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平抬頭望去,空中忽然現出兩處黑點,裹挾著雲霧,轉瞬間便至眼前,露出一青一黃兩道身影來。


    “這般騰雲駕霧,莫非是仙家手段?”


    陸安平一陣錯愕,不由得張大嘴巴;待那兩道身影輕羽般落下,他才看清兩人麵目。


    左側那人麵容蒼老,頜下蓄著三寸白須;頭帶芙蓉玄冠、下著黃裙,外披絳色布衣,手持拂塵,腰間懸著隻紅皮葫蘆,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另一人看著年輕些,同樣是道裝打扮,身著青褐,頂上並未佩冠,而是別著根三四寸長的烏木簪子,端正地插在發髻上。


    隻見他雙手結印,開口有若雷霆,喝道:“你是何人門下?膽敢欺我弟子,辱我桃花教?”


    那人說著,倚蘭劍寒光四起,青色劍芒不停躍動,聲勢更甚。


    聽這口氣,這兩道人似乎是餘霜她們的師長,不知到了什麽境界?


    陸安平一陣好奇。


    既然如此,他便不準備溜走。一來想見識下這兩位騰雲駕霧的修行人的手段,二來餘霜答應的銀子也還未到手......


    幾個迴合間,那黃衣大漢便招架不住。


    盡管他將镔鐵棍揮舞成風,卻怎麽也擋不住神出鬼沒、迅如雷霆的倚蘭劍;劍芒吞吐幾番,那大漢金光黯淡,丁甲神術也被破去。


    黃衣大漢心下明白,出手之人便是桃花教掌教,自號長青子的餘長青。


    此人極重儀容,向來道貌岸然,在江南道上有些聲名;隻是未料想境界精進如此,便是調教出的兩位弟子,鬥法時也是可圈可點。


    念及此,黃衣大漢雙足一踩,施展戊土遁法,瞬間潛入地下數丈;那獨角火蛇仿佛心意相通般,嘶叫著鑽入雪中。


    “孽畜!”


    腰係葫蘆的玄冠道人叱了聲,將拂塵一甩,瞬間一道清光向獨角火蛇而去。


    那清光來得突然,獨角火蛇閃躲不及,痛嘶了聲,堪堪鑽入地下,在雪地上留下半指長的一截斷尾。


    “這清光比秦衝剛才那道白光厲害許多!”陸安平暗歎道。


    一聲劍鳴傳來,那倚蘭劍劍芒內斂,閃著如水般的青光,竟也跟著鑽入地底。


    “這飛劍,真是上天入地了......”


    陸安平看那青衣道人,禦劍並非餘霜那般十指翻飛,而是手中結印,有若閑庭信步;不過周身隱現出的緋紅光暈,倒和餘霜如出一轍。


    正觀察間,腳下轟隆作響,有如擂鼓,劇烈的震動從地底傳來,激起簌簌雪泥。


    “糟糕……隻顧看人鬥法,卻忘了身處險地!”陸安平站穩身子,念頭電閃。


    剛才那黃衣大漢隻顧餘霜兩人,沒工夫管我......這會他被倚蘭劍逼急了,若還以為我是桃花教弟子,怕是大大不妙......


    他看了眼餘霜四人所在,離自己藏身巨石大約八九丈遠,四五次點地借力便夠了……


    陸安平提起短矛,雙足輕點,蹭得一聲躍上巨石。


    他不敢停頓,大步邁出,向餘霜四人跳去。


    “小心!”餘霜衝他喊道。


    身後那方巨石驟然炸開,陸安平顧不得多想,用盡平生氣力,向前方奔去。


    一道黃光閃過,陸安平腳底頓時停滯,腳底似有千鈞重,身子直挺挺向前倒去。


    他本能地將短矛一插,勉強止住跌勢,看著倚蘭劍唿嘯而過,險些將他刺中。


    “該死……”


    正當陸安平叫苦不迭時,那玄冠道人再度出手,同樣是那柄拂塵。


    拂塵輕甩,原本不過尺許長的白色麈尾迎風便長,瞬間長出數丈,如一道白練裹住陸安平身軀。


    “這次算是賭對了……”


    陸安平心神稍定,他方才料想到那玄冠道人應該會出手。


    拂塵如練,不知什麽材質,瞬間將他裹了幾層,隻露出頭腳。


    一聲輕嘶聲傳來,陸安平頓生寒意,暗道聲不好,隻是雙手被縛,連帶短矛也被拂塵卷住,哪裏能有什麽動作。


    盡管隔著厚厚綁腿,陸安平仍被獨角火蛇結結實實咬了了口,頓時慘叫一聲,強忍著那股帶著灼燒感的刺痛。


    所幸腳下黃光已散,身形也隨著一輕,被那拂塵卷過數丈,倒在雪地上。


    “陶道兄!這左道擅長遁法,似是那遁甲宗的尹奇,莫讓他逃了!”


    中年道士輕叱聲,旋即倚蘭劍青光電閃,又刺入地下。


    陸安平悶哼了聲,隻覺小腿灼熱難當,一股莫明的熱流隨著體內氣血湧動,瞬間擴散至四肢百骸,渾身燥熱難當。


    “完了.......”


