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草包很多,但是精明人也不少。


    安德立下大功、要被冊封勳爵的事情大家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有心人自然會早做調查。


    到目前為止,安德的人生軌跡非常清楚,他所有成長過程和人際關係都局限在萊斯特鎮之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背景可以支持他做出如此偉業。


    要知道,無論是高強武藝還是殺敵決斷,都要經過磨練才行,不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


    憑借勇氣和運道,擊殺一兩個盜賊還是有可能的;可擊殺一整個盜賊團?


    別說安德這樣十六歲的少年,就算特利根、科裏和萊瑞拉這些老手重操舊業,幹迴冒險者的老本行,也不可能對付一整隻盜賊團。


    這三人傳授出來的安德,怎麽可能超過他們三人聯手?


    在瓦爾克看來,這個少年身後必然另有背景,隻不過這個背景非常隱蔽,大家不知道就是了。


    這麽說來,其實連林特盜賊團也未必真的是這個少年獨立覆滅,隻是那些幫手們不願意露麵,讓他獨自領取這份功績而已。


    再加上這次男爵封賜勳爵,卻不要求安德發下效忠誓言,這種不正常的冊封方式更說明了這一點。


    想到這裏,瓦爾克胖臉上笑容愈發真誠:“蒂爾斯爵士,我可以無息借貸一千金幣給您,為期一年時間!”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光是這一千金幣一年的利息,瓦爾克至少要損失五百金幣,可見他真是下了大本錢的。


    “唔——這還差不多。”萊瑞拉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安德接受對方的好意。


    “謝謝您,瓦爾克先生,這些錢對我開發領地很有幫助。”看到萊瑞拉點頭,安德也點了點頭。


    一千金幣對現在的安德來說,已經不是高不可攀的天文數字,但是有這筆錢頂在前麵,很多陰影行會和赫魯夫那邊上供分贓的錢就可以拿出來用,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從地圖上看,萊斯特男爵倒是頗為照顧安德,分給他的領地是包括安德現在正擴建的獵人小屋在內,一直延伸到樹林的十五平方公裏、長方形的土地,其中絕大部分麵積是安德用來擊殺林特盜賊團的荒草地。


    這雖然是荒草地,但是長滿荒草正說明這裏草木繁盛,可以開發成農田,而且在其中有一條溪流流淌,雖然水量不大、無法行船,但是用來飲水甚至灌溉也都足夠了。


    但即使如此,想讓一片荒草地化為良田和村莊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領地開發的前期投入,無論是人力物力都必不可少,更何況領民也得安德自己想辦法——任何一個領主,隻要還要點臉,就不會把領民轉賣/轉送給別人——當然,如果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次子),分走父親的一部分領民帶去自己的領地,倒也符合這個時代的道德。


    有了瓦爾克作為開頭,宴會上許多鄉紳都表示願意為安德提供幫助,短短一兩個小時的宴會時間,清理荒草、建設莊園,乃至購入牲畜,都有人點頭表示幫忙,連價格都做了約定,眼看一千金幣還沒到手,已經花出去了八百多。


    這還是因為,今天是安德封爵的大喜日子,大家又都坐在男爵城堡的宴會大廳裏,開出的價格也帶有一些賀禮的意思,簡直可以說是不求利潤,半賣半送。


    要是在平日裏,安德想要一家家談判來購買這些服務和物資,就算有兩千金幣也未必夠用。


    ——————————————


    宴會不是舞會,再怎麽繁文縟節,也會在一兩個小時內結束。


    “蒂爾斯爵士,大人請您過去。”一位領口別著鬱金香的男仆,攔住和其他人一樣,準備離開城堡的安德,恭敬的說。


    “哦?是哪位大人?”安德隨口問道。


    “他是您老師的朋友。”男仆恭敬的說。


    “額——”安德知道對方是誰,不過他沒想到文森騎士會自稱是夜魔的朋友。


    反正安德沒覺得自己扮演‘夜魔’的時候,兩人結下了什麽交情,倒是差點打破頭是真的。


    “萊瑞拉阿姨?”安德轉身看著身邊的萊瑞拉,征求她的建議。


    安德征求萊瑞拉的意見,不是他自己沒有主意,而是萊瑞拉從昨天開始就為了他封賜勳爵的儀式忙前忙後,現在安德不可能為了別人一句話,就把萊瑞拉扔下。


    “萊瑞拉大人也可以一起去。”男仆加布連忙補充道。


    這不是他自作主張,而是文森騎士吩咐過,邀請這位新晉勳爵時務必客氣幾分。


    萊瑞拉是安德的長輩,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到安德對她的尊重,這種關係如何敢得罪?


