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空中出現一重門。


    那重門並非突兀現出,而是由天宮延伸,盡管大半掩映在白雲中,卻可見六道攀龍附鳳的天柱,五尊古樸牌樓矗立著,有如山嶽。


    受此影響,月光也皎潔許多,密集雨點更是悄然停下,仿佛天地也為之一頓。


    “閶闔之門!”


    “竟然是閶闔之門…”


    眾人無不驚歎,這是傳說中天地所居紫薇宮正門,有這麽一麵之緣已是天大的福報。


    接著,頂天立地的金甲神將現出,與明顯小幾籌的金身相鬥,細看之下,還有一個小小黑點。盡管各色寶光閃爍,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這是…素和尚?”


    陸安平這才醒悟,為何一直不見素和尚,原來早已上天。


    隻是乾帝進境飛速,又有先天符圖與後天至寶,不知能否攔下?


    至於那黑點……應該是張伯符了。


    想到此處,他有些唏噓,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了,也不知陳少微、顧歡兩位弟子如何?


    “閶闔之門!”


    朱子琳驚出了聲,動作卻無任何遲疑,碧水煙羅如一條綠蟒,颼颼向李嚴刺了兩記。


    閶闔之門現出接引乾帝,不算得好消息——她正要趁乾帝無暇時,將李嚴擊殺。


    “臭丫頭,”


    僧道司司丞李嚴狼狽不堪,臉上卻露出一股猙獰笑容,“還有你這魔頭——”


    “待陛下入主天宮,管叫你門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陸安平收迴神,夜梟似地劃過,震澤劍瞬間刺出七記,隱隱有幾分劍光離合的境界。


    咚!


    叮!


    那李嚴不知施展了什麽秘法,那五道明王化身沒多久便破去,無名劍訣雖高妙,更多的卻依賴朱子琳那柄仙劍。


    陸安平施展了壓箱底功夫,不唯劍訣,更連符籙、止觀、遁法一並展開,窮追不舍。


    “竟得了遁甲宗半截傳承,那日朱雀街符籙便是你放——”


    李嚴醒悟過來,身上跟著泛起金光,這是丁甲神術的征兆,幾乎接近金庭玉柱的境界。


    朱子琳若有所思,眼前少年正是興慶宮之變陸象、薑雪君之後,隻是不知為何墮入魔道?難怪長安這幾天,不約而同地跟蹤李嚴......


    “地雷複!”


    她喝了聲,碧水煙羅調轉幾分,身影緊隨其後,往東北追去。


    “六十四卦方位……”


    陸安平心領神會,朱子琳同樣有王屋派淵源,這是在指點李嚴方位。


    而且從她反應看,不知練習多少遍,難怪那夜入李府內院而無傷?


    嗤!


    嗤!


    震澤劍如影隨形,與碧水煙羅一左一右狂飆,然而那方混元八卦鏡神出鬼沒,即便識破李嚴方位,也無法破開。


    “呔!”


    陸安平心急,卻不敢貿然使出太陽真火,此刻百尺夜空中,隨便一道便可能燒了幾個坊市;故而也將軒轅劍掣起,騰空近身而去。


    “離你二人死期不遠!”


    李嚴桀桀冷笑,指了指蜂湧聚來的僧道司眾,一應飛劍、符籙、雷法等從後方打來。


    隻是目光落到那半截軒轅劍時,他的笑容頓時凝固、旋即驚訝道:“軒轅劍,你…你是陸象之子!”


    十八年前書生陸象隻身闖興慶宮,甚至傷到陛下,其所持半截軒轅劍、還有背後神秘老叟……仍不時出現在夢魘中,比魔君更覺可怕。


    接著,李嚴袖中窸窸窣窣的,那些上古銅甲兵一股腦放出,攔住兩人去路。


    “水風未濟!”


    “火風鼎!”


    “……”


    朱子琳冷靜地指著方位,手中卻蝴蝶穿花似的打著指訣,一道道細微寒光閃過,那些泛著幽芒的銅甲兵應聲僵住,紛紛落下。


    “琳姐姐,我來為你斷後!”


    水玉兒悄然飛出,搖響腕中清歡鈴,將追來的僧道司眾攔下,那些符籙、法器也嘩嘩落了一地。


    “姐姐承你的情——”


    朱子琳應了聲,目光落在飛縱的陸安平身上,脫口念道:“陸兄,山澤損….”


    “他要往東南去!”


    有朱子琳指引,那奇門遁甲無處現形,陸安平一心數用,一麵施展震澤劍,一麵念力凝聚寶塔鎮壓,而本尊則是手持軒轅斷劍,亦步亦趨地追著。


    幾息功夫,兩人便追至朱雀街,放眼望去,到處是倒下的法壇、五色幡以及殘敗菊花……


    羅天大醮盛景不在,隻剩下膽大的修行人,偷偷觀望著。


    嗤!


    嗤!


    仙劍之下,那方混元八卦鏡越發無力,陸安平身影快速掠過,震澤劍當先,軒轅劍在後,衝李嚴飛身刺去。


    朱子琳施展止水劍訣,碧水煙羅化為一團匹練,終於封住李嚴遁法,隨即劍鋒分化千萬道。


    嗡!


    轟!


