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做的東西,一定要表現出他自己的情感,甚至境界。比如說我剛剛那倒菜,因為和初戀女友分手,那種分分合合的痛苦,若即若離的揪心,相愛不能相處太難的種種,我在煎熬了幾十年,嚐試了上千種方案,才做出這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成為自己的代表。


    “而你呢,隨隨便便弄個拉麵,就來挑戰我,你把廚藝看成什麽了?我是因為你的潛質與能力才和你說這些,我不希望你誤入歧途啊,本來能成為一個大師,甚至廚王的人,就這樣迷失在技巧裏豈不可悲?”


    最後,他盡量讓自己語重心長地勸說:


    “你這道菜的創意是不錯的,但也僅僅止步於不錯而已。比如說這個拉麵,在拉麵界呢,它是很獨特沒錯兒,可是在理發界,也很普通的好不好。”


    他的筷子,從盤子裏,挑起一從黑發,又歎息一聲,放了迴去,顯然心情極度惆悵,根本沒有胃口。


    艾維的拉麵,是由頭發做成的。確切的講,是由最美麗的暗夜精靈的頭發。


    這些黑夜的寵兒,保持著最純潔的身子,它們餐風飲露,享用最純粹的大森林的饋贈,在那幽深的黑暗森林,以及人人向往的召喚濕大峽穀,有著最純粹的魔能食材。暗夜精靈裏最特殊的一群人,她們隻需要快樂的生活,做小仙女就好了,根本不必為現實煩惱,因為她們從頭到腳都是寶,其中包括可以吃的頭發,人間的美味兒。


    可惜,處理這種食材是綠色高等森林精靈的專長,人類根本做不到這點。王缸收藏了這些“頭發拉麵”也隻是出於一位廚藝大師的癖好。


    他曾經私下料理過幾次,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艾維的處理手法雖然精妙,仍然沒有脫離人類大廚的能力範疇。而綠色精靈靠的是血繼限界,她們用自己的舌頭去舔,舔啊舔啊,這些黑了吧唧的毛毛們就軟化了,馴服了,同時也美味了。就這麽簡單,卻讓一個真正的人類氣憤不已。


    “你們根本就不懂什麽是廚藝!”


    “舔狗一無所有!”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天道好循環,蒼天饒過誰?”


    一片質疑甚至辱罵都可以理解,畢竟對於廚藝的熱愛,讓他們受不了這些外行的行為。


    艾維並不了解這些,但是不妨礙他,隻是在旁邊笑笑,毫不在意。


    “為什麽不試一下呢,所有的菜,最終都是要給人吃的,廚師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舌頭,而不是主觀臆斷。”


    王缸歎了一口氣,真是死鴨子嘴硬。年輕人,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輕輕挑起一縷黑絲,放入自己的口中。


    順滑,帶有淡淡的一股腥香。


    這也難怪,暗夜精靈的發絲雖細,卻也是有神經與血管的,可以想象它們剪掉頭發時有多痛苦,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到快樂的同時,品嚐痛苦也是天經地義的。


    拉麵入口,絲絲順滑,有嚼勁兒,有一股濃鬱的馨香,特別是輔以湯料的神奇味道,簡直人間享受。


    還有那口牛肉,是一種天魔牛的裏脊肉,嫩滑香醇。這種牛最大的特點是生活在天上,它們像白雲一樣琢磨不定。有個很有意思的傳說,據說天魔牛起初也是生活在地麵上的,但是後來,因為很多人都以吃到天魔牛肉為榮,有些沒吃到的也吹噓曾經吃過,後來吹的人多了,天魔牛們就上天了。


    以至於後來有人諷刺他們:為什麽天空那麽黑啊,因為牛在天上飛啊,為什麽牛在天上飛啊,因為你在地上吹啊。


    王缸的筷子根本停不下來,吃了麵,想喝湯,喝了湯,還要吃肉,肉在嘴裏,又夾上輔菜,什麽大樹呀,小草呀,落葉呀,夕陽呀……


    一切唯美的感受,此刻都進了口中。


    吃完了一抹嘴兒,別無所求的滿足。


    果然是也無風雨也無晴啊。


    嚐了艾維這道極致的美味兒,王缸久久不語,好一會兒才道:


    “好一個也無風雨也無晴,小夥子,你有種,這種廚藝這種創新這種勇氣,不,最重要的是這種心境,我見過的所有號稱大師級廚師都不如你。佩服。”


    其他幾個人,看王缸的表情,很是詫異,很久沒在這個頂級廚師身上看到這種表情了。


    他們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拿起了筷子。


    很快便有了答案。


    吃了王缸的“相見時難別亦難”,眾人紛紛想起了不能忘懷的人,他們或許藏於心底,假裝相忘於江湖,直到有一天,被一道美食喚醒內心深處的記憶。


    而艾維的這道“也無風雨也無晴”,讓他們完全忘了煩憂,忘了一切,臉上隻剩下幸福的感覺。


    料理的層次不同,站的高度不同。王缸最後這麽總結。


    “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到現在我才理解,當年老師曾經說過的:料理是要帶給人們幸福的。嗬嗬,蹉跎了大半生,今天,倒是被一個小小的後輩教育了,我這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嘰咕嘰咕……


    幾個人麵上都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們悄悄退出大廳,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兒需要商量。


    窗外的風烈風,毫無聲息,從周圍那群小樹,扭動的狂野舞姿,足以說明其烈度。


    另一方麵,也足以說明這個屋子的堅固與安靜。


    這是一個魔法構築的庭院,每一種造物都堅固無比,那足以將人切為白斬雞的次元斬,隻配在小樹的樹葉上形成一道裂口,也就兩毫米,不能再多了。


    這裏,或許比我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人不可貌相,院子也不可貌相啊。


    艾維覺得自己已經夠小心了,可是每次,別人都能帶來很多驚奇。


    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魅力所在,艾維喜歡這種探險式的生活。


    門兒一開,幾個人帶迴他們的結果。


    “大味兒如淡,最是平凡,平凡是真。你這廚藝已經過了返璞歸真的境界,或許,我能卸下身上這副重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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