    萬一拒絕了萊瑞拉,這位安德大人也扭頭就走,自己豈不是辦事不力?


    現在正是萊斯特家族最緊要的關頭,安德作為以戰功晉身的勳爵地位極為重要——更別提他背後還有另一位更重要的人物——在這個關鍵時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萊瑞拉矜持的點了點頭,心中激動。


    這位男仆並不是一般的男仆,他是萊斯特男爵的貼身仆人加布,在領地裏的地位還要高於那些層次比較低的鄉紳,平日裏見了自己尊稱一聲‘女士’就算很有禮貌了。


    兩人跟著男仆加布來到城堡的左側高塔。


    加布男仆大聲通報,然後為安德和萊瑞拉推開房門,側身伸手,請他們進入房間,而他自己則守在房門外麵。


    一個雄偉的身影站在窗口負手而立,背對著房門,眺望遠處的原野。


    他隻是安靜的站在那裏,就讓房間中的氣壓沉重,仿佛有山雨欲來。


    “文森大人,您叫我們來有什麽吩咐?”萊瑞拉微微下蹲,拉開裙擺行了一個屈膝禮。


    可能是由於緊張,她差點摔倒,安德連忙攙扶一把。


    上次見麵時萊瑞拉還沒反應過來,但是迴去以後她越想越不對——高階騎士在吉爾特王國裏一共隻有兩位,風係的高階騎士更是獨一無二。


    文森轉過身,臉上有笑容,他先對萊瑞拉點點頭:“你是叫萊瑞拉吧,可真是好運氣。”


    “?”


    文森騎士的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讓萊瑞拉有些不明所以。


    文森騎士也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而是扭頭向安德吩咐道:


    “安德,你要盡快聯係上你的老師,這次洛科威男爵和德羅德男爵分兩路襲擊萊斯特領,我會親自出手擊殺洛科威男爵,至於德羅德男爵那邊,就麻煩他出手一次——決不能讓德羅德男爵活著迴去。”


    “作為這次出手的代價,薩裏*萊斯特男爵會在此戰後,封賜萊瑞拉和科裏為勳爵。”


    說完,文森騎士才朝萊瑞拉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突然從文森騎士口中聽到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萊瑞拉一時間眼睛瞪得比葡萄還大、嘴巴張得比鴨蛋還大,竟然就那麽站在原地失去了知覺。


    ————————————


    “萊瑞拉阿姨?萊瑞拉阿姨?”一個熟悉的聲音飄飄渺渺,仿佛在天邊唿喚著自己的名字。


    “啊、啊?哈、哈,唿——”萊瑞拉猛然驚醒過來,她大口大口的喘氣,過了一會兒,眼睛才漸漸恢複了視力,可以看到眼前的東西。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說熟悉,是因為這臉上的眉、眼、鼻、口,都是她看著一點點長成這個樣子的。


    說陌生,是因為在這麽近的距離下萊瑞拉才發現,安德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五官依舊,可是皮膚卻變得如嬰兒一般水嫩,眼眸中更是隱隱有光芒在流轉波蕩。


    看起來好像好好吃的樣子——對了,安德已經長大了啊!


    嗯?不對,剛才好像聽到自己要封爵來著,這該不是自己做夢了吧?


    萊瑞拉猛然反應過來。


    “萊瑞拉阿姨,你總算醒了。”


    跪在沙發邊上,幫萊瑞拉不停按摩著太陽穴和人中,終於把萊瑞拉喚醒的安德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安、安德,剛才文森大人說的是真的?”萊瑞拉顧不得打量周圍環境,一把緊緊抓著安德的手。


    “是真的,萊瑞拉阿姨,是真的!”安德連忙肯定的迴答。


    萊瑞拉放開安德的手,躺在沙發上打滾:“這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不、不,小安德不會騙我,這是真的!不,冷靜,冷靜,你應該還在做夢,還沒醒過來。”


    看著她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一會兒肯定、一會兒否定的樣子,安德禁不住麵有憂色——這該不是驚喜太甚,導致萊瑞拉阿姨出現了精神問題吧?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範進中舉’的故事課文上都有,人到了驚喜過度的時候,和被驚嚇過度也沒啥區別了。


    要是萊瑞拉被這個好消息弄得失心瘋了,安德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這到底是怪自己呢,還是怪自己?


