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拍拍他的肩膀沒在說其他的話,依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霽子煙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的楚鍾宇,想了想又退出了院子。


    他心思敏感多疑,隻要是他們二人關於自己的一點兒不待見,多微妙霽子煙都能察覺出來,心裏的疙瘩雖然解開了,總歸那跟神經線還是皺的,怎能完好如初?


    他知趣的不願意過去礙眼給他們添堵,想要維持著大家脆弱的平靜的體麵。


    可不料才待他剛剛轉過身子時,楚鍾宇就突然開口叫住了他,走到身前將他攔下,“子煙怎麽了?不舒服?”


    “沒,沒有。”


    “那你就過來吧。”楚鍾宇溫言道,“大師兄讓你迴來不是要你隻看一眼就走的,一會兒師傅醒了雖不用你近身伺候,但端水煎藥的活也少不了你的。”


    “是,二師兄。”霽子煙恭順答著,眼神瞟了瞟裴恕,仍舊覺得滿心不自在。


    楚鍾宇一心關心著結界內一醉閣主的情況,壓根也就沒有留意他跟裴恕各自的小心思,恨不得直接鑽進房間裏看他們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阿醜飛過來靠在楚鍾宇的肩頭打起了盹,楚鍾宇將它小心的揣進袖中怕它受了寒氣吹風,眾人都在緊張詭秘的環境中心煩意亂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廖清已經靠著一邊的廊柱睡熟過去了,他最近的功課太重,也就今天偷了半晌閑,以往他都是在自己的練功房裏隨便對付一口的。


    楚鍾宇很自然的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給他披上,然後看看不遠處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桑祁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小聲衝著他道,“桑祁,你迴房睡吧,師傅醒了我去叫你。”


    桑祁就像是突然上課走神被老師抓包點了名字似的,渾身驚得猛的一顫,然後幾乎是用著最大的聲音吼著來證明自己沒睡,“不了!不困的!”


    這一聲平地驚雷。


    “……”


    桑祁的喊叫聲一下驚醒了已經睡熟過去了的廖清,廖清迷迷糊糊的發覺自己身上還搭著一件楚鍾宇的衣服,尷尬的撓撓後腦,臉色更是羞愧了,“二師兄,我,我好像睡著了……”


    “沒事的,你跟桑祁都先迴房休息吧,如果過會兒需要你們,會叫你們的。”楚鍾宇溫言道。


    袖子中的阿醜聽到動靜也撲棱著翅膀出來了,落在廖清身上突然被風一吹又有些冷,直往他懷中衣縫裏鑽。


    廖清伸了個懶腰將阿醜抖落進自己懷裏,又看看結界內依舊緊閉的房門,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給楚鍾宇披了上去,卻仍舊沒有要走的動作。


    他不是擔心一醉閣主,隻是大家都守在這裏,他不好意思先迴去。


    裴恕將身旁靠著自己都快用口水把自己半邊袖子浸濕了的桑祁推過廖清身邊疲憊道,“走吧,帶上阿醜一起,大師兄在裏麵肯定沒事的,你們好好睡一覺,都在這把門沒啥意義。清兒,明天的早課不要偷懶,我會檢查。”


    “是,四師兄。”廖清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應著,既然他們都這樣說了,又有人陪自己一起迴去,廖清自然給個台階就下,推推搡搡扯著桑祁就走了。


    “二師兄,三師兄,明天你們不會輪班倒著檢查我的功課吧?”臨走他還不忘開了句玩笑。


    實際上他們兩人都沒有把這次變故多當迴事,還以為隻像是之前那樣一醉閣主喝醉了之後,大師兄給他摻迴屋裏似的,這次自己師傅雖說沒有喝酒,但他都說了自己要去閉關,閉關前他的身子肯定比之前要弱一點。


    桑祁不了解情況,他壓根就沒有看見一醉閣主的麵,但是他心裏有底,因為裏麵的一個是自己的無所不能的師傅,一個是自己本領高強的大師兄,他們兩個要是在一起還能有啥事怕這天也該塌下來了。


    留在此處的剩下三人就沒有這樣樂觀了,裴恕臉色尤其差,因為他真實摸過一醉閣主的脈象,落雪寒又對他閃爍其詞,還把閣裏的人都叫來叫全了,他總覺得這裏麵有不吉利的意味。


    幾個小的都走了,一直都坐在梨花樹陰影裏的霽子煙稍稍往裴恕身邊靠了靠,問出了自己一直所擔憂也不敢去問的第一句話,“師傅怎麽突然就暈倒了?我記得之前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啊。”


