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客棧。


    地字十號房。


    屋內陳設古色古香,牆壁上掛有名人書畫,整體幹淨整潔,入眼舒適。


    檀木八仙方桌上,茶香嫋嫋,如煙似霧。


    酸枝椅上,憐兒晃蕩著小腿,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劉名的動作。


    “噠!”


    端坐著的劉名淡淡一笑,打了個響指。


    三葷一素頓時出現在八仙桌上,同時,熱氣騰騰的菜肴散發著撩人的香氣,引得某人的肚子咕咕叫。


    憐兒摸了摸肚子,眨了眨大眼睛,驚喜道:“鍋鍋好厲害!”


    這種很像“虛空造物”的手段,即使看過很多遍,憐兒依舊覺得十分新奇有趣。


    “荷花瓣蒸雞,香酥鴨,八寶肥鴨,燒白菜。”


    劉名介紹完後,便示意開始開吃了。


    “嗚嗚嗚,好棒!”憐兒快速夾了一塊雞肉吃了一大口,支支吾吾道。


    “恩,確實是很用心的作品。”


    劉名品嚐了一口蒸雞肉後緩緩道。


    這時,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深邃宛如飽含了無數宇宙的眼眸仿佛看穿了無盡時空。


    ……


    菊下樓。


    廚師住宅。


    金色的陽光照入鏤空的繡花窗,在地上形成斑駁細碎的光點。


    檀木香充斥了整個房間。


    梳妝台上平滑光亮的銀鏡卻是反映著眾人擔憂的神色。


    軟軟的木床上,身材削瘦的女子靜靜地躺著,天藍色的衣衫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寬闊。


    床邊。


    一須發皆白,滿臉皺紋的老者緊閉雙目。


    他三指搭在女子的手腕上,久久不言,也久久不睜開雙眼,他的神情十分凝重,令眾人越來越感到氣氛的沉重。


    良久。


    老者終於睜開雙眼,十分緩慢地搖了搖頭。


    一旁,紅色包巾抱裹著黑藍色長發的少年咬著嘴唇,拳頭握緊,眼中迅速浮上了一層水霧。


    少年旁邊有著一頭酒紅色長發的少女亦是渾身一顫,隨即低聲啜泣。


    老者輕聲歎氣,緩緩起身,提上藥囊走了出去。


    其餘人側著頭雙目含淚,依依不舍看著床上的女子,一步步很慢很慢地走了出去。


    門外。


    “阿貝師傅積勞成疾,憂慮過度,心力交瘁之下,老夫,老夫……也無力迴天,唉……”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長歎一聲,悲痛萬分地道。


    阿玲捂著嘴啜泣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趙大夫,您可是川省最厲害的大夫!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少女阿玲淚流滿麵,滿眼期待地看著趙大夫。


    趙大夫低著頭,沉默不語,唯有那渾濁的淚水顯得他是那般不平靜。


    阿貝師傅。


    菊下樓的主廚。


    在丈夫去世後,十一年來不斷堅守著菊下樓。


    她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而是依靠著獨一無二的廚藝聞名川省。


    她不斷地將菜式推陳出新,精心設計了各式各樣、廣受好評的菜式,從而被譽為川省的仙女大廚!


    她不僅是特級大廚,更是曆代以來屈指可數的知名美食師傅。


    經過多年的努力,她終於造就出川省首屈一指的國營餐館,而菊下樓的名聲也隨著仙女大廚的美譽傳遍了全國各地。


    可如今,仙女大廚病倒了。


    華夏美食界將失去一顆璀璨的明星!


    作為川省醫術最高的人,趙大夫對仙女大廚同樣充滿了敬意,甚至,他比別人更加感到痛惜。


    小當家眼中慢慢流出淚水,狂奔了出去。


    菊下樓的其他廚師也默默垂淚,為菊下樓,為川省,為華夏美食界歎息。


    山裏。


    榕樹下。


    小當家跪倒在地,淚水模糊了他的視野。


    一路狂奔下來,現在的他每一次唿吸都十分困難,甚至感覺胸口火辣辣地痛。


    身體的疼痛並不能阻止他對媽媽的思念和擔憂,反而令他更加敏感。


    “媽媽,媽媽!……”


    小當家雙手抓著泥土呢喃著,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滴落在地,很快便使一小片土地濕潤。


    “神!”


    “世界上有神嗎?”


    “救救我媽媽吧!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小當家雙手撐地,每磕完一次頭便抬頭仰望蔚藍的天空,雙目中充滿了最後一絲希望。


    ……


    大唐。


    天寶十二年秋。


    謝朓樓上。


    一襲白衣,麵容白淨卻已蒼老的老者持杯遠眺。


    遠處山嶺,蜿蜒盤旋,連綿起伏,如沉睡的長龍盤踞蒼茫大地。


    白雲變化莫測,隨風飄渺,忽遠忽近,又若即若離,反觀自身,又何嚐不是?如此,倒不如天邊白雲,不在人間。


    欄杆處。


    老者左手背負,右手持酒杯遙對藍天,似有千言萬語。


    長風吹過,衣衫飄飄。


    “太白,可是又想起不快之事?”


    樓台中央,頭戴青黑色襆頭,身著暗紅色圓領袍的矍鑠老者撫須問道。


    李白迴身,頷首。


    隨即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走至案前與矍鑠老者相對而坐。


    “族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之奈何?”


    李白端起長案上的酒壺,沉穩而緩慢將之傾斜,透明如血的酒柱落入杯中,頃刻便滿,風中散發著獨特的香氣。


    被稱為族叔的矍鑠老者名為李雲,曾任秘書省校書郎。


    李雲端著酒杯,看著殷紅如血的酒液,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


    “王翰這首涼州詞不錯!太白以為呢?”李雲白眉微挑,笑吟吟道。


    詩中有樂,樂中有詩。


    以樂忘憂,談何容易。


    李白凝視杯中酒,沉默了。


    李雲亦暗暗歎息。


    侄兒的誌向,他又如何不知,可侄兒狂放不羈,傲岸不屈,不肯對上阿諛奉承,他越有才越不容於人。


    更何況當今朝堂,外戚幹政,天子又貪圖享樂,雄心不再。


    特立獨行的臣子又如何能實現壯誌?


    如若隨波逐流,違背本心,又與世俗之人何異?


    “今日你我叔侄相聚,他日一見不知何時,常聞太白乃謫仙人,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見?”


    李雲抿了一小口葡萄酒,饒有興趣道。


    李白聞言,雙目精光現,整個人頓時容光煥發。


    他哈哈大笑,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長身而起,豪氣衝霄。


    隻見他目光炯炯,長衫飄飄,秋風之中,高台之上,神采飛揚之勢,真如遺世獨立之仙人。


    一步,兩步。


    三步,四步,五步。


    李白不急不緩邁出五步,於欄杆處,遙望天際,天地萬物盡收眼底,朗聲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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