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這一掌還未落到實處,葉深淺便看得睚眥盡裂。


    他登時腳上生風,身上生翅,頃刻間便飛到了白少央跟前,閃電般地捉住了對方的手腕,麵上恨恨道:“白少央,你在我麵前糟踐自己,當我是死的麽!”


    葉深淺的人明明在跟前,近得能讓人數清他眼眸上有著幾根睫毛,就連他的唿吸都好似是白少央自己的唿吸一般。可白少央卻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橫著一道無形的海峽,即便是身上的咫尺之近,也拉不近他們兩顆心的距離。


    白少央想到此處,隻冷笑道:“你既認定了我是這一切的禍首,我還有什麽好說的?你讓人檢驗我的傷口,就是讓我在眾人麵前受辱。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與其身敗名裂遭人羞辱,還不如現在就死在你麵前,這樣便是一了百了,大家也就此幹淨了。”


    他眼見葉深淺麵上神情複雜莫測,也不知方才的苦肉計奏效沒,便打定主意再加上一把火。


    葉深淺聽得心中激蕩,一字一句道:“我隻懷疑你是兇手,沒懷疑你是禍首。可你若不同我說實話,那我無論如何都幫不了你。”


    憑他多日所見,白少央絕不是個殘忍嗜血之徒,他既要殺付雨鴻,想必會有一個不得不殺的理由。可任他如何苦思冥想,也沒法子去解釋付雨鴻手裏塞著的那塊兒衣料,因此心中痛極恨極,卻又不敢對著朋友聲張,一路上過來時心中翻江倒海,倒出來的全是苦水苦汁。


    他想到此處,手上便不知不覺用了力,握得白少央有些皺眉時,他才猛然醒悟,連忙放了開手,撤開了步,可目光卻仍死死釘在白少央身上,半點不肯挪動。


    白少央看向葉深淺,眉眼間籠起了一層歎息之色,終於決定不再嘴硬。


    “你猜的不錯,我是殺了付雨鴻,可我沒有嫁禍給任何人。”


    葉深淺雙眉一揚道:“那衣料果真是別人塞在付雨鴻手裏的?”


    他早有此想,如今得到白少央證實,先是心中暗喜,再是湧上幾分薄愁。


    隻因白少央此言固然可信,可他並無十分證據去證明自己的清白,如今信與不信,全在他們的往日情誼上。


    白少央卻沒想到他的苦楚,隻繼續道:“我這幾日都悶在房間裏養傷,哪裏能得到那一片衣料?且我與羅知夏無冤無仇,又何苦嫁禍給他?”


    就算真要挑個人嫁禍,那也得把鍋扣在韓綻身上,最好扣得他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才好。


    葉深淺目光定定道:“可你為何要殺了付雨鴻?”


    白少央目光含恨道:“我要殺他,是因為他要殺我!”


    這話聽著可怕,葉深淺卻是眼前一亮道:“此話當真?”


    若是付雨鴻想殺白少央,那白少央就隻是正當防衛,雖隱瞞了實情,但也算不得大錯。


    可葉深淺總覺得此事另有隱情,若不撥開籠在外頭的那一層霧,隻耽於這淺淺的表象,就永遠都猜不透裏麵究竟藏著怎樣駭人的真相。


    白少央隻道:“你既已讓風神醫看過那香料,就該知道他那日是如何對付我的,我若不還手,死在‘素竹軒’的人便是我了。”


    葉深淺想了一想,便也道:“但事出必有因,付雨鴻不是莽撞無腦之輩,他既要下狠心殺你,必得有個極為緊要的理由。”


    白少央苦笑道:“他要殺我,是因為我點破了他的秘密。”


    葉深淺奇異道:“什麽秘密?”


    白少央唇角一揚,蔓起一道輕嘲的弧度。


    “嶺南餘家的小姐、登州王家的夫人、陰州何家的女兒,這些皆是二十年前死在付雨鴻手裏的無辜女子。她們的冤仇本已無人可解,如今卻被我在付雨鴻麵前說破了,他怎能不滅我的口?”