    “應該是從幾個月前經常的閉關開始的吧?我也不清楚。”裴恕心煩意亂著。


    裴恕隻是心裏不舒服卻也不至於跟他在鬧情緒,而且當時霽子煙給他扇上畫的梅花還在自己房裏珍藏著,他沒有再恨霽子煙了。


    楚鍾宇從廊柱下麵也靠過來了些道,“大師兄早就懷疑師傅身體有恙了,隻是師傅一直不承認,他多次試探也沒個結果,這次師傅被大師兄抓了現行,以後就沒那麽好躲了。之前他在飯桌上的那些玩笑話都是真的,大師兄隻是沒有強逼他一定跟自己坦白。”


    他頓了下又苦笑道,“不過就算大師兄狠下心逼師傅交代又能怎樣?師傅那麽固執,他不想說,嘴長在他身上,師傅瞞著,大師兄也沒有辦法。”


    “真不知道師傅是怕什麽,幹嘛有病還瞞著我們?他信不過大師兄嗎?!”氣氛緩和了些霽子煙也就不那麽拘謹了,“難道是不好治?不能治?”


    “你念點好聽的吧。”裴恕嫌棄的撇撇嘴。


    這時房間結界忽然從裏麵撤掉了,落雪寒麵無表情的從裏麵出來了。


    霽子煙真是奔潰,別人至少都可以看到麵色來推斷出裏麵之人情況的,自己大師兄的臉色卻一點也看不出情緒。難道沒什麽事情,他覺得一點壓力也沒有?還是一醉閣主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他放棄絕望了?


    他不禁心裏吐槽著自己的大師兄可真是個千年難遇的奇葩鬼了。


    “如何了?”一直佯裝鎮定的楚鍾宇急上前問著。


    落雪寒帶上房門扶額憂心道,“現在師傅睡下了,他的情況暫時穩定住了,隻是仍不太好,你跟子煙隨我過來,我有事跟你們談。”


    霽子煙心裏一沉,話講的這樣隱晦,不會是後者吧?


    “需要清兒跟桑祁嗎?他們才迴房裏。”楚鍾宇道。


    落雪寒搖搖頭,“不必,還有裴恕,你也先迴去休息吧,尤其安撫好清兒的情緒,告訴他師傅沒事,這兩天你主要陪著他。”


    裴恕點點頭,但還是扯住了他的袖子道,“大師兄,你們要談什麽事情,帶上我一個吧?”


    “不用,聽話,你迴去吧。”落雪寒平靜道,烏黑的眸中純淨宛如星空,卻總能給人以深不見底的錯覺。


    他越是這樣裴恕心裏越是七上八下,他扯著袖子不肯放開偏要跟著大家一起走,落雪寒沒了耐心終於兇著調子喝令要他迴去。


    “裴恕,聽你大師兄的話,別惹他煩心。”楚鍾宇再旁調和著,把裴恕拉著落雪寒衣袖的手扒開往後輕輕推了一把,“你快迴去吧,明天還要監督清兒早課的。”


    “是。”他細細應了句。


    裴恕見落雪寒這次如此避諱自己,更覺得此事莫不是跟自己有關?眼見他這時一點餘地也不留也沒有辦法,隻好嘴上先答應了迴去,心裏暗忖著怎樣跟上去偷聽一把。


    他隱了自身氣息小心的來到落雪寒院子,慢慢挪到了還亮著一盞燭火的偏殿,將耳朵貼在關進的房門上偷聽。


    屋裏三人都是心事重重,誰都沒有提高警惕,這才要小心翼翼來偷聽的裴恕遂了願。


    夜間空氣濕冷刺骨,裴恕不過剛剛貼著耳朵才聽清楚了第一句話,背後就狂升起了一層冷汗,心緒劇烈激蕩之下隱秘的氣息再也掩藏不住,眼前一陣發昏差點暈倒。


    “誰?!”


    裏麵一聲嗬斥,落雪寒突然開門出來,看見門口居然是裴恕,整個人的臉色更是不好了。


    他泄淨了手上集聚的強勁的真氣,心情複雜,不過看得出來他沒有顯得多生氣,隻是很為難的樣子,“怎麽,怎麽是你?你聽見了?”


