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疊的院落和錯落的走廊,直被少女帶入自己古香古色的閨房——景致之精美,格調之雅致自不必說。也隻有這仙境似的居所才和少女相配。愉快的蜀中之旅還餘韻未消,今番又能結識這樣的人物,這才是讓人向往的江湖!雲韻霜真是得意非常,也毫無局促——同是女子就是方便,不用避嫌什麽,也沒諸多見外。最妙的是對方還早知自己威名,明顯另眼相待。被世俗之人崇拜,她才不會稀罕,但對方可大不一樣,先前的陰霾和鬱悶簡直一掃而光!

    「詩心,好名字,果真人如其名,嬌豔於形又不掩神髓,楚楚可人又韻律無窮;焰熾此姓氏乍聽生陌,想來應是名門所傳……」在紅發少女麵前,她感如魚得水,好一番點頭評足。少女被說得飽含嬌羞,卻仍落落大方毫不扭捏,更顯氣質獨有,也讓她更加忘形。當然什麽天族、地族、人族、鬼族、魔族之分,早拋在九霄以外!

    也許雲韻霜說得都對,隻是誤聽了少女的名字,魔族或知道焰熾一族事跡的人,一般都稱她「焰熾失心」。焰熾聽出雲韻霜會錯了意,但並不糾正。名字隻是個代稱,也許她本不在意;也許原本就名為「詩心」,但那樣的名字反不像魔族,配合其作風事跡誤傳成「失心」也不奇怪。但年代久遠不可考證,焰熾自己都不一定記得了——以尋常人類眼光來看,高等魔族壽命簡直無窮無盡。

    不管真相為何,叫她「詩心」焰熾似並不討厭,也就隨雲韻霜高興了。而且焰熾既不覺雲韻霜討厭也不見外。讓人尤其意外的是,比起一般魔族,她更願意將雲韻霜那樣的人視作同類。

    「妹妹?」又聽雲韻霜在感歎好想要個這樣的妹妹,焰熾詩心幾乎不遲疑,即爽快道:「那也容易,便做你的妹妹好啦。」

    玩笑一句便有好事,雲韻霜多開心自不必說。

    不需焚香祈告,諸般禮節,談笑間兩人便義結金蘭;不必天地為鑒,神明共證,雲韻霜認一位魔族女子當妹妹的事,幾日後就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了——此為後話。

    這時有老仆才戰戰兢兢上茶,兢兢戰戰退下。雲韻霜見了暗讚此地下人也通曉禮儀,一點也不多事、礙眼。

    姐妹之誼比起剛才更親近了一大截,可以無話不談。提及身世,焰熾詩心隻是笑答說,早年因為戰禍和家人失散,一直宅居山林,偶以丹青書法為樂。雲韻霜知對方非凡人,必大有故事,也不刻意相詢。其實焰熾詩心出走隱居,在當時魔族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各相關族部俱都大鬆了一口氣。

    又談片刻不知為何說起婚配。

    「已有婚約?」雲韻霜神似不出所料,又似遺憾深深。發覺自己似有失態,趕忙換了開心的笑臉,問佳婿是何等樣人物。

    「還素未蒙麵,雖然約定已久,但從未踏足玫苑。」焰熾滿不在意地迴答。

    「豈有此理!」雲韻霜疑心自己聽錯了,確定後來了精神,揚眉冷目道:「真是不知好歹,身在福中還不自知!這等薄情寡信之人,著實可恨!若有一天被我撞見,非替妹妹好好教訓他一通不可!」

    焰熾詩心反被逗得輕笑出聲,心想:「人都被你殺了,還怎麽教訓?」

    不便直言,隻是淡然道:「不必了,此人已卒。」

    「啊——,抱歉,都怪我一時多言,」雲韻霜努力做沉痛態,勸慰道:「人死不能複生,上天既不願促成美事,在人也是無奈。約定是死,既已時過境遷,應靈活以待,不可被其束縛。天地尚有四時輪轉,日月交替,江海循環,萬物不息,我輩勤於效仿才不失道理!」

    經雲韻霜悉心開導,焰熾詩心點頭稱謝,欣然接受,氣氛複又輕活起來。

    雲韻霜要看焰熾墨寶,隨她進入書房。焰熾擊掌示意,又有老仆伺候筆墨後退下。雲韻霜又感慨一番此地家丁訓養有素。

    焰熾詩心筆走龍蛇,先是幾篇膾炙人口的太白詩篇,又是幾段韓、柳散文,篇篇一揮而就,一氣嗬成!

