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連那隻雪獸王的腦袋都幾乎看不見。


    原因無他,太高了。


    這隻雪獸的高度比自己在主世界殺的大多數boss都高。


    顧芒無比知道戰鬥中體型差帶來的一係列負麵影響足以致命的,就像一個一米九高的成年人可以輕易撂倒一個身高不到一米三的小學生,這頭雪獸王對於個體來說實在過於巨大,讓他從心底騰升一種不安感。


    顧芒策馬喊著:“駕”


    魔馬飛馳而去,向著戰場另一頭衝去。


    係統道:“宿主,您的心跳很快。”


    “不然呢?”顧芒雙腿夾緊馬身,魔馬蹄子踩在荒地上,這裏的地貧瘠到連馬都不想走,如今下了雪,倒是鬆軟多了。


    顧芒鉗製著麻繩,飛速向那邊衝著:“夢境小世界受重傷會怎樣...如果死了,又會怎樣?”


    係統搖搖頭:“重傷的話沒事,現實世界醒來隻會有些累,但如果是死亡的話,就相當於現實世界腦死亡了,不會醒來了。”


    顧芒唿吸一窒,“哈”了一聲,鼻息帶出些霧白的水汽。


    “笑話,”顧芒心煩意亂道,“那個家夥怎麽會死呢,禍害還遺千年呢,他,還得跟我比武呢,他主世界搶了我那麽多軍功,他那麽多欠我的賬我還沒找他算,他...”


    顧芒深唿吸一口氣,終於來到了雪獸王作戰區的外麵,這裏的軍雌將士都帶著厚厚的盔甲,無一不端著高科技武器。


    “他在哪。”


    顧芒冷聲問。


    幾個軍雌麵色都有些猶豫,但是手裏的武器攥地異常堅定,齊齊攔住道:“殿下,裏麵很危險,您不能進去。”


    顧芒手裏的韁繩攥緊,不能進去,說明戰鬥還沒有結束。


    “都滾開!”顧芒高高揚起馬腳前蹄,魔馬發出淒厲的嘶吼,踏破了那道雪獸王的防線。


    一進去,漆黑與雪花交雜的夜幕裏濃稠的血腥味衝地人鼻咽幹澀,好像掉進了血河,地上白色的雪獸毛和皚皚雪花交融在一起,令人分辨不清。


    顧芒隻覺得大腦嗡鳴了一下,心裏惴惴地開始狂跳,莫名的恐慌掐住他的心髒,幾乎無法唿吸。


    他在怕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遠處雪獸撕裂的吼叫震得他耳膜發顫。


    那雪獸王幾乎沒有絲毫受傷的樣子,甚至比之前還要生龍活虎。


    顧芒下了馬,隻覺得下馬的一瞬間腳底一軟,低頭一看,是一隻手。


    哀鴻遍野,在夜幕之下雪花之上,到處都是斷掉的肢體,之前大抵是進來作戰的軍雌,被雪獸嘶吼著踩碎了。


    “...”顧芒清晰聽到自己的唿吸和心跳在無邊的曠野迴蕩,此時此刻,似乎他才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瞎子,入目是無邊際的黑,耳邊是雪獸的咆哮,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嘭”


    “嗷”


    巨大的拳砸肉的聲音伴隨著淒厲的叫聲響起,顧芒渾身一震,連忙順著聲音方向跑去。


    “阮秋”


    顧芒死死仰著頭,下巴幾乎和脖子呈九十度角,他的瞳孔終於倒映出一點光芒。


    那一擊是阮秋一圈打到那畜生鼻子的聲音,隻見阮秋身後的蟲翼長長揮舞著,積蓄力量又一個重擊,把那隻雪獸王打的連連後撤。


    可緊接著下一秒,那雪獸忽地張開那張血盆大嘴,那張嘴即是從顧芒的角度也能清晰可見,足足有十個普通軍雌體型加起來那樣大。


    “...阮...”顧芒喃喃出聲,他睜大眼睛,目眥欲裂的,眼睜睜地看著那雪獸一口把阮秋吞下了。


    雪獸閉合嘴巴,發出很明顯的一聲吞咽聲。


    “啪嗒”手裏的短刃掉到了地上。


    顧芒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向前走了一步,隻一步,卻好像耗光了全身的力氣。


    “...阮秋?”