    震澤劍重重鳴了聲,為混元八卦鏡所擋,而碧水煙羅卻刺破法壇,鑽向李嚴軟肋。


    趁此機會,陸安平噴出一團太陽真火,跟著提劍便刺。


    噗!


    呲呲…


    李嚴來不得擋,饒是有丁甲神術護體,左側半個身子也著起火,陸安平隻覺無數劍芒閃過,卻精準地避開自己,而軒轅劍鏘鳴了聲,刺到什麽硬物上。


    咣當!


    混元八卦鏡落在地上,正如李嚴爐鼎一樣,陸安平默念金剛薩埵心咒,正戒備上前,耳畔便傳來朱子琳的聲音:


    “分神出竅,他往平康坊去了……”


    他忙運起流景金瞳,隻見一道元神虛影劃過夜空,往東方而去。“哪裏走?”


    震澤劍放出,天上忽然響起聲悶響,繼而一道赤金光芒拖著長尾,從天降下。


    ……


    ……


    長安向來有李嚴生魂出竅的傳聞,附會這位司丞法力高深,然而今夜元神萎靡不振,隨時可能熄滅。


    由於蒼莽山魔君威名、還有霍桐派仙劍、乃至羅浮弟子,一眾修士不敢過問;那位清微掌教殷長梧也隻多望了眼,仍舊望天不語。


    天上有什麽?


    月光柔和,造化天宮若隱若現,閶闔之門卻悄然消失,隻有一道赤金光芒從天而降,宛如星辰。


    金光耀目,陸安平固然擔憂素和尚成敗,但那畢竟是仙佛一級,遠非自己能插手,故而腳踩飛劍,急颼颼追入平康坊中。


    “先滅了李嚴再說!”


    朱子琳喝了聲,當先縱入李嚴府邸,陸安平則施展流景金瞳,將李府覷得真切。


    他瞥見驚大嘴巴的張亞,目光示意了瞬,便追著李嚴神魂往內院遁去,渾然不顧那些隱秘陣法。


    “雕蟲小技!”


    碧水煙羅分化出重重劍光,所到之處,那些禁製、靈石、符籙、陣法等盡皆碾破,寒光緊綴著李嚴神魂。


    “你這欺師滅祖的混賬——”


    待一步步踏破內院,望見稀疏竹影下的蒙白神魂時,朱子琳神情決絕。


    “納命來!”


    陸安平縱身向前,軒轅斷劍劃出一道玄妙軌跡,與劍芒氤氳的碧水煙羅一並,生生斬滅神魂。


    這位王屋叛徒、方外野心家,死得堅定,一聲狡辯和求饒也沒有…...


    甚至臨死一瞬,還癡癡望著夜空,眼中如望神明。


    唿!


    陸安平輕舒口氣,仰頭卻見金芒越來越近,以流景金瞳觀望,識出是一尊丈六金身。


    “素和尚!”


    “大興善寺……”


    他心頭一緊,卻見朱子琳身影穿梭幾番,不知從哪裏尋出兩卷冊子,其中一卷綿軟泛黃,看不出什麽材質,與五陰袋中那側別無二致,正是《遁甲真經》。


    “你修了那上冊?”


    朱子琳匆匆翻看了眼,便將《遁甲真經》遞過來,低聲道:“這是王屋派秘傳《陰符經》,當年被這混賬盜了去……”


    陸安平留意到她臉上暗色,沒有多問,隨手接過真經:“大興善寺有變——”


    “那金光?”朱子琳很快反應過來,目光示意道。


    “不錯,興善寺中有位素和尚,神通境界不遜於道門飛仙,隻怕…”


    沒等說完,他便覺大地晃了晃,夜空繼而現出山河社稷圖,乾帝身形影影綽綽,那股威壓卻當心淩下。


    “不好,即刻往興善寺!”


    陸安平忙招唿朱子琳避開,怎奈剛禦劍騰空,便見天象棋盤正滴溜溜鎮來,清微掌教殷長梧手持杏黃旗,笑眯眯打了個稽首:


    “道友請留步!”


    “沒想到清微竟有你這見風使舵的掌教!”


    朱子琳不忿道,碧水煙羅已然放出。


    “我也沒想到,黃玄頤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徒子徒孫,還妄想執道門牛耳——”


    想起水鏡真人,陸安平不禁嘲諷,可歎清微派乃廣成嫡傳,卻根本上打破了祖師天規。


    “李嚴貧道不喜,興善寺貧道也不喜…….就連咱們皇帝陛下——”


    殷長梧拖長音,猶豫了瞬,繼續訕訕道:“當然,咱們皇帝陛下自是不凡!”


    “留下《陰符經》,還有半截軒轅劍;另外,你這魔頭膽敢盜取清微《上清雲雷篆》……”


    “呸!”


    陸安平便不屑打斷,眼前道人蒼莽山大戰時多半未出山,不知天上人間大劫,心思全用在鑽營上了。


    “那素和尚恐怕要涅盤,圖澄更無法庇你——”


    殷長梧神情巋然不動,指了指月下,“山河社稷圖降下來,咱們乾帝陛下拈死你倆,並不比螻蟻困難……交出這兩寶貝,還有逃命的機會!”


    “休想!”


    不約而同的,陸安平與朱子琳一齊開口,朗聲喝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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