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灰頭土臉地拿出藥膏和紗布:“抹上後隔天一換。”


    顧芒把東西收拾好,問:“這些天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忌口有嗎?”


    醫生和顧沿聽到這話,都是一愣,這樣昂貴可醫治眼盲的藥,能給除了皇室以外的人用,都是那個人幾輩子修不來的福分,哪還在乎什麽忌口不忌口的。


    醫生搖搖頭:“沒有,記得按時更換不要沾水就好了。”


    顧芒拿著藥膏頭也不迴地走了,顧沿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跟了上去:“我送你。”


    “用不著,”顧芒心道自己又不是小孩子,“還有,叫皇兄。”


    阮秋眼盲這事兒有了著落,顧芒連帶著對顧沿也看地順眼了不少。


    顧沿臭著臉道:“不可能,等下輩子吧。”


    顧芒心裏哂笑,心想自己下輩子可沒空陪你玩,早迴主世界逍遙去了。


    外麵一片漆黑,偶爾暴雨夾雜著雷電劈裏啪啦的打,閃出幾道紫光,映襯著暗無天日的城市黑漆漆的遠方,看著著實嚇人。


    顧芒低頭看了眼光腦,竟然連網都沒有了,網絡格子那裏黑漆漆的。


    莫名的,他心裏生出一種非常不詳,非常不詳的預感。


    顧沿打開臨時光源,兩人上了星艦,顧沿打著送顧芒迴家的目的,送顧芒到了寢宮。


    顧芒眉頭緊鎖,一踏入大門就問:“阮秋呢?”


    雌侍說在樓上,顧芒匆匆上樓,一層層喊著阮秋的名字,二樓沒有,三樓沒有,等到登上頂樓,隻看到一個大開的門窗,外麵風雨雷電唿啦啦往裏灌。


    顧芒心裏暗道一聲不妙,問道:“誰過來過?”


    雌侍戰戰兢兢迴到:“沒,沒有誰來過,就,隻有尤瑞先生拿著婚約鍥書說找您來商量婚期的事...”


    “誰說過我要和他結婚了?”顧芒簡直瞠目結舌。


    哪個狗屁婚姻新郎都不知道自己結婚就結婚了的??


    雌侍哭喪著臉說:“我也不知道,今天前些時候接到消息,說是有您和尤瑞先生的婚事,寢宮裏上下剛還慶祝著呢...”


    顧沿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剛想再細問,隻見顧芒就跨步往外走,他匆匆跟上,顧芒也不說話,上了星艦摁了幾個按鈕,目的地直通尤瑞的府邸。


    到了目的地,顧沿想再叫些侍衛來,又被顧芒製止。


    “不要帶任何人上樓。”


    顧芒深唿吸一口氣,關掉了係統剛才發給他的定位器,推開頂樓尤瑞房間的門。


    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刺激著長時間未進食的蠕動的胃,這局身體到底也是嬌生慣養灌了,熏得顧芒有點想吐。


    他反射性捂住鼻子,一麵心裏想念主世界自己的身體,一麵強壓下那種生理性的惡心感,定睛看去


    室內宛如生長了一株從血液裏綻開的黑色森林,盤根錯節的黑色交織在一起,由屋內血跡斑斑的兩尊僵直的雕像為中心像四周擴展。


    這場景顧沿最為熟悉,他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麵容陡然變得嚴肅而警惕,額角頃刻滲出冷汗,揮臂把顧芒擋在身後。


    顧沿想不到,這隻雌奴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夜闖貴族府邸!


    “叫些侍衛過...”


    顧芒一個手勢製止他,又伸手輕飄飄推開擋在身前的手臂。


    一步一步走上前,或許是過於投入,血與黑中央的那個死氣沉沉的人竟未察覺。


    顧芒走到距離人有十步遠處,終於啞聲道:“......阮秋?”


    中間那個僵直的雕塑好像生了病,很明顯地抽搐了一下,頭轉過來時僵地能聽到機械發條音。


    阮秋瞳孔驟然收縮,手腳像與本體離體了一樣,怪異地扭動著,


    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顧芒會找到這裏來。


    阮秋渾身是血,他觸電般扔掉手裏血肉模糊已然看不出個人形的尤瑞。


    這場景尤為可怖而危險,顧沿的冷汗順著下巴滴,緊張的神經一觸即發,隻等阮秋稍有動作,就摁下手裏的警報器。


    可他忘了,網絡斷開,警報器也無法保證第一時間傳遞消息。


    “皇...”他張開嘴巴,說不出話來,瞳孔失焦地顫著,靈魂被奪舍一般。


    阮秋喉嚨不同地滾動,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渾身驚恐地發抖。


    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靈魂此時被一分兩半,一半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一切被發現了,自己完了,要被拋棄了要被扔掉了要被厭惡了要被殺死了;一半又無比病態而掩耳盜鈴。


    阮秋開始瘋狂地擦拭自己身上的血跡,即是雙手已經血跡斑斑,可他目不能視,隻用自己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用手擦身上粘稠的地方,可越擦隻越把自己擦得血跡累累,越發可怖駭人,宛如爬出地獄的惡鬼。


    嗯,幹淨了,幹淨了,擦了這麽久,肯定很幹淨了。


    阮秋終於鬆了口氣,甚至嘴角揚起笑容,用精神體試探著朝顧芒走去。


    “站住!”顧沿厲聲喝道:“再往前一步,你將以刺殺皇子罪名被逮捕!”


