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魔侵入此界,陸安平早有線索,並從檀無畏中聽聞。


    佛門的說法是有兩遭。


    其一是上古混沌初開時,為大巫斬滅,當時的星河意象被錄在大浮黎土圖中;其二則是封神大戰後。


    按檀無畏的說法,“很快被道門平息”,就是指九天結界了。


    當時他便覺意外,為何這第二次流轉甚少?連黃飛虎這群中古道人,也以為外魔早在上古時期便被肅清,置碎心城於不顧。


    他曾就此問過水鏡真人,真人也罕有耳聞,卻借此明白廣成子遨遊星河的目的,大約也與外魔有關。


    三清所提域外天魔——鐵甲蒼龍、混沌玉蝶、穹烈鳥,與檀無畏口中不盡相同,卻共同指向同一個事實:


    第三次外魔入侵便在眼前!


    風災、水災、火災,這些強橫而無靈智的生靈,很快要碾過此界……


    “我不明白,”


    陸安平還是沒有收起戒備心,“上古之時,大巫尚可誅盡來犯天魔,為何道門取而代之,反而沒了手段?”


    他豎起劍尖,上方自然生出一股屏障之力將劍光攔下。


    “還有靠九天結界之力,甚至不惜汲取世間靈氣、將仙家血肉耗盡!”


    聽到這,水鏡真人也重振神色,肅然麵對三清。


    “你以為大巫逞能、誅域外天魔,便沒有代價嗎?”


    靈寶道尊倏忽站起,冷冷道:


    “上古大巫強橫、人神不分,打得天崩地陷;恰逢域外天魔來襲,連四大部洲也打為十塊,死傷的生靈不計其數——”


    “若非女媧補天,軒轅氏鑄劍斬群魔,怎會有後續之事?”


    “我等三人攜手,以四十九件先天至寶鑄九天結界,將域外天魔禦之門外,豈非天大的功德?”


    聲音振聾發聵,久久迴蕩在三天之中。


    陸安平一時沉默,若真如此,三清道尊可謂代眾生受劫,並遠遠超出門戶之見。


    但他還是很難接受,抽取靈氣、吞噬眾仙的舉動。


    “正是在上一次天魔來犯時,我等三人道基險些被毀、也失了先天而生的九道符圖,故而推說在三天避世,以免三界不安。”


    這時老君又捋了捋胡須,喟然道。


    “出此下策,著實不易!”靈寶天尊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接過了話茬:


    “以封神榜再生道標,抽取後輩仙人之力,實在是為護此方世界周全!”


    “至於三千年前那些徒子徒孫——”


    說到這,祂停頓了瞬,陸安平兩人齊齊豎起耳朵,神情複雜地望著眼前。


    “除了地府中幾位不入流的,其他早已犧牲,化為供養結界的血肉!”老君聲音顫抖著,好似失孤的老人,“那封神榜姑且算是銘記......”


    連雲中君也拉著臉,借勢叱道:“不然憑你之力,怎能敵大羅金仙?連借的一點英靈也足以勝過,若不是那先天符圖……”


    陸安平抬起頭,打斷道:“你本尊究竟為何人?”


    “我?


    “乃是封神榜之器靈,三位大老爺親手所育!”


    嘶……


    聽到雲中君迴答,陸安平不禁啞然失色。


    曾經變化多端、化身無數的雲中君,竟然是封神榜衍生的器靈?


    將死物煉成通靈的法寶、仙兵容易,然而令其衍生出自主意識卻難......即便陸安平有三件先後天至寶,也隻造化天宮有那麽一丁丁端倪。


    但是由三清道尊出手,借封神榜化育器靈,自然並非難事了。


    “竟是如此!”


    這番話令水鏡真人神色幾番轉變,最後又失魂落魄地歎息,陸安平見狀,忙上前扶住。


    “我師廣成子,知曉嗎?”真人顫巍巍自己站起,正色道。


    “廣成子是個好徒兒,天賦異稟、得造化鍾愛,早已成就大道——”


    老君化出一道清光安撫,口中沉吟:“傳下大道不久,廣成子便前往星河,去尋天魔來源;故而汲取靈氣之事知悉,而眾仙犧牲之事不知!”


    “......”水鏡真人緊皺的眉頭終於舒緩幾分,突然又道:“那麽,穀玄牝是兩者皆知?”


    這番話後,三清卻是沉默了,雲中君也沒了聲息。


    突然,天外星光閃爍了瞬,原來那混沌玉蝶舒展翅膀,將鬥、牛二宿遮住。


    那一隻隻斑斕的玉蝶,頭頂俱生著三對恍如星辰的複眼,其中每一隻由於細密的六邊形小眼構成,正凝望過來,不帶任何感情波動。


    而蒼龍角偏南,鐵甲蒼龍已穿過翼宿,它們呲著冰山似的錐形龍須,撕咬著,正無可避免的撞過來。


    不獨是這兩類外魔,在穿梭的流星、幾乎凝成實質的塵埃中,尚有無數異樣的蟲豸蟄伏。穹烈鳥也遙遙閃著金光。


    老君指了指天外,聲音落寞而遺憾:“穀玄牝來過、也見識了真相,卻無法接受。”


    ……


    ……


    為避免過分影響心神,三清很快將天外景象隱去,上方又現出芝麻大的群星。


    陸安平消化著剛才的話語,久久不能平靜。


    難怪穀玄牝變得如此癲狂?