    雲韻霜雖非專職文人,整天咬文嚼字之輩,也識得厲害,左看右看翻看,不禁喝彩:「料得妹妹必手段不凡,不期竟有此等境界!這篇古風十五,竟俊美如斯,翻折如蛟龍得淵,流淌靈秀,嗯,要說起來……,王右軍晚年集大成之行法也未免相形見絀!」

    非是雲韻霜言過其實,更讓她讚歎的是,焰熾詩心可不是隻通一體。再看那篇狂草,幾乎一筆揮成,張芝等大家比之無色;楷體最見基礎,遒正有度卻不呆板,竟能自成幾家,各具其妙,可讓歐、顏、柳各家汗顏!

    焰熾天賦極高又有人類難比的充足時間,隻要閑暇時稍加習練,輕易能取得這樣驚人的造詣也並無悖理之處。從道理上講如此,但上等魔族本身就是極其罕有的存在。當世更無人同有此技藝,無怪雲韻霜驚歎。

    再觀一會,雲韻霜注意到到這些書法都沒落款,笑問其故。

    焰熾道:「雕蟲小技,恐遭人恥笑,那——,我補上便是。」

    說罷拿起筆,一張張認真題起來,寫到「焰熾」下方,小小猶豫,還是添上「詩心」,唯美中不足的是,並未備有印章。

    雲韻霜拍手笑道:「妹妹忒謙了,這些俱是瑰寶,必然大行於世。嗯,還要尋一金石名匠,你留些字去做拓刻,包在我身上好了。」

    意猶未盡,雲韻霜又吵著要看焰熾丹青手段。 焰熾詩心也不推辭,卻把她領入另一間廳室。

    這些是?雲韻霜睜大了眼,這裏五光十色的倒像個刺繡織錦的工房,不過架子上繃緊的特別的布料不是綢緞,見還有空白的,她湊近看,上麵麻麵無光,更像宣紙。一旁碟碟罐罐裏,裝滿了胭脂般鮮亮的各色顏料;連畫筆也不同常見,筆頭大小尖鈍不一。

    觀畫具便知有不同尋常畫法,難怪那些畫如此妖治,其中無論景色器物,一方方小世界裏若有生魂!

    雲韻霜轉了數圈,賞析良久方又鼓掌笑道:「妙哉!隻道繪法之妙吳帶當風,以神意取勝者為上品。卻未見識這般畫卷,奪造化之妙,內有一番乾坤,近大遠小,濃淡之變化,光亮之反彈屈折盡在其中;一色入畫後,隨周圍不同幻出千般變化;而一物因景不同塗成各色,譬如樹影,崖上、林中、溪邊,各不相同——想來光必有色,影中必被映色,絕非一般畫法可用墨汁濃淡代替……觀畫中奧秘甚多,拙眼難一一明辨,空乏而談,恕我孤陋,尚不知此種畫何名……」

    「這人,眼睛好毒!」焰熾詩心暗自稱奇:「看她剛入畫室的神情,分明是初見這些畫,竟能講出這些道理,著實趣味!便是學畫之人也難通曉……,此人果不簡單,不枉我好好招待她一番。」

    她亦感雲韻霜不是空有光彩照人的外表,見識也卓爾不凡,非是或人或魔,隻知砍殺爭鬥者或貌似滿腹經綸者可比,好感頓生。焰熾詩心有好殺之名,隻因眼中難容厭惡之物,一動念便能讓對方人間蒸發!且不分對象,不論人魔,有時捅蜂窩一般,牽一發而全動,輕易就達成了屠城級別的殺戮。無意成就最恐怖的傳說。其實人不但不兇暴,還很溫柔賢良,脾氣也超好。

