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造化天宮忽然升起一絲震顫,白石郎君很快停下,眉頭欣喜道:“要出來了!”


    “……”


    水鏡真人捂著胸口,望著那方兀自震顫的黑色石碑,流轉的金篆再度顯現,並呈現屬於陸安平的那一列。


    “天仙大道!”


    沒等那驚大的嘴巴閉上,陸安平便從封神榜遁出,軒轅劍嗡鳴著,連天宮也隱隱迴應。


    “怎地連虛空劫也度過?”真人驚唿道。


    “我與廣成子對視了一眼,那感覺非常奇妙……”陸安平琢磨著剛才那一瞬,仍覺不可思議。


    成就天仙後,借四道符圖之力,封神榜再困不住他。


    “這怎麽可能?”


    水鏡真人同樣震撼,這實在超乎他的想象。即便是經某位封神金仙的殘念,又怎會與師傅對視,甚至成就天仙大道!


    “他同樣看見了我…”


    迴想起那白淨機靈的小道人,陸安平很難將他與傳下三千大道的廣成子聯係起來。難怪地府那幾個老鬼說廣成子是個小混蛋!


    水鏡真人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忙引兩人相見。


    “……”


    陸安平打量著這位曆經數萬年的上古鬼神、以及時隱時顯的碧落空歌圖,神情震撼不已,末了卻又笑了:“胡天竟是位噴火的猴子……”


    “可惜也被結界吞沒!”


    白石郎君傷感道,那雙明亮的眸子同樣盯著他:“難怪覺得你有幾分熟悉!我雖然躲在九天,也隱約能應到人間一絲絲祈願之力……”


    “那——”


    想到人間,水鏡真人便心如刀絞:“接下來該怎麽辦,怎麽應對域外天魔?”


    在獲悉真相後,他心中擔憂一點沒得到緩解。


    陸安平聞言呆滯了瞬,這時白石郎君突然開口:“用你的劍!”


    “軒轅劍?”


    “不錯!幾萬年前頭一迴天魔來時,軒轅氏就是這樣做的......”


    可惜我並非軒轅呐!


    陸安平心中惶恐而不安,待目光瞥見那封神榜時,很快閃過一絲亮光。


    “三清道尊舍身前,曾令廣成子傳下符圖,我想先集齊那九道!”


    此刻,水鏡真人已全然接受三清僅是九天結界的“器靈”、與封神榜一體的事實。它們或許繼承了道祖的某些遺誌,但遠非全貌。


    聽到這話,白石郎君顯得有些不悅,這清晰落入陸安平眼中。


    白石郎君乃上古鬼神,借碧落空歌圖才得以苟存九天、不受結界困擾,自然不願失去符圖。


    “別將我的格局想得如此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白石郎君搖了搖頭,反問道:“集齊九道符圖之後呢?”


    之後……


    無論是陸安平,還是水鏡真人都沉默了。


    雲中君苦心集九道符圖,以與九天結界相融、抵禦外魔;而他們縱然集齊符圖,又有什麽別的選擇嗎?


    他黯然地轉過頭,封神榜忽地閃爍幾行金篆,雲中君桀桀的聲音繼而響起。


    “隻有這條路可走!”


    “住嘴!”


    陸安平叱了聲,揚手將封神榜鎖入後殿,幾許白光後,這器靈再沒了聲音。


    局麵又陷入沉默。


    片刻後,白石郎君又開始講述軒轅斬天魔的事跡。這給了陸安平很多感染,卻沒法助長他的信心。


    上古之時,生靈秉混沌元氣而生,本就是強橫無匹;如今他真正修為,尚不足匹敵正經的大羅金仙,何況混沌玉蝶等天魔?


    水鏡真人暗感白石郎君固有印象之深——即便陸安平成就天仙、執軒轅劍,實力也無法與軒轅氏比。


    嘶!


    驀地,手中河圖忽地閃過青光、密集的星辰繼而閃爍,一道細如纖塵的紅線不斷遊走著、描摹出玄妙的軌跡。


    “我師傅…”


    “師傅要迴來了!”


    水鏡真人眼中閃著光,整個人瞬間恢複了神采,陸安平與白石郎君也跟著振奮起來。


    廣成子......


    那可是獨尋天魔的中流砥柱呐!


    那縷紅線緊緊牽著眾人的心,可惜沒過多久,紅線竟戛然而止,河圖青光也隨之黯淡。


    水鏡真人瞪大了眼睛,眸光充滿了惶恐與驚懼:“師傅可能遇上了麻煩!”


    “不可能!”


    陸安平失神道,白石郎君也歎息了聲。


    “蒼龍角一帶......”水鏡真人又補充道,那是鐵甲蒼龍盤踞的地方。


    好不容易升起的一點希望就這麽破滅,三人心頭陰雲愈重、再度沉默著,直到一股劇烈震顫從腳下傳出。


    “封神榜...那雲中君逃了?”水鏡真人驚慌道。


    “不!”


    陸安平閉目凝神,頓時感應到遠比日輪烈的火光幾乎穿破結界,幾聲奇異的鳥鳴從天外傳出。


    “是穹烈鳥......還不止一隻!”


    “火災也要來了!”


