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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關獄,重重相疊,輾轉不窮,蜿蜒不盡。


    在機關獄的暗室之中,幽幽的憑空飄浮著一麵鏡子。也許因為太過暗黑,所以鏡麵毫無反光,也就似乎是一麵可以吞噬盡一切黑暗的魔鏡,它所照應著的,隻有一片死寂。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唿吸,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沒有生命,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明明沒有任何阻礙,卻又都不會稍稍動彈。


    驀然,沉沉死寂中竟然出現了一絲動靜,隻見鏡麵正中旋起重重漩渦,又緩緩地漾平,顯現出一個模糊人影。從陰沉隻見輪廓不見細致的深海暗影,到麵色朦朧線條卻清晰的淺塘倩影。可是在某些時候總是顯得像極了卜命書生,又像極了夜傾玄。


    她,終於出現了。她,將要出來了。


    她在等,就這樣一直在這麵詭異的鏡子之中獨自嫵媚,等到什麽時候暗室的門一開,或者也許應該是說哪一麵牆一撤去,那個人會進來,而後她就可以與之相談條件。雖然她一直在這麵鏡子中從未離開過,但她對外麵的局勢、外麵的情況也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古往今來,縱觀天下局勢,她想,也許,也到該她出手的時候了。


    她想去多求些什麽,那個也從這裏走出去的人,她要,他的心是她的,他的人是她的,他的命也隻能是她的。隻是,那位決定著她的自由的主子,允不允許呢?笑笑,為自己的疑慮而恥笑,發生這種荒謬的事,他怎麽會不允許呢?也許,她是誌在必得吧。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暗室,幽幽的獨坐著那今生白衣的卜命書生。他還沒有醒,但是他有意識,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處境,他知道對這機關獄動了手腳,把他封鎖在裏麵的人是誰,他也有辦法再度打開機關獄,放他自己出去。但是他卻睜不開看穿天下事,望盡古今情的雙眼。或者說,是他的意識,並不樂意讓他起身,不願加入這一場混亂之局——這一場屬於三玄的混亂之局,不願去麵對這場變故——三玄之最玄的變故。然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場變故根本無需他這個局外之人的參與,更無需他的插手,也拒絕他的插手。既然繼承了卜命書生這個身份,他就應該知道自己的使命,更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他不想醒過來,因為一旦醒過來,即使不出機關獄,也還是有人能夠察覺到他的行蹤,可以感應到他的一切活動,於是一些並不必要的麻煩又會纏上他。而這個時代,很快,就不再需要他了。三玄的光芒籠蓋之下,豈容他一個小小的卜命書生來參悟天機?


    就如同彼岸花一般,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又如同那霖泠血華,千年一脈青葉,敗於一朝繁花。這天地間,並不允許卜命書生與三玄同存。故每次三玄降世,都是卜命書生的大劫。


    從不例外。


    “三玄臨世,卜命天劫。三玄在世,卜命長眠。三玄離世,卜命再生。你若此時睡去,可是要他們都走了,你才能轉世再生。”


    從地底湧出來的聲音,分明在唿喚著他要他醒來,讓他救一救他自己,讓他救一救這人世間,讓他盡力救下這場原不該存在的災禍。


    可是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卜命書生說不出口。


    “你當時放他出去,與那個紫衣的人達成條件,不就是為了聯手阻礙三玄降世?也許你確實阻止不了,但是你還有另一種行動,你可以放我出去,我去留住他,不讓他離開或者放棄他的使命,足夠用以延長三玄降世的時間,也許還能爭取到什麽機會,封、殺、三、玄、之、一!”


    可是這豈不是有違天命?


    “天命是讓你們相爭相鬥,而不是讓你甘心做這護花使者。”


    他還不願意醒來?鏡中的她已經非常焦躁不安,卻還須要耐心,“開導”,趁著卜命書生還沒有完全沉睡,必須及時喚醒他。


    “你難道真的不記得嗎?三玄在的時候都是天下大亂,而卜命書生在的時候,總是安樂和平。天命,並不想戰爭。”


    我真的不記得?當然不記得!三玄降世,我卜命書生何曾見過那時生靈塗炭?我隻記得許久之後我要重整江湖,想要插手親眼看見三玄的天機,那可是天道不容。


    睜開眼睛,在黑暗中隱隱約約看到顛簸的轎子中還在熟睡的宴清玄,不禁又皺皺眉。記不差的話,今夜是被劫持的第二夜,從陪樓汐躍一起前往鴛鴦山麵見莫檀華,尋找挽救宴清玄開始,至現在兩天已經過去,第一天在檀木屋中,療傷;第二天在被擒捉的途中,自己都沒有迴去複命。父皇他們,會著急的吧?可是真的不知道這一行人究竟是什麽目的,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侍候”著他們,卻不跟他們說話,除了那個為首之人總喜歡轉過來看他們幾眼。一路上都是無話。太子與宴清玄也是無話,誰都不搭理誰,也誰都不搭理那些黑衣人。


    望著宴清玄“猶抱‘琵琶’半遮麵”,那檀生琴從宴清玄懷中還半掩了她麵容。想起。


    太子擅琴,雖是冰冷之人,本來寂靜也並沒有什麽,可是心中還是有少許掛念吧,便任由心神不定的手指探到了宴清玄懷中檀生琴的弦上,輕觸。弦振,發出空寂的一聲,久久的蕩漾在整行人之中,所有人都聽到了無邊的幽冷。可是沒有停止,沒有不同。


    僅僅一觸,便如被冷針刺到一般,乍然收迴了手。何止收手,是收了心。太子不希望自己會有什麽感情,當夜傾玄來到他身邊時,他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忘記了,除了樓汐躍,宴清絕,對這二人的關照,之外便隻有對卜命書生的點點尊重,與夜傾玄的稍稍交好。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何,他卻想動這把琴,心中有一絲不知為何物的念想,竟然想要以琴宣泄。當他觸到弦時,立即察覺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這一點點的波動,便立刻收手製止。他,絕不允許自己對別的什麽東西有一點念想。


    可是似乎已經晚了。


    琴聲自從響起,便再沒有停止,琴弦還在不停地震顫著,隻一個音調,悠揚,久久蕩在宴清玄的夢中,催醒了不該醒來的人。宴清玄抬手從麵前放下琴身,望向太子:他正盯著自己的手指,不可察覺的滲出一道緋紅。


    “他的琴弦,也太鋒利。”


    倦倦的依向轎中一角,仰頭,垂眸,平淡無奇的吐出八個字。她知道太子心中所想,絕不會是手指被劃傷,而是,有別的心事。再度抱過琴,繼續瞑目。他有什麽心事關她什麽事,不出所料的話,他們會被帶到什麽地方,見過某個人,才會有別的問題,不然早該被殺死了。然後?然後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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