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本以為接下來葉深淺會把他背走的。


    可沒想到葉深淺竟要連人帶被一起抱走了。


    他的理由很簡單,聽著也無法讓人拒絕。


    “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看到你現在這樣子。”


    葉深淺說這話時的神態很是真誠,真誠到看不出平日裏一點嬉皮笑臉的影子。


    可我也沒想讓你把我直接打包抱走啊……


    這句話在白少央的舌尖徘徊了很久,可終究還是沒能吐出來。


    因為葉深淺看著一臉正色,眼神卻有些不對,讓白少央一看就明白自己剛剛的那句話餘威仍在。


    可這又怎麽能夠怪他?


    他們平日裏說說笑笑慣了,總是怎麽諷刺怎麽來,說話越是尖利,他們就笑得越是開心。


    可惜如今時機有點不對,而他的五感又被痛楚給磨鈍了,連腦子也被餓得混混沌沌,一時間說話便沒分沒寸了。不過葉深淺怎麽看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想必不痛快一陣也就忘了。


    他在心裏胡謅謅地想著,百無聊賴地縮在被窩裏,看著葉深淺美若白玉的側顏,聞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隻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一時之間竟睡過去了。


    而等他睡著之後,葉深淺便歎了口氣,然後點了他的睡穴,好讓他睡得更安穩一些。


    白少央的頭發本是梳得一絲不苟,光鮮亮麗得很,可如今已是蓬蓬亂亂的了,打了無數個小結似的。不過晚風微微一吹,把那發絲皆打在葉深淺的脖子上,竟有些酥□□癢的味道。


    葉深淺身上有些癢了,心裏便也跟著癢起來了。


    他側眼一看,隻見清清明明的月光打在白少央的麵上,襯得這少年的麵色白得近乎透明。他雙唇微開,唿吸沉而不濁,兩道劍眉固執地皺在麵上,仿佛是被疲憊和不安籠得太久了,不知如何舒展。


    他身上也不知被人塗了什麽,發出一股牛乳似的甜香。


    這秋夜冷得很,這香卻暖得讓人心醉,甜得讓人想親近。


    香和甜通常是無形無跡的,可如今的這份香和甜卻有了行跡和化身。


    葉深淺看得有些心疼,聞得有些發愣,倏忽之間,隻覺心裏起了一股奇妙的悸動。


    可這悸動剛剛起來,他就被這淒淒冷冷晚風一吹,心中起的這股火都被滅了下去。


    葉深淺一個激靈,登時在心中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起來。


    關相一沒說錯他,他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


    就憑他早不動心,晚不動心,偏偏看到白少央最脆弱無依的模樣才動了心,說他是禽獸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葉深淺麵上一沉,忽然不想這麽慢慢走了。他一手扛起這被子,一手抱起舒小醉,施起絕世輕功起來。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他便將舒小醉送迴了春風忘宵閣,然後在那裏借了輛馬車,把白少央放了上去,運迴了麵鋪。


    但他即便把白少央運迴了麵鋪,放到了床上,還是十分地不自在。


    他看著白少央時麵上不自在,不看白少央時心裏不自在,想幫他換件衣服,可怕看到他身下的傷口,想幫他洗個澡,洗淨身上那些汙垢,又怕白少央知道之後,要嘀咕他這人不老實。


    葉深淺自認為是天下第一等的瀟灑淡然,從未像如今這樣手足無措起來。


    他在屋子裏來迴踱步,踱了一迴又一迴,到了最後竟踏出點像模像樣的節奏來了。


    等到夜半時分,郭暖律和陸羨之才終於迴來了。


    他們也和葉深淺一樣一刻不停地搜尋,如今才迴來吃一點飯,休息上一會兒。


    陸羨之本就疲累憂切得很,可一看到葉深淺已經帶著白少央平安迴來了,一雙眸子即刻亮得如天上的星子一樣。他飛也似的衝了上去,揪著葉深淺一刻不停地問。葉深淺有些無奈地笑了一笑,說到了白少央在裏屋。


    他這一說,郭暖律便一言不發,風風火火地闖了進去,竟然連門都忘了敲。


    而他一進屋子,就瞧見白少央麵色慘白地躺在床上。


    郭暖律直接上前掀開了被子,見了他身上的痕跡,又抓出他的手,探了探他的脈象。


    就這麽一探,他的麵色便變得無比凝重起來。


    陸羨之倒也跟著進了裏屋,葉深淺眼見他們兩人都要看到白少央此刻的狼狽模樣,也隻能歎了口氣,然後進了裏屋,把他從舒小醉那裏聽來的事兒一點一滴地倒出來。


    陸羨之本還在為白少央的平安歸來而高興,可此刻聽得白少央受那酷刑折磨,幾乎聽得氣血上湧,全身的血液都凍到了一塊兒,一張麵孔也是白了又白。


    他隻恨不能立刻生出雙翼,衝到那姓唐的狗賊身邊廢了他的四肢,然後押他到白少央麵前。


    郭暖律黝黑的麵孔才剛剛被月色浸潤得白了一點,可聽著聽著,仿佛又黑了大半迴去。


    他們雖和白少央相交不到三月,卻已經與他共過生死,度過患難,一起殺過狗賊,如今他們的朋友被人用酷刑折磨了半天,叫他們怎能不恨,怎能不怒,怎能不拔劍(腿)而起?


