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永府衙內站滿了人,全都是曾元起幕僚。


    這些人有不少還是永安被攻破後,偷摸跑過來投靠的,對曾元起可謂是忠心耿耿。


    當然,還有一人顯得尤為突兀,他便是剛剛從永安過來的鄧尚池。


    此時鄧尚池就站在大堂正中央,這次他匆匆趕來平永有些無奈。


    受通州刺史或者說是軍師徐林豐的委派,此行便是為了挑起平永和永安兩方勢力狗咬狗內耗。


    陳子謙那邊是指望不上了,他隻能來平永這裏找曾元起做做思想工作。


    按照他的邏輯,值此陛下駕崩之際,唳王又在帝都大門口扣關,大將軍在朝廷要立住腳就必須扶持新皇,而新皇繼位,所需依仗的便是皇室宗親,他家主公便是皇室宗親之一,不論是時局還是身份地位,都意示著他家主公有很大的話語權。


    正如這次能讓大將軍下詔委任陳子謙為永安太守一樣,隻要他家主公願意,曾元起同樣可以得到相應待遇。


    陳子謙傻就算了,放著他家主公這棵大樹不靠,曾元起現在被人趕出永安,朝不保夕的,總不會也傻到和他家主公作對的地步吧?


    不得不說,鄧尚池手上權力還是很大的,隻要因時製宜,完全可以許諾其他更多甜頭給曾元起。


    不管怎麽樣,隻要能順利完成任務,他就是許諾讓曾元起當皇帝都沒問題,這個度皆由他來把控。


    看著曾元起重新迴到堂上,還帶著一名永安派來的年輕使者,鄧尚池心裏倒是一點都不慌。


    不過隨著一幫兵士在堂外架起臨時灶台,還抬上一口油鍋,他這臉色立即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曾府君這是何意?”鄧尚池內心開始忐忑不安,幾次迴頭看向堂外油鍋,不由幹咽起唾沫。


    曾元起也不急著迴答,慢悠悠的走上高堂就坐,笑吟吟的開口道:“今日真是有趣,刺史剛遣來使者,有意讓我軍出兵征討永安,另一邊陳子謙又遣來使者,有意和我軍達成結盟關係,諸位都說說,我們現在該聽誰的好啊?”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各種交頭接耳之聲頓時蔓延開來,唯有堂上前排幾位頗為淡定,不是閉目養神就是捏著小胡子暗自琢磨。


    看得出來,曾元起手下這些幕僚比以往要從容不少,左邊文士右邊武將。


    原本頗得曾元起重視的趙文宮,在文士一排竟隻能退居第二,其前方站著一名三十來歲中年,看起來頗為淡定不凡。


    另一邊武將也不簡單,原本為首的韓生,現在甚至都退到了第四的位置。


    由此可見,曾元起手下現在已經是人才濟濟,更有一番諸侯底氣。


    “主公明鑒,我軍與陳子謙勢不兩立,若非陳子謙背地使絆,我軍此番東征也不至於如此狼狽。”韓生站出來拱了拱手,腦子這種好東西,他顯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帶。


    其他一眾文武對此也是頗為認可的點了點頭,陳子謙之前對他們傷害太大,若非荊策年橫插一杆子,他們甚至都不可能活著站在這裏。


    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而且刺史那邊還能許諾利好,當然是要選擇打迴永安。


    不過礙於曾氏族人都在陳子謙手上,這種冒犯主公的話,有人出頭就得了,沒必要急著出麵表態。


    堂上,鄧尚池見這麽多人傾向刺史這邊,心頭鬆了口大氣。


    但曾元起對此卻是置若罔聞,看向趙文宮問道:“文宮你以為如何?”


    被當眾點名,趙文宮大有深意的看了曾元起一眼,急忙站出來迴應道:“卑職以為,平永目前正處於發展階段,並不適合向永安用兵,與陳子謙結盟反而更趨於穩妥。”


    “荒唐,趙文宮啊趙文宮,我們為何淪落至此,你心裏還沒點數嗎?事到如今你還想讓主公和陳子謙那奸詐小人合作,你到底安的什麽心?”韓生頗為不忿說道。


    眼看兩人又要爭論起來,曾元起當即看了看趙文宮身前那名文士,見對方依舊閉目養神毫無反應,抬手便壓了壓堂下氣氛道:“既然大家有不同意見,今日正好兩邊又都遣來使者,不如就先聽聽他們怎麽說。”


    “鄧使者典使者,你們既然來了,想必是做足了準備。”曾元起咧嘴冷笑,說著還不忘提醒道:“看到外麵那口油鍋了嗎?今日你二人誰更有誠意我便與誰合作,若是沒誠意來消遣本府君,外麵那口油鍋便是爾等歸宿,現在,開始吧!”