    隻見焰熾有些失神,可惜雲韻霜不知她方才所想,不然一定心花怒放。

    笑問其故。

    焰熾詩心笑道:「此等小技實不足一曬,果也難逃你法眼,雖有許多關竅,說破便不足為奇。焰熾一族原有無名調色之法,繪成畫卷栩栩如生。偶遊海外,有一金獅國,語言、風俗迥異於中原。物產雖貧瘠,藝匠卻頗多,所流傳畫法竟和族中之法竟有諸多相似,尤長於塑形,頗有可互補之處。因顏料皆用油料調製,我把它稱為『油畫』。」

    「油畫,果真是不凡!而偏遙夷邦也有可取之處,也無怪夫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哈——,妹妹為畫遍訪海外的精神也著實可佩!」

    「嗬嗬,那時也是另有目的,成就丹青也是湊巧,」焰熾解釋道:「我們漂海過去看傳聞中的金獅國一十二將,可惜那時離轉生解封之刻尚早,後來戰亂四起……嗯,時至今日足過了四甲子,算來倒也差不多了。」

    「咦,那是什麽?」雲韻霜稍一動心,倘在平常時會稍有興趣,現在則沒心思管什麽魔將了,何況還是遠在洋外的。

    再說迴畫上,焰熾詩心拿起筆比劃了幾下,雲韻霜在旁直叫「好看」。

    焰熾奇道:「還沒畫,有什麽好看?」

    「妹妹就是好看!我說姿態,比起揮毫潑墨,這般畫法倒像描眉繪目般精巧、耐看,果然……」

    焰熾詩心在畫板前一立,便另成一幅嫵媚畫卷,把她看得如癡似醉。

    焰熾聞言啪得一下拋下筆,笑道:「油畫不比書法,繪起來頗為繁瑣,也甚耗費時日。唯恐怠慢了客人,今日便算了。」

    雲韻霜:「有道說客隨主便,也不急在一時,改日再看便是。」

    焰熾想了想又道:「總畫些風光景物也無甚意思,閑暇時你來此為模,可好?」

    雲韻霜稍一愣,也爽快答應下來。

    兩人說著又迴到初時所處閨房,才算言歸正題。

    焰熾詩心問起雲韻霜此番來意。雲韻霜雖有點難為情,也不多加隱瞞,將接信之事略作描述。

    又道:「秘史、秘藏之粗鄙誘惑,我原就不以為然。果是好事者惡作。不過幸虧親訪才不致撼失交臂,此處之遍地珍稀恐俗夫想破頭也難明白萬一!」

    焰熾聽了卻正色道:「你尋之物,或許這裏便有些。魔族支脈複雜,並非單純。我這裏有一書館,記有不少軼事雜文,可供你一閱;至於寶藏……江湖之人嗜武如命,蔽處簡陋,但倒有些裨益功體的丹丸、藥酒。不敢稱寶,每一樣也曾被人奪來奪去,流血殞命者不計其數。放在這也沒什用途,都贈與你吧。」

    雲韻霜急忙擺手道:「如蒙不棄,借閱書冊已是感懷。但凡靈丹妙藥俱都得來不易,怎好隨意浪費。」

    焰熾輕歎道:「那些丹藥倒也無甚出奇,隻是藥性極烈,非平凡之人可用。若錯過此機,怕要繼續蒙塵,終成塵灰了。」

    雲韻霜:「那——,我便勉為一試。」

    雲韻霜絕不會輕易被激將,不過全看對方是誰。

    焰熾詩心鼓掌稱善,「看時辰也該用膳,不如以這些藥用作藥膳。待我親自準備。」

    雲韻霜:「全憑妹妹安排。」

    焰熾便歡喜地去準備:「反正都和你講了,會怎樣也怨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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