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陶崇晝滄桑不盡的神情,陸安平不禁有些動容。


    陶老道能騰雲駕霧,有近兩百年壽命,在凡俗眼中幾乎是神仙之流,便在道門修行界也是能收徒傳道的一方真人,此刻卻露出如此疲態。


    看來這方外修行,也是難如登天!


    自己雖然入了門徑,卻沒有師承,或許就像陶老道昨日說的,最多開幾個竅穴,於自身爐鼎修複作用不大。


    “眼下最重要還是求取那可能的仙府丹藥!”陸安平心中歎道,抬頭望著眾人。


    餘長青板著臉、筆直地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餘霜與秦衝分立左右,似乎時不時瞥向自己;倒是滄溟派的兩位弟子,麵容透著幾分得意。


    “是了!這兩人年紀輕輕,修為卻不遜於餘長青、陶崇晝兩人,日後更有希望突破境界!”


    “看來眾人皆是衝著寧封仙府,得一份機緣;或是為增進修行,或是為法寶,或許是為丹藥……”


    “不知那遁甲宗的尹奇,還有疤麵乞丐姚化龍此刻在哪?想來應該還在曆山……”


    陸安平正沉思間,忽然感覺頭頂那顆碧海夜明珠閃了閃,隨即滴溜溜轉動起來。


    他抬起頭,發現頭頂那輪圓月清晰了許多,高懸在夜空,散著皎潔的光芒,映著腳下一隅之地,及周遭無盡黑水。


    寧浮生輕輕一揮,將碧海夜明珠收入袖中,眉頭露出不解神色,轉向隱先生,問道:“這九宮八卦陣又有變化?”


    隱先生麵色凝重,握著羽扇,望了眼夜空中的那輪明月,呢喃道:“難道仙府要提早出世?”


    “莫非是因為喬大叔?”聽到隱先生所說,陸安平立即想起喬大叔。


    他抬起頭,眼神飛快略過一臉驚駭的眾人,忽然感到身後有些涼意。


    下一瞬,他聽到周遭澎湃的浪濤聲,比方才碧澤境中聲勢更甚。


    “不好!”


    隱先生一聲輕喝,旋即騰空飛了起來,手中羽扇輕揮,瞬間一道清風拂過,將堪堪卷入黑水的陸安平吹起。


    陸崇晝沒有解下葫蘆,而是將手中拂塵舉起,將他及秦衝二人帶出,直升入空中;餘長青則未使出倚蘭劍,而是提著餘霜,落至一團桃紅色的雲霧上。


    寧浮生將背後飛劍放出,而後淩空飛起,與顏崇一前一後並立於劍上。


    陸安平低下頭,腳下黑水似乎無窮無盡,不知離地有幾十丈。


    他轉過身,望著月下隱先生那飄逸出塵的身影,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這九宮八卦陣要消散了……”隱先生麵色平靜,緩緩掃過眾人。


    “難道仙府真的提前出世?”寧浮生瞥了眼尚未至中天的明月,輕疑道。


    “應該如此!”


    隱先生搖著羽扇,沉吟道。


    陸安平瞥見眾人既驚又喜,不由得生出幾分莫名的擔憂來。


    他瞥了眼遠處,不由得暗想,喬大叔此刻在哪?


    ……


    ……


    月色皎潔,拂過淩空數十百丈的眾人,融入腳下那片黑水。


    “那寒症快發作了……”


    陸安平當空淩立,望著腳底黑水,不禁打了個寒顫。


    接著他環顧四周,發現周遭起了變化。


    從巳時卷入霞光,身入九宮八卦陣,他便看不到陣法邊界,視野盡頭總是一片混沌黃色;方才立足那一隅之地,周圍產生四象變化時,也仿佛充塞天地。


    如今,周遭山林竟然露出黑魆魆的陰影,而且似乎漸漸變得分明,這讓他產生些許安慰。


    隱先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右手持羽扇,左手掐指一算,道:“須得往西南去!”


    “隱先生也精於靈圖之道?”


    寧浮生麵帶驚訝,不由得開口問道。


    靈圖之道,即以河圖、洛書為基礎的推演預測之道,源於上古時卜筮,含大衍神算、天機推演、六十四卦等。


    道門有位散人,號玉樞子,據傳生來帶有一片龜甲,擅長靈圖之道,尤擅大衍神算,能喝破鬼神,揭示天機,深受修行界敬重。


    因此,他見這神秘的隱先生似乎頗驚於此道,不禁有此一問。


    “不過是六十四卦占卜吉兇罷了,無非純熟些……”隱先生笑了笑,臉上又現出雲淡風輕的神情。


    陸安平望著麵帶驚訝的寧浮生,以及神情複雜的陶崇晝、餘長生兩位,對身旁隱先生的敬仰又多了幾分。


    “走吧!”