    裴恕紅著眼睛沒有迴答,落雪寒心情更是沉重,低聲道,“你別多想,其實這也,也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要太自責。”他沒有指責裴恕而是將他招攬進了屋裏,屋裏霽子煙掩麵痛苦的伏在桌上不說一句話,楚鍾宇輕拍著他的肩膀也沒有說話,氣氛壓抑極了。


    “對不起……”


    “是我的錯!”


    裴恕剛開口話音就被霽子煙忽然打斷了,霽子煙嗓音濃濃,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每每出口一個字都好像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字一頓道,“如果我能勇敢一點不逃跑……”


    “那出事的可能就是你們兩個人了。”落雪寒打斷他道,“你們不要這樣,我隻是說師傅傷於何時,並不是要追究什麽責任,我們不要談這個已經過去的事情了,還是想想眼下的吧。你們不要有這樣大的心裏壓力。”


    “怎麽沒有壓力?師傅終究還是為了我吧……”


    裴恕喃喃著,隻覺得臉上的那道傷疤又熱又痛,心裏好像刀剜的一樣難受。


    要他們幾個一談起就這麽痛苦的事情就是離現在快要三十多年前裴恕受傷的那次意外了。


    當時一醉閣主還隻有他們四個徒弟,他除了平日愛喝兩口酒之外也沒有那麽愛玩鬧,最多纏磨著徒弟們陪自己下個棋,其餘時間大多都是修煉和督促手下的弟子修煉,整日早中晚三課齊備,一旦沒錢了就要徒弟們四處走走,找些大門大戶驅個鬼,降個妖什麽的得兩個錢,大多時候他還是留在閑雲閣中清修為主。


    後來出了石妖少年的事情,落雪寒不知何故一下驅趕斬殺了以梨花鎮為中心的方圓幾百裏的妖魔,隻要一醉閣主不刻意去找惹,他的身邊也再也不會有妖邪出現了,他的心境平和了好多,不過落雪寒反倒對妖邪之物痛恨到了極點,每每聽聞哪地有什麽惡心的東西作祟,常常會一出去就是兩三天的。


    那個時候,碧落門的青玄長老慕名曾經來過想要落雪寒去他那裏進修,後來被一醉閣主以為是來搶自己好徒弟的當場就給攆出去了。


    一醉閣主並不反對落雪寒的做法,隻是在那時起就立下了規矩要大家行事低調,他對弟子們的功課抓的也都更緊了些,畢竟他們總是去做降妖那些危險的事情,自己的修為不提升起來怎麽製得住妖物?找麻煩的人總得有止住這些麻煩的能力才行。


    那段日子,落雪寒就不必說了,單講剩下三人的修為內力,就提升到了他們同齡人中的很高水平了,尤其是裴恕,他簡直天生就是修煉的那塊料,修為提升的速度要一醉閣主都有些驚訝了。


    估計這要是當時傳出去了,碧落門招生部的青玄長老還得頂著挨罵的風險在來搶人作迴死。


    跑到別人家的學校裏招生,還經挖資質最好的,這已經不是臉皮厚跟腦迴路清奇可以解釋到了,但奇怪的是單憑這樣,青玄居然還真的為碧落門裏招攬了一幫人才。更多的或許都是利益的交換,換句話說,他們都是被自己的師門給坑了。


    霽子煙對當時功力都快要趕過自己的小師弟雖說有嫉妒,但仍舊待他極好的,或許是裴恕除了這個讓人羨慕不來的天賦之外也沒有其他讓他感到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吧。


    裴恕除了愛玩愛鬧一些,剩下時候都是很懂事的,而且也從來不會仗著一醉閣主對他的寵愛反過來去欺負他這幾個師兄。


    又過了兩年,他真的已經超過霽子煙的功力了,裴恕甚至都可以獨立去製服一些比較兇煞難以對付的妖邪,這讓他的小師兄感到很有壓力,不過霽子煙不得不承認,雖然自己在怎麽努力,天賦這個東西,真的是後天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超越的。


    所以雖然霽子煙總是會因為嫉妒或是其他原因對裴恕挑三揀四的,但也僅限於此,絕無其他。他跟裴恕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一場架都不打的,沒誰的心眼會小到為此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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