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還有多少闖入者,為了妻子的安全,他強撐著沒讓自己倒下。


    見他浴血卻堅持要護她,溫泓玉又是感動又是焦急,管不了敵人是不是還在,她竭力壓下驚慌失措,顫聲問:「告訴我,你傷在哪裏?」


    她想察看他的傷口,霍循用沾血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安撫妻子。「你別擔心,我、我真的……沒事。」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做好奮戰的決心,驀地身後傳來穆哲圖的唿喊,緊接著是雜遝而至的腳步聲,以及兵器相接的打鬥聲。


    霍循望向聲音來源,見到方才襲擊他的人被製伏,瞬時安下心,意識也鬆懈了。


    「玉兒,我想……狀況控製住了。」霍循努力穩住身軀,卻因為失血過多,感到頭暈目眩,身子搖搖欲墜。


    「我知道、我知道。」溫泓玉想撐住他,但他身軀實在沉重,幾乎要扶不住他。


    知道自己隨時會倒下壓傷妻子,霍循搖搖晃晃地推開她,想離她遠一點,不料失去唯一的倚靠,他便再也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驚見丈夫重重地倒了下去,溫泓玉駭得六神無主,失聲尖叫。「霍循!」


    陣陣襲來的劇痛奪走他的神智,隱約中,霍循聽到妻子焦急驚叫,他想開口安慰她,卻怎麽也睜不開眼……


    夜更深,風聲唿唿,石城由熱絡恢複平靜。


    連夜被喚進石城的大夫因為榻上男人的狀況,連連唉歎。「唉,不好!」


    聽大夫說出不好,溫泓玉心煩意亂。「大夫,怎麽個不好?」


    徹底替霍循檢查身上所有傷處後,大夫沉重開口。「城主大人是後腦遭擊,骨頭雖未破裂但傷口膚肉稀爛,若不小心照料,難愈。」


    大夫的話喚起她的迴憶,隻要一想起霍循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模樣,她便痛得心碎。


    她以為他死了--


    忘了自己杵在原地多久,迴過神來,是嫣然扶著她,而霍循已被幾名手下合力搬迴房裏。


    他的血持續流著,迤邐一地的猩紅讓人瞧得觸目驚心。


    霍循為了保護她與然兒,奮不顧身……想起那令她心魂欲裂的一幕,她身子微微輕顫,不敢再想。


    她拚命忍住眼眶的淚,顫聲開口道:「大夫,得用什麽名貴的藥材您盡管用。」


    就算鐵城沒有的藥材,她也會捎信迴京城求援,無論如何都要讓霍循活下去!


    大夫撫了撫須,沉吟許久才開口。「我得再好好酌量。首要,替城主止住血後,夫人得好好照料城主的傷口,留心他這幾日的變化。」


    事發至今也有幾個時辰,他一直未醒,臉龐蒼白,讓她憂心忡忡。


    「我會留心。他幾時能醒?」


    「這……我不敢保證,我會先開些藥方,晚些請夫人熬了再讓城主服下,等城主一醒,請夫人立即差人喚我,我再過來瞧瞧。」


    連大夫都無法作保證的狀況,教溫泓玉無法不恐懼。


    「那就有勞大夫了。」


    送走大夫後,她迴到寢房,瞧見伏在床榻上的人,隻覺心口像是被狠狠刨刮下一塊肉似的,痛得無以複加。


    溫泓玉輕輕撫摸他已泛出胡髭的臉頰,哀求。「霍循,我不準你丟下我,你要活下去,不能死。」然後,她握住他寬厚卻冰冷的雙手,不管他是不是聽得到,堅定強調。「聽見沒?不準丟下我……」


    好不容易,他們的關係有了進一步發展,她還來不及勾勒屬於兩人的美好遠景,怎麽就發生這樣的事?


    她幾乎不敢想象,他若真的死了,自己該怎麽辦?


    鐵城沒有他,她還有辦法待在這放眼望去盡是黃沙飛塵之地嗎?


    越想心越慌,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焦急的淚一滴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霍循的神智處於渾渾噩噩中,隱約聽到妻子嚶嚶低泣的聲音飄來,他努力要捕捉--


    那是她在哭的聲音嗎?是為他流的眼淚嗎?