    陸安平麵色潮紅,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恍惚中看到西斜的太陽忽明忽暗,那股熱流倏忽不見。


    “你怎麽樣?”餘霜走過來,麵帶憂慮。


    “好像......隻覺得一陣燥熱......”陸安平擦了擦額頭汗珠,掙紮著坐起。


    腿上咬痕還在,隻是不再灼痛。他撕下綁腿,將傷口兩側束緊,苦笑道:


    “這蛇......這蛇妖沒毒吧?“


    有兩位仙風道骨的高人在,他倒不太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無毒,隻是那蛇火元充沛,先不要妄動,待會我爹為你拔除火元!”餘霜看了眼咬痕,輕輕答道。


    ……


    ……


    玄冠老道看著陸安平,滄桑的麵容閃過一絲異色,旋即轉過身,又一次出手。


    這次他沒有使拂塵,而是將腰間紅葫蘆解下,揭開蓋子,瞬間飛出一道巴掌大小的黃符來。


    那黃符看著非紙所畫,而是刻在一塊杏黃色木片上。


    符頭上首三道勾畫,與喬大叔所給符籙相近;隻是符腹那八九個扁豆大的字符,雖也是朱砂寫就,卻完全不同,甚至不在《五芽真文》之列。


    那幾個字符初看如篆,點畫卻與一般篆書不同,更加飄逸靈動,仿佛雲氣變幻,與下首符腳處的雷紋相接。


    隻見玄冠老道手捧葫蘆,誦了幾聲咒,頓時字符如流雲,變幻莫測,隱隱透出巨大的朱砂虛影,罩住百丈方圓。


    “這是陶師伯茅山一脈的鎮獄符,乃是雲篆寫就。真文易懂,雲篆卻難學得多!”


    餘霜轉過頭,紫釵輕搖,緋紅的麵頰略微泛白,開口道。


    原來這玄冠老道並非桃花教,而是茅山派……這茅山倒在丹陽郡沒錯,原來也是化外修行地......看他道行如此深,不知茅山派在不在四九道派?


    陸安平心中想著,接著那玄冠老道輕吐了聲:“鎮!”


    瞬間一股莫名的威壓傳來,似乎天地為之一滯,陸安平不由得哆嗦了下。


    玄冠老道黃裙輕卷,鎮獄符所化的巨大虛影,有如實質,向下而去。


    雪地上仍不時隆起,隻是那黃衣大漢掙紮許久,似乎離不開周遭百丈方圓。


    “看來這中年道士想要生擒,怕是一直未盡全力!”陸安平暗想。


    這黃衣大漢也是活該,性情暴戾、言語粗鄙,四處與人結怨……想到此,他不由想起消失不久的妖化龍,不知去了哪裏?


    難道偷偷溜去找餘霜她們要去的地方……


    陸安平越想越覺得可能,這疤麵乞丐極富心機,或許早看出這兩位道人在附近……


    陸安平抬頭看了眼日色,約莫到了申時三刻。


    今日進山確實大開眼界,見識了方外修行人的鬥法,比自己胡亂的辟邪驅鬼強了無數......


    隻是自己終究凡人一個,不敢過多牽扯,隻希望早點拿到銀子,平安下山......


    念頭紛呈間,玄冠老道又有動作。


    隻見他將手一揮,鎮獄符滴溜溜亂轉,瞬間那八九個雲篆從符中跳出,融入那朱砂虛影,而後收縮,宛如一道不斷縮小的樊籠。


    同一時間,青衣道人衣裾飛舞,周身紅光大作,驅著倚蘭劍,將地下那黃色身影迫得更切。


    “這鎮獄符原是上天入地......”看著雪地裏不時溢出的朱砂影,陸安平恍然大悟。


    待朱紅色樊籠不斷縮小,那玄冠老道往前邁出三步,喝了聲:“收!”


    黃光一閃,從地底翻滾出一個高大身影,便馬上為朱紅色樊籠縛住,動彈不得。


    陸安平正待歡喜,仔細一看,那身形卻是個黃色人偶,有些像正一道士用黃豆幻出的甲兵,隻是大了許多。


    青衣道士收起倚蘭劍,麵色陰沉,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那玄冠老道開口道:


    “這尹奇雖不過琴心上境的修為,卻得了遁甲宗傳承,幾門神通法術使得嫻熟,用這黃泥土偶李代桃僵,自身卻遠遁了!”


    “還是貧道那鎮獄符出手慢了!”玄冠老道白須微動,頷首道。


    青衣道人忙迴禮道:“道兄過謙!怪我托大,若是一開始便打定主意,便不會讓他走脫!”


    “遁甲者,推六甲之陰而隱遁也......遁甲宗也是古來大宗,論起源頭,也是廣成子嫡傳!“


    青衣道人歎了聲,臉上現出遺憾神情,繼續道:


    “沒想到淪落至此,所傳非人啊!“


    餘霜和秦衝望著青衣道士,神情微懼,一時不敢說話。


    那玄冠道士收起葫蘆,笑道:“大道難求,傳承不易;咱們方外修行,也免不了煩惱!”


    那青衣道人跟著笑了,道:“道兄這話,說得有理!”


    言畢,他麵色微沉,環顧了一圈,又將目光停在陸安平身上,道: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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