    堂下鄧尚池和典冀通相互對視,眼神中皆有難掩的慌亂流露出來。


    鄧尚池為官多年,見慣了大風大浪,先一步穩定好情緒道:“敢問曾府君,這天下還是不是大燕的天下,曾府君還是不是大燕的臣子?我主乃大燕皇室宗親,執掌大燕通州之地,此乃正統王道,曾府君安敢背棄王道,與奸佞同流合汙乎?”


    典冀通深吸了口氣,事關生死,當即反駁道:“鄧使者此乃腐儒之言,大燕朝廷早已名存實亡,前有方士一黨亂政,貶黜滿朝大員官吏,後有大將軍手握軍權,如今已是權傾朝野,當此陛下龍馭殯天之際,各地諸侯擁兵自立,更有唳王手持繼位詔書於帝都門前扣關,天崩地裂近在朝夕,放眼天下,誰背棄王道?誰又是奸佞?刺史不過執掌一州之地,不也照樣揮兵北上圖謀淮州,他難道就不是奸佞?”


    “典使者所言真乃大逆不道,我主乃皇室宗親,各地異軍突起,亂象頻發,淮州遭叛軍屠戮,我主身為皇室宗親,理當為朝廷盡上一份力,日後自當歸還朝廷,此為人臣本分,何來背棄王道之說?倒是貴主陳子謙,此子狼子野心,擅自招兵買馬已是死罪,又效仿叛軍四處攻城略地,此不為叛逆,何為叛逆?”


    “真是笑話,鄧使者一邊說天下是大燕的天下,一邊卻又說我主是叛逆,豈不知我主當前乃朝廷下詔親封之永安太守乎?對了,鄧使者幾天前不是剛剛去永安恭賀我主繼任太守之位嗎?這會兒怎麽又改口了?你可是親口向我主傳達刺史手書,命我主興兵來伐曾府君,言辭鑿鑿的,怎麽,現在又不敢認了?”


    “你!”鄧尚池倒吸了一口涼氣,轉瞬便落入下風,當即心念急轉,連忙彌補過失道:“通州容不下叛逆,陳子謙選擇背棄王道便是叛逆,曾府君深明大義,起兵征討永安即是人臣本分,此乃正道,日後我主自當上書朝廷替曾府君平反,甚至嘉許封賞曾府君,可若是曾府君與陳子謙同流合汙,那便是與正道相悖,今後難有立足之地不說,還會被天下人所唾棄,與陳子謙結盟就是自尋死路,孰輕孰重,想必曾府君自有分曉。”


    兩人在堂上唇槍舌戰,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各說各有理,聽得堂上眾人不住點頭認可。


    曾元起坐在高堂上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他知道陳子謙奸詐狡猾,也知道通州刺史暗藏野心,兩邊都不是什麽好鳥。


    說實話,這兩邊他都不想搭理,但眼下平永處境尷尬,又不能同時得罪。


    該選誰來合作才更有利呢?


    堂下這兩人辯著辯著就開始互損起來,該說的點都沒說出來。


    曾元起聽了一會兒,有點不耐煩的抬手打斷兩人道:“我隻想知道,響應刺史號令,發兵征討永安有什麽好處,若與陳子謙合作結盟,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隻要曾府君發兵永安,刺史便可向朝廷上書,加封曾府君為兩郡太守,日後若能助刺史匡複大燕,甚至有望拜將封侯,此乃王道也!”


    “王道個屁!剛才是誰說刺史容不下叛逆的,我主乃朝廷下詔委任的太守,在刺史眼中不也一樣是叛逆?現在說不動我主就來鼓動曾府君,你以為曾府君會愚蠢到看不出來你那點心思?想不費勁鼓動曾府君與我家主公內耗,待刺史率兵歸來之後,便可順勢收取永安與平永兩郡之地。曾府君,當此之際,唯有與我家主公結盟,雙方互為策應,如此方可抵擋日後刺史反撲。”


    典冀通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但為了保命還是大膽說道:“實不相瞞,我主已經決定,不日便發兵征討懷化,平永當前民生安定,亦具備動兵發展之能,何不趁此機會,揮兵東進,一舉拿下樂林,如此曾府君與我主並立共存,又能迎迴曾氏族人,豈不美哉?”


    典冀通話音落下,站在趙文宮前麵那名閉目養神的文士,頓時睜開眼看了過來:“陳子謙要征討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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