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大師皺起的眉頭逐漸平複,恢複了往常的佛家清淨。仿佛剛才的情緒失控根本沒有出現。


    鳳千瀾的話,他無言以對。他讒言詆毀蔣家,暗中鼓動蘇家若幹等人,將蔣家傾覆,為的是國。而蔣漱蘭迴來替蔣家滿門複仇為的是家。他們二人所做皆沒有錯,立場不同,角度不同罷了。


    前生後世,因果循環。


    鳳千瀾抬手將杯中茶水一傾而下,透明的茶水從空中落下,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水印,瞬間凍成了一層薄霜。她將茶杯放在窗台上,轉身離開了禪房。


    無量大師抬頭看了頭頂的圓月,?拈花一笑。多年前的一個圓月,他測出了蔣漱蘭禍國的命數,卻測不出這禍國會應在哪裏,“原是如此……”


    鳳千瀾一身寒霜出了這無名的小寺,與宋依斐們匯合。


    蘇峻茂一見鳳千瀾出來,就扒了上去,好奇道“鳳先生,這無量大師說了些什麽?”


    宋依斐沒有蘇峻茂這般無腦,但眼神裏還是擔憂,他見他從寺出來,臉色不大好。


    鳳千瀾安撫道“淺談佛法而已,不礙事。咱們走叭。”


    宋依斐點頭“天色已晚,城門已經封了,今夜幼安兄不如隨我去將軍府吧。”


    “如此,就叨擾宋兄了。”


    “哪裏哪裏。”宋依斐看起來高興極了,心道:你若是去了,小妹她不知會如何高興!


    兩個人並肩下了台階,往街上去了。蘇峻茂又一次被甩在了後麵,嘟囔著“這寺廟原也十分興盛,誰知道大概四年前突然落寞下來,連一個名也沒有。”他又聯想到鳳千瀾出來時候的臉色不好,心道:莫非這無量大師其實是個妖怪!


    此時鳳宋二人已經走遠。一陣陰風吹來,蘇峻茂哆嗦一抖,抬頭時,四下空寂,隻有那石獅蹲坐在門前,張牙舞爪。“哎!你們等等我啊!”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在街口分別,鳳千瀾則隨宋依斐去了昭武將軍府。進了那道威武雄壯的朱門,進門就是一片十分寬敞的空地,兩邊擺滿了兵器,做練武用地。


    “幼安兄請。”宋依斐帶著鳳千瀾在將軍府裏漫步“家父今日去了城外監察營,恐明日方能迴來。幼安兄且在家中安心住下。”


    “多謝宋兄了。”


    “幼安兄,你我關係,不用客氣,父親知道你來了府上,很是高興。”宋依斐領著鳳千瀾進了一個清雅的小院。


    宋清猗已經在那裏等候,發間一支梔子素釵在月色下閃閃發亮。見兩人進來,笑著迎了上去行禮道“鳳先生。”


    宋依斐不知二人先前宴會上已經見過道“這是我的妹妹,宋清猗。”


    鳳千瀾迴禮“宋姑娘。”


    宋清猗點點頭,又轉頭對宋依斐道“哥哥,雅室,我已命人拾到出來了。”


    宋依斐搖搖頭看著自家妹妹,卻沒有點破“那幼安兄早些休息。”


    鳳千瀾拱手道謝,隨後兄妹兩人出了小院,院中的婢女引鳳千瀾去洗漱。


    出了院落,宋依斐打趣道“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哪裏需要你這嬌滴滴的女兒家來。”


    宋清猗聞言小臉上染了一層紅暈“鳳先生風姿高潔,我仰慕不行?”


    宋依斐被妹妹直白的言語一。驚,平日自己這個妹妹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不像他們這等武將家出的小姐。此言卻頗具他們直白的風格,連聲道“行行行,隻要妹妹你高興。”


    鳳千瀾躺在床上,想著那間破舊的小廟,以無量當年的名氣不該居住在這樣的小廟之中。迴想著小廟裏的種種,不像隻是拜佛的地方,也像是一個無形的監獄,裏麵囚著的人就是無量!鳳千瀾對這樣的想法感到驚訝,但目前都隻是猜測而已……


    旦日宋將軍迴府,鳳千瀾上堂拜見,宋胥看著眼前風姿高潔的鳳千瀾,“鳳先生,請坐。”


    鳳千瀾謝過後,在下方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想起方才宋胥兩鬢斑白,眼眶中有淚打轉,被她很好的掩飾過去了。


    宋胥問“鳳先生此來京城,打算停留多久呢?”他想知道舟山行走此番來京隻為蕩起些小漣漪,還是為了……


    鳳千瀾笑道“未起之時,將來。安定之日,自去。”


    “哈哈哈,好,鳳先生果然才名在外。”雖然沒能得到確確的答案,但宋胥心中有了數。


    “依斐,你要多和鳳先生學習學習。”


    宋依斐朗笑著道“是,父親。”


    兩人又聊許久,相談甚歡。宋將軍笑著將鳳千瀾送至府門,又命宋依斐好生將鳳千瀾送迴竹居。


    走出將軍府,鳳千瀾迴首看了一眼空地上正在練武的士兵。心道:宋叔叔,蘭兒下次再來看您……


    幾日後,無量大師仙逝,在市井中翻起了小小的浪花後便沉寂了。一代名師,就此落幕。


    鳳千瀾收到消息時,沉默了片刻。“怎麽會這麽巧?”