    這樣的真相,在接近三千年前大道再傳的年代,恐怕任何人也無法接受……


    “可惜穀玄牝走上一條邪路,力圖恢複上古巫門術法,無數生靈因此殞命,故而不得不鎮壓於歸墟之中!”


    雲中君接下來的解釋,卻令他想起封神榜上載錄一切的金篆,後背旋即升起一股寒意。


    穀玄牝為何走上邪路?


    正是因靈氣日益衰微,而申玄芝恰好在《遁甲真經》中提到:大道封真前仙靈之氣濃鬱,而後日益衰微、以至人的爐鼎也漸漸變弱……


    他偏過頭,望見水鏡真人凝著眉頭,似乎也覺察到什麽。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於陰陽,調於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遊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於真人。


    “即便拋開九天結界,靈氣也漸漸稀薄吧?不然何以生民爐鼎漸弱?”


    真人吟出《遁甲真經》上的記載,眸光中不免疑惑。


    “的確如此!”


    三清道尊沒有否認,“我等三人先天而生,秉承混沌元氣;可惜域外天魔來犯後,混沌元氣衰微、轉為靈氣——”


    “待第二次來犯後,靈氣愈發稀薄,加上九天結界隔絕天地,導致愈發捉襟見肘。”


    聲音誠懇而愧疚,陸安平卻捕捉到什麽,徑直道:“那此界之外,星河之中呢?”


    說話間他抬起頭,可惜上方灰溜溜的,乃是結界營造出的假象,什麽也看不清。


    “結界之外,乃是星宇奇寒,別說混沌元氣,連一絲一毫的靈氣也沒有?”雲中君哼了聲。


    “當真?”


    “自大巫覆滅,便是如此!”三清道尊齊齊頷首。


    緊接著,那雲中君又繼續道:“真相你二人也明了,如今三界紊亂,還不將先天符圖呈上嗎?”


    “......”


    陸安平沉默了瞬,待轉過身,發覺那位視死如歸的前輩似乎有應允之意。


    “我隻問一句,即便九道先天符圖重歸結界,一定能擋下域外天魔嗎?”


    聲音如重鼓,不僅響徹天外,也同樣迴蕩在陸安平自己心中。


    對於三清道尊、雲中君所說的一切,他無法懷疑,可總覺得有些古怪。


    ——這大約是雲中君在人間的行事風格,令他產生了深沉的不信任感。


    “當然……”


    片刻後,他聽到這樣的迴答。


    雲中君開始洋洋灑灑地講述先天符圖的淵源,什麽此界本源、大千樞柱雲雲,這些話早熟悉不過。


    然而在過程中,陸安平忽然想到初次得先天符圖的場景。


    那是在九幽的羽淵畔,武成王黃飛虎與南方鬼帝周乞爭搶,然而兩道符圖卻為自己與鍾馗所得。


    用羅酆六天的說法,“這是三清大老爺的安排。”


    果真如此嗎?


    還有昆侖法會時雲中君的顯化,即便三災來臨、天下同道知悉,他仍力圖維持九天的繁榮,甚至不惜汙名化水鏡幾人。


    果真如此嗎?


    “……”


    陸安平緊持著軒轅劍,四道先天符圖在他體內躥動,像是不安分的兔子。


    咚!


    咚!


    內心不斷天人交戰,待第一道始青變化圖離體後,他忽然瞥見三清道尊異樣的神色,連雲中君也變得機械而僵硬。


    “走!”


    陸安平大喝了聲,重新將始青變化圖收起,跟著軒轅劍猛地一抹,劍光輕易穿破道尊法身。


    與此同時,發懵的水鏡真人也被他抄起,激速後略。


    嗤嗤!


    三清道尊神情驟變,沒等調整迴來,便冰晶似地碎落,化為虛無。


    三天也隨之動蕩,簌簌抖動不已,雲中君愕然地望著,很快從封神榜中召出密集的神隻。


    刹那間,五彩繽紛的旗幡、仙兵、寶光充盈天地!


    他們是二郎真君、是哪吒、是騎黑虎的趙公明、是持金蛟剪的三霄娘娘、是持黑鐵管的土行孫…….


    這些以修為生祭九天結界的金仙隻剩幾分英靈,此刻全然被召喚出來。


    與它們相對的,是重新凝聚三光的道尊,表情驚訝,攔在陸安平兩人前。


    “竟敢如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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