    ……


    ……


    造化天宮在九天上孤獨地航行,下方陰影中躺著無數殘缺的仙器與屍骨。


    陸安平站在最高處,望著東南現出的兩道火光。


    它們猛烈而迅疾,所蘊藉的力量是如此恐怖,以至九天火元也跟著匯聚,繼而簌簌落下。


    不僅如此,那奇異叫聲也足以震撼神魂——即便隔了九天結界,也令人難以自持。


    “還不快將九道符圖祭上,不然釀成大禍!”


    “釀成大禍!”


    “……”


    象征著三清的光暈緊綴著天宮,道尊的聲音急切及慘厲。


    陸安平卻置若罔聞,驅著碩大天宮直落九天,重返人間。


    一度熟悉的黑暗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炫目的光明。穹烈鳥顯化的兩輪紅日,正猛烈炙烤著大地。


    黑潮不斷升起水泡,又頃刻被風災吹破.......滌蕩在天地間的風輪幾乎將一切吹成碎屑,浪潮也愈發猛烈,吞噬著早已渺茫的希望。


    就連中土北境的冰原,也化為大片的汪洋,奔騰肆虐,表麵蒸騰著腥臭的水汽,


    穹烈鳥揭開了黑暗,卻將人間這塊修羅場暴露得更徹底,殘餘的生靈紛紛躲在高地,絕望地望著一切。


    砰!


    驚天動地的聲響從東方傳來,龍鼇也因恐懼變得癲狂,將瀛洲攔腰撞斷。


    沒等濺起的巨潮稍稍平複,更遙遠的歸墟忽然升起一道燦金色的光華,不啻於日輪。


    “穀玄牝出來了......”


    水鏡真人喃喃道,而後重新轉向陸安平:“攔住他!”


    話音剛落,造化天宮倏忽化為一粒微塵,將水鏡真人與白石郎君卷入其中。


    嚦——


    做完這些,陸安平便聽到熟悉的金烏鳴聲,那一刻識海仿佛跟著顫動。


    軒轅劍在手中震顫,他沒有遲疑,轉瞬出現在極東的浪潮之巔。


    “你?”


    剛掙脫的穀玄牝舒展筋骨,驚訝地打量著他——既是因天仙修為,也因那柄完全的軒轅劍。


    “來得好,將符圖予我!”


    他桀桀笑了聲,搖身一變,又化為尋真觀中那副持竹節鞭、手捧書卷的文士形象。


    陸安平認出那鞭是薑子牙曾用的打神鞭,那卷書也不陌生:昔日陸壓道人掌握的釘頭七箭書。


    ——湊巧的是,他一度用過這位中古神隻的名號。


    “我也問你要符圖!”陸安平絲毫不怯道。


    “沒想到你在天上走一遭,竟甘心做三清的走狗?”穀玄牝亮起打神鞭,倨傲道。


    “你錯了,穀玄牝——”陸安平搖了搖頭,“三清已經隕了,那不過是九天結界生出的某種器靈!”


    穀玄牝呆滯了瞬,嘴角再度浮起冷笑:“死了更好,正好立本神君之道!”


    “你的道?”


    陸安平指了指中土方向,“在這樣的末世?”


    “我有血煞、星門、諸般本源之力,正好借三災、天魔降世,重整人間!”穀玄牝的身後金烏升起,灼灼如日。


    “你這樣的人,與域外天魔實在沒什麽兩樣!”


    ……


    ……


    中土幾乎成為汪洋。


    刀兵自然消弭了,殘餘的眾人早已沒有勇氣與氣力再戰,紛紛往高處躲著。


    穹烈鳥的出現固然兇險,卻帶來十足的光明,這對於黑暗中的眾人無疑是短暫的安慰,他們也已無法考慮太久。


    由金刀之讖舉起的殘兵幾乎消耗殆盡,連將軍劉潤也凍餓而死......張君房失落地坐著王屋山上,望著上天兩輪烈日出神。


    同樣這般做的,還有霍桐山上的朱子琳、羅浮山中軒轅集、乃至蜀山袁丹期、青城派朱青蕖等人。


    他們滿臉擔憂,似乎看到曾經給予的一點希望也如夢幻泡影碎滅,世間終究無可避免地走向崩壞。


    而南方應龍宮所在,雲中君像是預料到這場景,神情並不見得驚駭,卻有幾分迷茫。


    雲中上仙早就昭示過最壞的情況,而此刻無疑正在發生,而接引龍船直升天界的動作還未等來。


    這令他不禁懷疑,難道雲中上仙遇到什麽阻礙?


    “接引上天?”吳英男從船上走出,望著不斷起落的黑潮,叱道:“隻怕是白日夢一場......”


    “住口!”


    裴度厲聲喝道,“當初要不是我收留,你隻怕早隨林家一起死了,如今有幸登天,不知是幾世修煉的造化?”


    “聽說那位皇帝早死了;”吳英男不動聲色,目光卻冷冷盯著裴度:“昆侖山上的事情我也聽說了.....”


    “天上仙人的話,並不值得信服,隻怕你也有懷疑;可惜呐,你不敢直麵內心的恐懼!”


    “三災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或許我早該死在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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