    這想找個人推卸責任都找不到啊!


    “咳咳,你這位阿姨,嗯——很有趣。”


    文森騎士站在安德身邊,臉上神色也有些古怪。


    他在王都裏各種奇葩見得多了,可是被好消息弄得半瘋半傻的人還真沒見過。


    尤其這個好消息還是自己親口告訴她的,看著萊瑞拉在沙發上打滾的樣子,讓文森騎士也哭笑不得。


    不過,作為伯爵,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可以叫擅長的人來解決。


    文森向門外吩咐一聲:“加布,去叫一個手腳麻利、擅長照顧人的女仆過來。”


    “遵命,大人,馬上就來。”門外傳來一聲迴答,然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誒、不要叫人了,我好了!文森大人,您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萊瑞拉又不是真的瘋了,她隻是一時間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夢而已。


    聽到文森騎士分布人去找女仆,她連忙一翻身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這時候萊瑞拉也顧不得什麽淑女禮儀(當然她原本也不是什麽淑女),先把消息確認了再說。


    “當然!你這個侄子為了讓你們能獲得爵位,請托他的老師‘夜魔’為萊斯特領出手兩次。”文森騎士沒好氣的說。


    萊瑞拉猛然扭頭,難以置信的盯著安德——這個孩子竟然一聲不響,做出這樣的事!


    過了片刻,她突然上前一步將安德緊緊抱在懷裏。


    “安德——好孩子、好孩子!”


    淚水在萊瑞拉眼中溢出——當年的善念竟然會收獲如此迴報。


    這樣的事情,連吟遊詩人的傳唱故事中,都沒有類似情節。


    ————————————


    “快快快,我們一定要趁萊斯特男爵主力離開領地,在他們迴軍之前打下萊斯特城堡!”


    在洛科威領內,好不容易集結起足夠兵力,士兵隊伍在阿姆斯*洛科威的大聲催促下,快速沿著道路行進著。


    “快快快,我們一定要在阿姆斯*洛科威那個蠻子打下空虛的萊斯特城堡之前趕到那裏,不然分割萊斯特領就沒我們的事了!”


    在另一個方向,德羅德領的領主尤金*德羅德也大聲催促著手下士兵趕路。


    但是,他們並不是唯一著急的人。


    在維爾特城堡內,萊斯特男爵也在調兵遣將。


    “葛吉爾騎士,我給你二十名正規士兵,四十名鎮衛隊民兵,負責守衛維爾特城堡!如果情況危急,我允許你撤離城堡。”


    “男爵大人,我必用我的性命保住這裏!”葛吉爾站起身,大聲喝道。


    葛吉爾騎士是萊斯特領年齡最大的騎士,今天已經五十多歲,這位老騎士站起身來,用拳頭大力敲打自己的胸甲,表示決心。


    “對我來說,你的性命更重要!”薩裏*萊斯特男爵怒瞪了他一眼,嗬斥道。


    這樣的嗬斥不但沒有打消葛吉爾騎士的戰意,反而讓他心中感動,更下定決心死守住男爵的戰果。


    “特利根,科裏!”男爵大喝。


    攜著一路大勝,擊殺維爾特領主,吞並整個維爾特領的威勢,哪怕薩裏*萊斯特男爵並無戰士等級在身,可依然有著凜凜威勢。


    “在!”特利根站起身來大聲迴答。


    他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劍士鎖甲,而是價值一個莊園的整套騎士戰甲。


    “在!”科裏也跟著特利根身後站起。


    “以特利根為主,科裏為輔,你們兩個隻有五十名正規士兵和五十名鎮衛隊士兵,要負責攻擊德羅德領,務必讓德羅德領無法抽出手支援洛科威領!”


    “您的意誌!呯——”特利根和科裏齊聲大喝,同樣握拳敲擊胸口。


    這是艱難的重任,可也是立功的機會。


    “其他人等隨我前往洛科威領,趁阿姆斯*洛科威率領主力離開領地——奪取洛科威城堡!萊斯特家族必然與你等一起榮耀!”


    “您的意誌!呯——呯——呯——”


    長桌兩側的騎士和隊長以上精銳戰士們同時站了起來,握拳敲打胸口的鎧甲。


    “為了萊斯特家族的榮耀!”男爵舉起配劍大喝。


    “為了萊斯特家族的榮耀!!!”眾人用更大的聲音應和。


    戰意沸騰的聲音在城堡中迴蕩,讓城堡裏每個士兵和俘虜,都能清清楚楚的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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