    隱先生瞥了眼眾人,手中羽扇輕揮,瞬間卷起一道清風,裹住他及陸安平,往西南飛去。


    這一路甚是平靜。


    滄溟派兩位弟子似乎收起爭鬥之心,馭使著那柄古樸長劍,安分地跟在隱先生身後。桃花教三人及紫陽觀陶崇晝四人一並,騰雲駕霧而行。


    “不知道這輩子能否有機會修行到騰雲駕霧的境界……”


    陸安平置身百丈高的空中,望著頭頂那輪圓月,不禁感慨道。


    腳下黑水卷起的浪濤漸漸平息,再也聽不見那湧動的潮聲;透過夜色中的薄霧,可以清晰地看清遠處白雪覆蓋的山巒。


    “難道外圍的迷霧也消失了……”陸安平心中泛著嘀咕。


    約莫幾十息功夫,隱先生當先落至一處略窄的石峰上,旋即又一道清風也將他裹至身邊。


    腳下是一處寬不過丈許的石峰,往外望去,前方一片空曠,覆蓋著白色積雪,遠處則是影影綽綽的叢林,順著山勢起伏。


    “這是……石屏山?”陸安平有些驚疑,不由得開口道。


    “沒想到繞了一圈,又迴到此處!”餘霜從那團桃紅色雲霧上輕盈落下,開口道。


    “看穀中!”


    顏崇驚疑道,陰沉的聲音傳了老遠。


    陸安平轉身望去,發現那片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熟悉的青石峪,彌補著青石、荒草以及稀鬆的鬆柏,連這幾日降下的積雪都沒有。


    一股淡淡的淺白霧氣從穀底升起,縈繞在青石、荒草以及鬆柏間,在月色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空曠、寂靜,以及神秘。


    陶崇晝猶豫片刻,手中拂塵輕甩,瞬間一道清光疾射而過,正是昨日對付獨角火蛇的那道。


    “似乎有些古怪……”陶崇晝收起拂塵,看著那道清光融入淺白霧氣,沉吟道。


    “商無缺及田彥和兩位前輩去了大半日,怎麽還不見出來?”寧浮生望著那淺白霧氣,凝重地道。


    隱先生輕撫羽扇,並沒有迴答。


    難道那淺白色霧氣是第三重陣法?


    陸安平站在隱先生身邊,聽著耳畔輕微風聲,心中暗想。


    ……


    ……


    月亮已至中天,穀中那淺白色霧氣仍未散去。


    清澈的鳥鳴從穀中傳來,似乎來自極幽深的地底;緊接著,一隻周身燃著赤色烈火的鳥兒從地底鑽出。


    那火鳥如一團火球,看不分明,隻見得火焰中略呈黑色的身軀,有些像陸安平夢中見到的三足鳥。


    “南方朱雀!”寧浮生語氣驚訝,緊緊盯著那團火球。


    隱先生麵色凝重,望著穀中,輕聲道:“似乎有身影出入……”


    話音未落,一道紫青色身影仿佛憑空出現;那人手持寶鏡,將鏡一展,擋住朱雀所發那道離火之精。


    接著那人周身金光大作,打出一道明黃色符籙。


    那符籙迎風便漲,顯化出一座青色山巒的虛形,向那隻朱雀鎮去。


    “五嶽真形符!”陶崇晝低聲歎道,“是正一祭酒田彥和!”


    “久聞正一符籙冠絕天下,甚至勝過清微派的《洞玄篆》及《上清雲雷篆》,單從這五嶽真形符看,確實所言非虛。”


    寧浮生望著那青色山巒虛影,不由得歎道。


    眼見那青色山巒即將鎮住朱雀,忽然一陣風聲傳來,一隻吊睛白額猛虎斜刺裏撲出,口吐白光,將那符籙所化山巒虛影刺破。


    “西方白虎!”餘長青似有所感,喃喃歎道。


    青色山巒虛影破去,那朱雀發出一聲唳叫,拍打著翅膀,向那田彥和而去;同時,那隻吊睛白額猛虎也縱起唿唿風勢,向田彥和撲去。


    “南方朱雀、西方白虎……怪不得方才有四象變化!”寧浮生低聲道。


    田彥和從袖中飛出一柄青劍,馭使著,勉強避開那步步緊逼的朱雀,卻被白虎吐出的白光擊中後背,頓時身形遲滯,差點倒在淺白色霧氣中。


    眼見朱雀、白虎一前一後,險些撲至田彥和身上,地底忽然現出一道白虹。


    那白虹氣勢恢宏,仿佛通天徹地,眨眼間逼退朱雀;田彥和馭使青劍急轉,往空中而去,避開白虎那一抓。


    “那便是白虹劍商無缺了!”陸安平盯著那白色身影,喃喃地道。


    隨白虹劍一齊出現的,便是那周身青色的乙木青龍,以及周身漆黑、龜蛇結合的玄武,四靈聚集,向二人襲來。


    “通靈四象陣……”隱先生搖著羽扇,輕聲說道。


    “不僅如此,”餘長青昂首挺立,青褐道袍在夜風中微微飄動,接著道:


    “寧封子有一套法寶,名曰四靈鎮獸,分別采乙木青氣、南明離火、西方金精、北冥玄水煉製,每一件倶是媲美仙器的法寶,合用更是威力絕倫……”


    餘長青長歎了聲,道:“相傳四靈鎮獸為寧封子遺落在海外,沒想到留在了曆山!”


    “既然商無缺他們還在這第三重陣法……”瞥了眼一臉驚疑的眾人,陸安平抬頭望月,心中暗想:


    “喬大叔是否得到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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