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的,皇子殿下既然不喜歡和他親近了,他保持距離就可以了,沒關係的,自己本來也就是殿下的一個玩意兒而已,是之前太過貪心了,以至於忘了本分。


    而現在,自己又像個卑劣的小偷,鳩占鵲巢地霸占了殿下的營寨。


    他要是殿下,也不會喜歡這樣不知本分沒有分寸的賤奴。


    他要做的是盡自己能做的一切,給殿下效命。


    本該如此的。


    被光救贖,怎麽能狼心狗肺地反過來想去玷汙光呢。


    本理應用自己卑賤的靈魂,勉強值得一用的身手,報答殿下,就可以了。


    隻可惜剛才不該洗澡的。


    殿下的味道,再也接觸不到的味道,就這樣白白洗掉了......


    顧芒在軍艦裏的一晚都在想著阮秋的事兒,一會兒是主世界的阮秋,一會兒是這個世界的阮秋,初見時那個渾身是傷的阮秋,發情期的阮秋,向他求歡的阮秋,最後是哽咽著讓他留下的阮秋。


    他恍惚間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全然忘記了自己最愛的軍事和武器,一迴憶,腦海裏隻有這一個人。


    他應該得警示自己不要陷進去太深,不然出了這個世界,和主世界阮秋對立時,他可能會哭地很慘...


    一覺睡得太沉,起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天邊的殘陽把荒星世界的一角染得血紅。


    顧芒心裏驟驚,一股非常非常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他草草穿好衣服走出自己的房間門,卻見顧沿正在指揮台上把玩手裏的光腦。


    “怎麽迴事。”


    顧沿抬起頭,挑眉道:“醒了?昨天你來軍艦時候是不是喝了一瓶水。”


    顧芒皺眉,自己昨天迴來時確實渴的不行,又懶得開燈,瞧見桌麵上有瓶沒開封的水自然而然就喝了。


    “喝了,怎麽了。”


    顧沿翻了個白眼,不知是醋還是怎麽:“你還是真是個好哥哥啊,連我有失眠症這件事也不知道,我每天要靠這些摻了催眠劑的水入眠,普通人喝了,一覺睡到第二天都不新鮮。”


    顧芒問:“他去哪了?”


    顧沿嘴裏一噎,沒好氣兒地指了指外邊:“去吧去吧,找你那小情兒去吧,你最好祈禱他別被雪獸吃了。”


    顧芒唿吸微窒,難以置信地往窗外望去,可軍艦太高,足足有十層樓的高度,下麵黑黑的紅紅的混在一起,根本瞧不清楚。


    無端讓顧芒想起昨晚的阮秋,黑色的頭發,紅色的輕紗,紅色的臉頰,紅色的酒液,像血。


    他近乎跌撞著跑下樓梯,一旁幾名看管軍艦的侍衛連忙道:“皇子殿下請您小心。”


    顧芒還喘著粗氣,腳終於踩上堅實的土地,荒星的土地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加貧瘠,極晝的日光炙烤著大抵,眼見黃昏,如血燦陽一寸寸把這片寸草不生的土壤染上刺目的紅。


    而眼前的死傷慘重的軍雌,更是讓人肝腸寸斷。


    “今早的雪獸和預料中的不太一樣,”顧沿也走了下來,看著眼前這幕,聲音很低,“雪獸是變異種,部隊曆年史料裏從未見過,而且不止一隻,這些雪獸高度一米五左右,嘴裏有死魚腥味,”


    “而那死魚的品種,是原本荒星已探測物種中最強的,”


    “輕傷546人,重傷103人,死亡57人,是荒星出征以來最慘烈的一次...”


    顧沿說著,眼睛從麵前這幅煉獄般的景象掃過,他見怪不怪,比這還慘烈的戰役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過,他仍打算說著,目光落到顧芒的臉上,不再說了。


    他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但還是頭次看到顧芒這種表情。


    “所以,他呢?”


    顧沿怔了怔:“他?他在戰役裏表現很出色...”


    或許不應該叫出色,作為一隻新入營第一次正式作戰的軍雌,那樣浴血奮戰,生死置之度外的表現,應該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算是身為主將軍的顧沿自己,也不敢說自己比他強。


    “我問的是,他在哪??”


    顧沿看著顧芒紅了眼,啞然:“後營。”


    顧芒拔腿就向後營跑去。


    一路上,以篝火為圓心,三三兩兩的軍雌湊在一起,倚靠在營寨附近,他們無不身受重傷,不少傷的嚴重,血流不止,隻拿著地上的雪不斷往傷口摁起到止血的作用。


    這些軍雌臉上的神色與昨天鬥誌昂揚的神態截然不同,滿是恐慌,瞳孔裏沒有生的意誌,似乎經曆巨大的驚嚇。


    那就是變異雪獸物種,也是原世界戰鬥力最強的怪物,顧芒早該知道的。


    那些軍雌們見是顧芒,一個個即便上一秒無比虛弱,下一秒也會雙膝跪地深叩額頭,以示蟲族雌蟲對皇室雄蟲的最高敬意。


    顧芒心裏像被鈍刀子一下下割過。


    他不禁有些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唿吸間凜冽的寒風,抬眸時如血的殘陽,戰鬥時悲慘的軍隊。


    一切都無比真實。


    這真的隻是一個夢嗎?又或者,他本來是夢,卻又會有著屬於“夢”的國度裏最真實的生靈?


    “皇子殿下,皇子殿下!”


    有人撕扯著喉嚨近乎爬一樣扛著一個人走過來。


    說是扛著一個人,被扛著的那人已經不再完整,腿隻剩下一條,哀戚地喉嚨裏不斷咕噥出悲慘的哀吟,似乎痛到極致,不斷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喊著:


    “卡洛,讓我死吧,讓我死吧,太疼了...”