    葉深淺似有所悟道:“我若是他,也會想滅你的口,可這些秘密從前就無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白少央苦笑道:“你難道覺得自己是唯一一個對楚天闊一案留心的人?我早就知道父親的死和這人有關,所以留心追查,這麽多年查訪下來,倒真讓我發現了點東西。”


    葉深淺斂眉道:“你發現的就是付雨鴻的把柄?”


    白少央笑道:“不止是付雨鴻,每個死在韓綻手裏的人都不太幹淨,隻要花大力氣去查訪,總能查出點眉目來。”


    葉深淺聽得此言,雙眉如刀鋒般翻了一翻,眼中射出駭人的光來。


    “你說自己多年查訪,我卻得知你多年都窩在那個小山村裏。”


    白少央心頭一凜,嘴上卻反打一耙道:“你查過我的過往?”


    他什麽都可以輸,就是不能輸了氣勢,輸了精神,否則這氣勢一軟,精神一懈,可就什麽都瞞不過去了。


    葉深淺被他如此質問,隻眉頭一挑道:“你心裏若藏著某個人,難道不該把他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的?我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喜歡的人給騙倒。”


    他這話聽著柔情蜜意,卻叫白少央又是感慨,又是無奈。


    感慨的是葉深淺終究能直抒心意,讓他在此困境之中依舊嚐到一絲甜蜜,無奈的是葉深淺對他的底細了如指掌,要想用一麵之詞騙他信任就更加困難了。


    他還在這邊無奈,葉深淺卻在那邊問道:“你說付雨鴻殺害婦女,可有什麽證據?”


    說完這話他就仰著頭,直勾勾地盯著白少央,好似清水池子裏一隻翹著頭等著投食的錦鯉。


    白少央啞然失笑道:“老葉,你不信我?”


    還沒等他演出淒淒慘慘的模樣,葉深淺就無奈道:“小白,單我信你又有什麽用?你又不是大內裏的小皇帝,難道單憑一麵之詞,就能給付雨鴻加一道罪名?”


    白少央卻道:“於你而言,這自是遠遠不夠。可於我而言,你信我就完全足夠了。”


    他說得目光誠摯,講得字字懇切,心底藏著的幽恨,都化作了嘴裏的一腔柔情。這一番溫言軟語砸下來,真能叫最鐵石心腸的人都感動。


    葉深淺自然不是鐵石心腸,如今聽得這話,又想到過去點滴,心中也跟著一軟,幾乎要抑製不住種種情緒。可他一想到自己之前受的種種算計,想到之前慘死在宴上的冤魂,想到如今身在牢獄的羅知夏,又不免目光沉痛起來。


    看見白少央還等著自己的反應,他便壓下心中種種巨浪,語調平靜道:“你手上若無證據,我便無法對江湖上的眾位英雄好漢交代,更沒法在救下羅知夏的同時還保住你的性命。”


    這本就是實話,然而白少央卻目光幽幽道:“你倒不必設法去保我的性命。我若在眾好漢麵前身敗名裂,便和死也沒有兩樣了。”


    他歎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繼續道:“若今日揭發我的是別人,我是萬萬都不能就範的,可揭發我的人是你,那我也絕不會讓你為難,隻希望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容我寫下一封遺書,讓我自我了斷了就好。”


    葉深淺聽得心內幾欲滴血,麵上恨恨道:“白少央,你這是在逼我!”


    他眼中似壓抑著一股灼天遮日的怒火,光是在一旁看著就能感覺到他眼中的熱度。那火苗子在眼底翻湧不息,黑色的火舌亦在眸中跳躍不已,仿佛下一刻就會跳出來,把這世上的一切汙穢都焚燒殆盡。


    白少央聽了這話,唇角蔓上一絲似是而非的笑意。


    “逼你?我不過是把一顆真心掏給你看,是你自己嫌這心太重、血太冷,又怎能怪我?”


    他說完這話,忽地目光一冷,開了口,語調裏卻透出三分淒然與五分決絕。


    “葉深淺,你要麽信我,要麽就殺了我……你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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