    手腳很冷,荒原裏的空氣夾雜著血腥味道從外向內流,經過鼻腔,氣管,直到胸口裏,醞釀出一種痛到麻木的感覺,天旋地轉的感覺。


    他第一次知道天旋地轉這幾個是什麽意思,一點也不好受。


    以前在主世界作戰時每次出任務都會有生命危險,他想過任何一個隊友倒在他麵前,卻從來沒想過是阮秋。


    怎麽會是他呢?他這麽強,要死也應該是自己先死,不可能的。


    直到這個世界,阮秋是sss級的雌蟲,又有了蟲晶,肯定更是死不了。


    顧芒腦子怔地發懵,他沒空再去思考別的,思考什麽任務或係統,思考著阮秋到底有多強,或者思考什麽狗屁的他到怎麽和主世界阮秋解釋自己和他的關係,他瘋了似的向前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跑什麽。


    阮秋。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兩個字了,沒別的,阮秋以前說過他沒腦子,他也確實腦子也就這麽點東西。


    等到顧芒離那隻巨型雪獸隻剩下不到兩百米時候,又隻見那隻雪獸王突然四肢著地又倒塌下來,嘴裏咕噥出一股股奇怪的哀鳴。


    顧芒拚命跑過去,他抓住雪獸長長的白毛攀上去,手裏的短刃閃著寒光,然後重重一擊,對準雪獸的肚臍插進去。


    紋絲不動,刀刃彎曲了。


    雪獸的弱點隻有眼睛,其他地方對於普通冷兵器來說就是鋼筋。


    顧芒的眼裏卻隻有那處微微凹陷的肚臍,像整個世界隻剩他和那個肚臍。


    他跪在雪獸的肚子上,執著地一下兩下,無數下地用力插著,直到廢了無數的斷刃,一把兩把,無數把。


    他再也沒有武器可以用了。


    顧芒站在那裏,靜默成一尊被雪淋透的雕像。


    忽地,仰麵朝天的雪獸忽然淒厲地一聲慘叫,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顧芒耳朵動了動,竟發現那聲音是從雪獸肚子裏傳來的。


    之後“嘩”然一聲,雪獸的肚皮從內向外被撕開一個洞,一個血淋淋的人影從那個動口爬出來,倒下的前一刻被顧芒猛然抱住。


    “...阮,阮秋”顧芒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抖成這個樣子。


    “...”懷裏的人氣息微弱,他那雙黑眼睛麵對顧芒時連眨都不舍得眨一下,此時卻緊緊閉著。


    在夜幕中,在雪花裏,在雪獸抽搐的屍體上,他們癱倒在肚皮從內往外霍開的鮮血和肉塊上,緊緊相擁。


    顧芒緊緊抱住阮秋,近乎要砌進骨血裏,他能聞到阮秋身上雪獸的血氣和內髒的氣味,熱氣騰騰的,在雪天冒著白霧。


    他好像一夜之間學不會說話了,隻是一直叫著他。


    阮秋,阮秋。


    “...殿下。”阮秋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嘴唇動了動,又輕輕地說:“雄主。”


    “在呢,”顧芒沒去管變了的稱唿,同樣的輕聲:“在呢。”


    “別怕,阮秋,”他抹去他額角頭發上沾著的血和肉塊,“軍醫在呢,藥和食物很充足,你不會死的。”


    “我...可以活著嗎?”阮秋問。


    “可以,”顧芒啞聲道,“當然可以。”


    “可以和您一起迴家嗎?”


    “可以。”


    “...可以親您嗎?”


    阮秋的頭擱在顧芒的肩膀,他唿吸很微弱,不知不覺就說出了口。


    他剛才在那隻雪獸的肚子裏還在想呢,這輩子還沒被殿下親過呢。


    顧芒恍惚地抱著阮秋,忽然笑了。


    他在笑什麽呢?顧芒自己也不清楚。他可能在笑阮秋傻,這個時候問這個幹什麽,又可能在笑自己迴不去了。


    “可以。”


    顧芒捧著阮秋的臉,低下頭,偏頭吻住他,舔去他唇角的血。


    一旁似乎有什麽東西從阮秋手裏掉了,是那把鎏金禁匕,是它劃破了雪獸的肚皮,它是大功臣,可惜它的前後兩個主人都沒有注意到。


    他們不約而同地沉浸在這個帶著血味的粘稠的吻裏。


    作者有話說:


    阮秋醒來後咬手絹jpg痛恨自己再也沒有向顧芒討要親吻的勇氣qaq


    顧芒:?老婆胡思亂想的樣子可愛捏,親一個(mua~)


    阮秋:???!!!


    (喵嗚一聲抱迴去舌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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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一次


    雪花還在飄著, 顧芒把阮秋裹在懷裏,遮住落下的雪。


    鼓瑟希,天將明, 夜幕的盡頭似乎有隱約的曙光,隱約照亮了血味與硝煙味濃厚的戰場, 這一夜注定要載入蟲族史冊。


    太陽快出來了。


    他們在雪獸的屍體上擁抱, 親吻, 好像要眷戀到世界盡頭。


    顧芒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變大,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從遠到近走來, 聲音鏗鏘,參差中帶著整齊。


    他睜開落了雪的睫毛, 軍雌軍隊從遠到近踏著步子走來。


    顧芒把阮秋攬在懷裏,扶著他站起來, 站在雪獸王染血的毛上。


    阮秋在顧芒懷裏輕輕地唿吸著, 額角染著雪獸的血,精致的臉像個顧芒抱著的人偶, 漆黑的眼仁轉了轉, 看向腳下的軍雌軍隊。


    他們勝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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