費巧馬上打開車門,下車,再用力關上車門,大步離開。


    蕭驤一在她關上門的下一秒,立刻掉轉車頭,加速離去。


    兩人從此分道揚鑣,連看對方一秒都不想。


    費巧氣得想要殺人,快快走進社區大門。


    幾分鍾後,心情沉澱下來,有股淡淡的味道漫上她的心頭。


    推開家門,香味更濃鬱,她隨口問道:“媽,你買香草冰淇淋吃,對不對?”淡香淡甜,微微笑的滋味,她也要挖一杯來吃。


    費媽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大聲的迴應,“哪來的冰淇淋?才什麽季節,雖然不冷,也沒熱到我拿老骨頭吃冰!”


    咦?這香香的味道是什麽?


    費巧聞了半天,聞不出個所以然來。


    “真的沒有嗎?明明就香香的啊!”


    那香味漫漫,叫腦內香。


    至於對香味一向極排斥的蕭驤一,在迴程的路上,一直咬牙低吼:“都已經開窗通風了,為何還滿車花味?馬的,那女人是噴什麽香水啊?!”


    更讓他吐血的是,他的腦海不斷浮現她由下往上看向他的那對大眼睛。


    靠,她究竟是哪一類天使?她一定是因為口無遮攔,才會被踢下天庭!那就順便換掉她那張天使臉龐,好讓她被埋在角落,認分啊!偏偏她是這樣……這樣……


    當晚,可憐的蕭驤一極力排斥的莫名香味、情緒攀爬在他的車內、腦內,久久都散不去。


    夏日炎炎,地球暖化原本應該是科學家的事,因為真正為這件事努力,盡一己之力的小老百姓,可是少之又少,那麽,誰會注意到地球暖化?


    誰?


    賣花的費巧。


    “葉子,”費巧戴著口罩,尖聲喊道:“叫阿弟快把水拿過來。”


    花店好員工叫葉子,這也是懶得記名字的費巧自行想出來的方法,不然她現在在六個點開設花店,有六個店長、一個載貨司機,外加好幾個工讀生,隻能用剩下的一點點腦容量記人名。


    “費姊,水來了。”粗壯的工讀生迅速搬來一桶水。


    “已經蓋上黑網子了,竟然還這樣!”她的跳舞蘭哪還有跳舞的樣子,垂頭喪氣,像夭折的雜草。


    說來人都是自私的,與自己生活有關的事最重要了,她的花最怕熱,所以環保問題中,她隻在意暖化問題,因為花一受熱,便日日燒掉她辛苦存下來的錢。


    沒錯,目前看來她是個小有成就的花店老板,但是她辛苦得要命,辛苦的經營、擴展每一處的營業點,這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所有她想過的地方,必然有人也想過且爭取過,她唯一比人家強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打不死。


    因為她若是輕易的敗退、放棄,就真的會成為死人,她會被要債的人抓去埋了。


    所以她不惜任何代價,動用所有可能的人脈,縱使當時才剛畢業,沒有什麽人脈,她還是去問、去找、去放線,隻為了達到目的。


    那是個大家都在找稱頭工作的年代,她卻學會了彎腰拜托。


    還好大學時期的三個死黨一路相扶,曦寧硬把要買套房的錢給她,要她拿去還債;婕綾也將存在銀行裏的錢全數提出來,捧到她的麵前;穎瑤那隻金牛寶寶連養老本都拿出來幫忙……她統統拒絕。


    因為不要讓災害擴大,那個死男人製造的災情,到她為止就夠了。


    她要獨自將那段愛情逐出生命之外,一個汙垢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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