    “堅持一下弗蘭德!”被叫做卡洛的軍雌情況也不怎麽樣,他掉了一隻耳朵,腦袋上裹著的紗布像木乃伊。


    卡洛肩扛著弗蘭德一直道:“再堅持一下,弗蘭德,我已經見到皇子殿下了!”


    “皇子...殿下...”


    顧芒眼睜睜看著卡洛“噗通”一聲跪到在自己麵前,渾濁的雙眼仰視著顧芒,淚從眼睛滑落又結成冰:“皇子殿下,他,他叫弗蘭德,他快死了,”


    卡洛喉嚨沙啞又難聽,象征著他隻是一隻不算強的a級軍雌,啞聲道:“皇子殿下,我知道出身高貴,可他,我以蟲神起誓,他一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為蟲族效勞著,他一輩子都奔波在苦寒的荒星,他,他一輩子沒見過外麵的世界,請您,求您...”


    給他最後一刻的安息吧。


    卡洛說不下去了,他知道這個要求對於雄蟲,尤其是一名皇室雄蟲而言太過冒犯而無力。


    “大膽,你們兩人要被處以死罪”


    顧芒揮手製止一邊的侍衛。


    他蹲下|身,一雙透徹有如寶石般的祖母綠眼睛靜靜看著兩隻軍雌,胸前衣襟下的金色十字架代表著他皇室的身份。


    “啊,啊......皇子殿下...”斷了一隻腿的弗蘭德淚眼縱橫,凍得發紫的唇顫抖著,斷掉的那條腿上血已經被凍住了。


    他也隻是一隻最普通的軍雌,已經苟延殘喘,過不了多久就死了。


    “......我,我有為蟲族...做出貢獻嗎?”


    他絕望地問著,這句話在所有人看來答案都是否定的,他隻是最普通的一隻軍雌,一個不起眼的螺絲釘,最普通的一滴水,無聲的來無聲的去,一旦麵對強大的敵人就悄無聲息的死去,他死得毫無意義。


    弗蘭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僵硬的手微微滑落之時


    “啪”一聲,顧芒緊緊握住他被凍到皸裂的手。


    “你們死去的每一個靈魂,都為蟲族的無上榮光加冕一分,”顧芒一字一頓道,“放心地去死吧,你的意義無價。”


    弗蘭德笑了,他在生命最後一刻麵帶笑容而死。


    顧芒站起來,低聲道:“把你的同伴好好埋葬吧。”


    卡洛忍住哭腔嘶吼道:“是!”


    顧芒站起身,繼續向前走去。


    都說有淚不輕彈,周圍的軍雌看到這一幕心中無不動容,看向顧芒的眼神更加儒慕和敬仰。


    這就是他們的皇子殿下,他們所效忠之人。


    顧沿把這一幕盡收眼底,複雜地看著顧芒背影。


    他的皇兄,真的不太一樣了。


    顧芒沿著這條街一路走過,來到後街卻沒有見到有多少人,迴頭看大部分麵孔也已經見過,他緊蹙眉頭左右尋找,營寨附近都分布著醫務點,負責分發藥劑和醫療物品,大多軍雌也在其附近,可是都沒在這些地方見到阮秋。


    情急下顧芒沒意識到自己身後已是一身冷汗,他想到了係統,連忙和係統定位,但是因為範圍太大,隻能在一處附近細查。


    終於在一處極為偏僻隱忍的角落裏找到了阮秋。


    相比於別的軍雌有了自己的夥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阮秋在這裏並沒有認識太多人,隻是一個人倚在那。


    見到阮秋在這,顧芒那顆懸在一線的心,驀地就落地了。


    可他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繃帶,沒有藥品。


    此刻他忍不住慶幸的想,阮秋沒有受傷嗎?


    也是,他這麽強,怎麽會受傷呢。


    顧芒忙抬步過去。


    阮秋靠在那兒,像睡著似的,閉著眼睛,臉凍得很白,顯得都有些微微發紫,襯的那張小臉愈發地和戰鬥力不符的脆弱。


    他穿得衣服太黑了,顧芒看不清上麵的傷口和血,或者他寧願相信沒有。


    “...阮秋?”


    顧芒矮下身,靠近了些,說出話時帶著透明薄霧的哈氣。


    “阮秋?”


    越靠近,才越發現阮秋的衣服是傳統戰服,和別的軍雌身著的黑色戰服款式一樣,顏色卻不太相同。


    顧芒皺起眉,定睛看去


    那上麵,從肩膀的軍章到開口的衣襟,一直向下,到手臂,到腰間,再到褲子。


    顏色全部不同,上麵黏著阮秋滿滿的,幹涸後的血。


    顧芒瞳孔驟縮,顫抖著把虛弱到沒有動靜的阮秋從牆角輕輕攬過來,懷裏的人很冷,很涼,明天昨天還是溫的,熱的,燙的,但就不是冷的。


    隨著他這一舉動,阮秋也如野獸般警惕地睜開眼,眼前依然一片黑,但撲鼻的味道如此熟悉,熟悉到讓他瞳孔渙散了一瞬。


    可反應過來,他已經本能地渾身猛地一顫,像老鼠見到貓似的連連後縮,顧芒能清晰地看到阮秋身上的傷口因為這一舉動拉扯開,湧出更多滲進衣服的血。


    顧芒的指甲幾乎紮進手心:“阮秋!”


    “殿下,”阮秋宛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拉開距離,單膝跪地,保持著一個十成十下屬對待上級的姿勢,經過昨天的教訓和複盤,他不敢再逾矩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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