    霍循努力想掙脫渾噩,一探究竟,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入更深層的昏暗之中。


    三日後,霍循醒了過來,但狀況比想象中更糟糕。


    因為傷口所致,他高燒不退,又因疼痛難忍,他像隻踏進陷阱的野獸,瘋了似地不斷咆哮。


    溫泓玉寸步不離守在他身邊,好幾次被他的力道給弄傷,但她不以為苦,反而更加憂心。


    這三天,她因為霍循而情緒緊繃,連覺也不敢睡,見他狀況愈來愈差,她愈來愈沮喪,心裏被滿滿的憂慮占據,幾乎要崩潰。


    嫣然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心疼主子,軟硬兼施地苦勸,卻也沒辦法讓她由霍循的床邊離開。


    即便知道主子一旦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她卻忍不住再勸。「小姐,你連守了姑爺三日,不歇一下,身子會吃不消的。」


    一心懸在丈夫身上,溫泓玉不肯讓步。「我沒事。我要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憂懼交集時,她突然想起出嫁時,皇帝禦賜了一車珍貴藥材,而爹娘也心疼她遠嫁千裏,同樣為她準備了不少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既然大夫的藥效果不彰,或許中原的珍貴藥材會有幫助。


    嫣然點頭如搗蒜。「有有有,我找著三少爺備的藥粉,纏在藥瓶上的紙片寫著「萬傷皆可用」,說是無論傷口有多嚴重,隻要先用靛色胖丹瓶裏的藥水清洗傷口,再撒上白色瓶裏的藥粉,最後服用朱色瓶裏的藥丸,不出十日,傷便可愈。」


    紙片必定是出自三哥手筆,若不是心情沉重,她絕對會被他的用字逗得笑出來。


    「小姐,我瞧大夫開的藥方和外敷的藥料似乎不見成效,不如……就試試三少爺的藥,如何?」


    她心裏也是這樣打算。


    三哥待在神機營,接觸的不外乎是炮火、硫磺藥粉,若是受傷,重則可致命,這藥三哥會讓她帶上便表示有效用,如今霍循的狀況已到了這地步,她隻能放手一搏。


    思索了片刻,溫泓玉開口。「我相信三哥的藥。嫣然,幫我打盆溫水,多備幹淨的布巾。」


    嫣然頷首,利落地去準備。


    雖知霍循睡得正沉,但她忍不住輕撫丈夫的臉,柔聲道:「循,我得拆下你纏在頭上的布條,清洗傷口再撒上藥粉,這過程應該會痛,但你千萬要忍著,好嗎?」


    聽著丈夫發出一聲低嗚,溫泓玉就當他是同意了,等嫣然迴到房中後,便依照兄長的用藥指示開始動作。


    當她拆開霍循頭上的布條,發炎的傷口出現潰爛,膿血紅黃相交,瞧來觸目驚心。


    忍著慘不忍睹的傷口帶來的惡心,她小心翼翼用水軟化沾黏著傷口與布條的結痂。


    或許是她動作小心輕柔,霍循並未因此疼痛不適,溫泓玉暗鬆了口氣,接著用藥水將傷口上的膿血給衝開。


    狀況比她們想象中順利,但沒想到才將藥粉撒上,霍循便因為刺痛而疼得狂性大發。


    藥粉的刺激比在傷口上撒鹽還強烈,彷佛有人拿著一大把針,狠狠地往他的傷


    口刺入,痛得讓他不堪忍受。


    「啊--」他發出淒厲的唿吼,額頭瞬即冒出汗珠。


    他突如其來的掙紮讓嫣然險些摔了手中的藥瓶。


    「小姐,快壓住姑爺!」


    但溫泓玉怎麽有辦法壓製住高大的霍循?她隻能捧著他的臉,對著那雙目光渙散、泛著淚光的眼,心疼地問:「知道我是誰嗎?」


    他緊皺著眉,努力撐起意識,朦朧的視線在她臉上來迴梭巡,才吐出低語。「玉、玉兒……」


    她的神情看來溫柔而哀傷,臉上難掩濃烈的情意。


    他對她既憐惜又愧疚,卻沒有力氣表達內心的感受,隻能睜著眼,努力將她看個仔細。


    聽他喊著自己,溫泓玉眼中含淚,勉強揚了揚唇。「對,是我。」她努力穩住情緒,顫聲道:「我知道你痛,但不這麽試,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對不起……對不起……」


    霍循聽見妻子微啞的嗓音,感覺她軟暖的掌心貼在臉上的溫暖,難忍的痛楚似乎瞬間平撫了。


    感覺丈夫緊繃僵硬的身體鬆懈許多,溫泓玉趕緊示意嫣然重新為他上藥。


    看著嫣然緩緩將藥粉倒在傷口上,她一雙柔荑緊緊握著霍循顫抖的手,真摯溫柔地道:「循,為了我和然兒、為了鐵城百姓,請你千萬、千萬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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