    陸羨之憤憤了半晌,但一想到白少央如今滿身是傷,便又心疼了起來。


    白少央實在太過能幹,能幹得總是讓陸羨之忘記了他終究隻有十六歲。


    他十六歲的時候可還在享受家中長輩的照顧,可如今的白少央呢?


    陸羨之一想到此處,又道:“現在的藥鋪多半已經關門了,我去找李老板借些傷藥來塗在小白身上。”


    他剛想邁步,葉深淺卻忽然道:“等一下。”


    他動了動嘴唇,雖未發出聲音,卻明顯是還有話要說。


    可他看了看還在沉睡的白少央,忽然又不知該不該說這句話了。


    陸羨之似乎察覺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便有些疑惑道:“葉兄是不是還有話想說?”


    葉深淺沉了口氣道:“這些傷藥還是由我來塗吧。”


    不管怎樣,白少央的這份臉麵他都要設法保住才行。


    若是陸羨之看到他身下的那些痕跡,還不知要鬧出怎樣的反應。


    陸羨之隻覺得他神態有些不太自然,剛想詢問,卻聽到葉深淺的肚子叫了起來。


    葉深淺向下一看,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不爭氣的肚子,仿佛是責怪它為何剛剛不叫,非要這個緊要關頭叫。


    陸羨之聽了之後便道:“葉兄辛苦了一路,想必是餓得不行了,不如先去吃點麵,這些事兒就由我來做吧。”


    白少央出事之後,他雖然盡力搜尋,可卻半點忙都沒有幫上,全讓葉深淺和雲觀路去做了,如今想來格外地愧疚,隻想為白少央多做一些事兒。


    葉深淺卻歎道:“還是我來吧,你進門時的眼皮子都青了,想必是搜了大半日,累得緊了吧。”


    陸羨之隻淡淡一笑道:“我剛剛是很累,可我現在卻是一點都不累了。”


    葉深淺似乎還有話說,可一直一言不發的郭暖律卻忽然出口道:“你到底有什麽瞞著我們?”


    葉深淺循聲看去,卻見郭暖律正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如刀似劍一般,麵上帶著明晃晃的質詢之色,顯然是不相信葉深淺有將事實和盤托出。


    葉深淺隻微微笑道:“我早就把知道的都說了,你覺得我能瞞著什麽?”


    陸羨之也有些相同的疑惑,可卻不知該如何迴應,郭暖律卻沒有他的顧忌,隻直截了當地上前一步道:“他脈息紊亂,有中毒之象,定然是要請位大夫來看看。到時大夫一來,必會把看到的東西一五一十地和我們說,你難道想等到那個時候再和我們解釋?”


    他問得咄咄逼人,毫無退讓之態,葉深淺也隻好歎了口氣,有些艱難地說道:


    “我覺得他的後麵好像被人碰過。”


    這句話說得簡單,落在聽者耳邊,卻像是一道九天驚雷轟然炸下。


    郭暖律的一雙眸子本還帶著鮮活熱氣,如今卻徹底地冷了下去。


    他的眼是冷的,身上的血卻快要沸了起來,體內如有一千把兵戈在爭鳴作響。


    陸羨之仍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問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葉深淺深深歎了口氣,閉上了眼,仿佛豁出去了一般地說道:“我覺得他是被人奸了。”


    話音一臉,陸羨之隻覺得仿佛有什麽人在腦袋上割開了一道口子,然後灌進去了無數顆細碎的冰粒子,凍得他的腦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葉深淺一臉沉痛地看著這兩人的反應,一顆心仿佛也跟著月色一塊兒暗了下去。


    可是陸羨之和郭暖律還沒有說話,卻有另外一種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葉深淺眉頭一皺,目光一閃,側頭看去,卻見韓綻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韓綻,可他一瞧見對方麵上有一隻眼略灰,心中一下便確定了這就是十六年前被“滴酒成箭”顧雲瞰弄瞎了一隻眼的“烏衣刀”韓綻。


    可這人簡直和他想象得一點都不一樣。


    葉深淺本以為他至少會生得高大威武,如個披風戴雪的北方漢子一般,卻發現他身形有些瘦削,麵容也帶著點憔悴,埋在人群裏一低頭便毫不起眼,但他抬起頭的時候,一雙眸子仍如年輕人一般火熱鮮活。


    隻要人的眸子是年輕的,心也不會太老。


    而韓綻看見他的時候,似乎也很驚訝。


    葉深淺知道這大概是因為他和楚天闊長得有幾分相似,所以乍一看總會讓人認錯。


    可是他的麵相也有幾分與陸羨之相似,所以換個角度看也就沒那麽像了,而韓綻滿心眼裏都白少央的安危,因此隻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便反應了過來。


    可他走進來的時候,卻無人和他介紹葉深淺,更沒有人說明情況。


    陸羨之和郭暖律都是默默無言,似乎一下子被葉深淺的那句話炸成了兩個小啞巴。


    韓綻察覺出氣氛奇怪,隻看向葉深淺道:“閣下莫非就是小陸常常提起的葉深淺葉小哥?”


    葉深淺點了點頭道:“白少央人就在裏麵……”


    他的話還沒說完,韓綻的人已經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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