    阮秋登時頓在原地,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頭。


    “我沒有...”


    沒有,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傷害皇子殿下。


    可傳進耳朵的聲音那樣熟悉。


    “你...精神力恢複,有多久了?”


    阮秋微微張嘴,聲音像從胸腔裏擠出來:“兩個月了。”


    顧芒,顧沿,包括係統在內,所有人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


    兩個月,數以億記的精神能力被兩個月吞噬殆盡,利用率還這麽高,這得寫進物理書吧??


    “暴雨。”


    “...我做的。”


    “電閘。”


    “...我做的。”


    “網絡。”


    “......我...”


    我做的我做的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阮秋每迴答一個問題,麵色就越發灰暗,心髒跟著一寸一寸往下墜。


    身體像灌了鉛,連站立都成為耗費生命與能力的無氧運動。


    顧芒不顧顧沿的阻攔,抬腳向阮秋的方向走去。


    顧沿冷汗直流,渾身細胞都在警報著危險,剛想不顧一切拉住顧芒。


    卻見那個散發著危險氣息的中心體,似乎感受到顧芒的靠近,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那樣不假思索地跪了下來,黑色的蟲翼在霎時間全部收迴,怕極了這不長眼的黑色堅翼會劃傷顧芒。


    “...皇,皇子殿下...”他終於鼓足卑賤的勇氣喚著顧芒,聲音夾雜著啜泣的哽咽,“我錯了。”


    顧芒卻直直跨過他身旁,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向他後麵的尤瑞走去。


    阮秋僵直在原地,保持著跪立的姿勢,渾身血液霎時結冰凝固。


    顧芒蹲下|身,背對著阮秋檢查尤瑞的鼻息。


    阮秋跪直身子,絕望地心都在一點點碎裂,恨不得自己現在直接死去。


    他錯了,錯的徹底,更是可笑至極,那人是皇子殿下的婚約對象,一隻從灰奴所爬出來的肮髒的瞎子怎麽可能和他相提並論。


    皇子殿下會恨他嗎?會用別人口中那雙漂亮的,祖母綠的眼睛,滿是鄙夷與嫌惡地瞪他嗎?


    他不由得又開始慶幸起來,那樣的話,真是萬幸,他第一次感謝自己是一隻瞎子。


    顧芒探了探尤瑞的鼻息,緊繃的神經才輕鬆下來。


    雖然這人看上去痛沒少受的樣子,但竟然沒死,真好,畢竟這家夥家裏勢力強,突然死了真的不好解釋。


    他心底對係統道:“先撩者賤,這家夥沒死真是便宜他了。”


    係統把剛才尤瑞挑釁阮秋的影視迴放關掉,哼道:“宿主說的對!”


    顧芒把尤瑞的身體像收垃圾一樣收起來,移動到平地點的地方,防止這人被自己的血給嗆死,殊不知這幅樣子在阮秋和顧沿眼裏更是他站在尤瑞這一方的象征。


    顧芒抹了把額角的汗,暗歎雄蟲就這點不好,身子太弱,抬起頭又羨慕地看著阮秋這一通造出來的血淋淋的場景。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主世界裏常年戰鬥的暴力美學因子又被激發了。


    “真完美啊。”顧芒不由得對係統羨慕嫉妒恨道:“我簡直懷疑他的攻擊方式刻進dna了,你看天花板牆角那灘血,漂亮死了,連斜曲的角度都是黃金比例。”


    係統:.


    顧芒越想越滿意:“看來上次我和他說的話他確實聽進去了,就是嘛,憑什麽這個破夢境世界還被這個人踩那個人踩這人欺負那人欺負的,就該讓他們好看!”


    要是他,別說是什麽尤啊還是油啊的,就算什麽狗屁蟲神來了,讓人不爽了也照打不誤!


    係統:...


    顧芒頗為得意地總結道:“精神力也恢複那麽快,不愧是爺的宿敵!”


    主世界老輸給他真滴不丟臉!


    係統:......


    寧要不先看看別人情況如何吧!寧來這世界是做任務的,不是來當寧家宿敵的爹玩養成的!!??


    顧芒把尤瑞放在平地上,嫌惡地發現自己手上沾了尤瑞的血,惡心地不行,看尤瑞臉是幹淨的,直接當毛巾用,把手背上的血蹭了上去。


    阮秋縱使看不見,但因為精神力已經極為強大,也把這一幕幕都感受在精神裏,他忽然靈魂歸竅似的,兩半碎裂的靈魂合為一體。


    嗅覺不再自欺欺人似的失靈,他能聞到自己一身的血腥氣,能聞到自己的肮髒和惡心。


    可隻想皇子殿下和他說句話,哪怕罵一句也好。


    迷亂與恍惚中,精神體能夠感受到顧芒拿著一截很長的布條走過來。


    顧沿,阮秋,大抵都能預料到顧芒要做什麽,顧芒一定是惱羞成怒,要勒死這個胡鬧亂闖禍的雌奴。


    阮秋的臉色終於有了些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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