    之桃將茶杯蓄滿“公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沒什麽,之桃,明日為我束發吧。”


    “是,公子,明日陛下在千島亭選拔太子少傅,公子的頭發的確該束起來了呢。”鳳千瀾平日裏安閑慣了,一頭烏發披著,隻用一根綢帶鬆鬆約束著。


    “嗯,之桃你將這盒桂花糖酥給阿柔送去,我這幾日不便去看她,你囑咐阿奴好好照顧她,得了空我便去看她。”


    “是,公子。”之桃拿起鳳千瀾一遊時買的桂花糖酥,歡快地出門去了。


    之桃走後,鳳千瀾坐在書案前看書,字在紙上,她卻總靜不下心來。胡亂翻了幾頁,就放下了。目光穿過軒窗落在屋簷下靜止的風鈴上,她是想殺了無量,但在見到無量的時候已經沒了殺心,到底會是誰呢?是那個編《君臣匯》的人?還是君淩風?亦或者是……蔣家幸存的人!!當年除了大哥征戰而死,生還的可能性極小,但不代表府中的其他人沒有機會逃走。


    想到此處鳳千瀾的心更加無法平靜,起身走至牆邊,從多寶格上的錦匣裏抽出一張信紙。信紙上讀獨有的竹香讓她的心稍稍平靜下來,信紙末端那個小小的顧字,讓鳳千瀾的眉眼都柔順了下來,顧熠城,現在的你,在幹什麽呢?


    聖臨大陸的另一段,顧熠城正與南唐新帝在禦花園中散步,新帝登基,政事繁忙,幾月來顧熠城大部分時間不是在禦書房就是在吏部。李霖息為了顧熠城方便,指了一座宮殿給他,讓他不用在皇宮與顧王府間奔波。


    這日兩人用過飯後,好不容易有了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就有了兩人同遊禦花園的畫麵。一個玉樹臨風,冰雪天成。一個眉眼如畫,冬日暖陽。明明是賞心悅目的畫卷,可這君臣二人之間氣氛詭異。


    跟隨的宮人們低著頭,小心侍候著。平日裏兩人相處不算知交,卻也比尋常的君臣親密,此次起爭執的原因在於立後一事,新帝登基,廣納後宮是常有的事情,各世家都眼巴巴地盯著李霖息的後宮,就想等新帝下旨選秀之時,將自家的女兒送進宮去,為家族爭光。


    李霖息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將選秀的聖旨一拖再拖,眾朝臣拿皇帝沒辦法,隻好可勁的向顧熠城大吐苦水。這不今日顧熠城剛提起此事,兩人又吵架鬧了不愉快。


    雪壓在綠葉之上,結成晶瑩的雪霜,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濺起水柱。李霖息站在樹前,麵對夜空中的初月,心中惆悵。


    旁邊的顧熠城冷著臉,他才沒有心緒為李霖息解憂,李霖息對鳳千瀾的感情他早有所覺,所以站在顧熠城的角度來說,李霖息結婚吧,越早越好!


    如果鳳千瀾再次,肯定要歎一聲,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李霖息見身邊沒了聲音,將目光從月亮上收迴。他不是不知道,這樣下去,隻會引起世家不安,於國家安定無益。他不想娶妻,因為他的心都給了那個人,雖然從來得不到迴報,心給出去容易,收迴來難。他恍然大悟“攝政王,這便是你放棄皇位的原因?”


    顧熠城的生事別人可能不知,但他卻是知道的,當年他的母妃媯氏去世時,要他提防顧熠城。


    被帝王提問地顧熠城沒有絲毫慌亂,李霖息知道他的生事又如何?他不懼,是因為絕對的強勢!


    李霖息也知道,顧熠城有辦法助他登基,自然也有辦法將他拉下馬。但他從不曾懷疑顧熠城為國為民的一顆心,他知道顧熠城無意皇位。


    又是一陣靜默,對於李霖息的問題,顧熠城沒有迴答。李霖息點點頭“朕知道了。”


    顧熠城神色淡然,對李霖息的話,依舊不予迴答。


    無人答話,李霖息終於認了命“明日下旨選秀吧。”既然注定無法娶她為妻,那麽娶誰都是一樣的。


    顧熠城還是不發一言,起身就走了,將李霖息留在原地。“哎,顧熠城,你什麽意思!顧熠城!……”


    無論李霖息怎樣有失風度地大叫大喊,也隻看見顧熠城一片潔白的衣袖在月光下瑩瑩生輝。


    直到顧熠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李霖息才停下這瘋狂的舉動。惆悵的心情被這麽一發泄,好了不少。


    李霖息對著顧熠城消失的方向傻笑了起來。謝謝你,皇叔。


    看的宮人一陣莫名其妙,心驚膽戰。皇上不會下旨殺了攝政王吧?


    第二日,事情並沒有像宮人所想的那樣發展。皇上下旨選秀,而攝政王,對不起,偶感風寒,告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女千瀾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六塵非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六塵非空並收藏帝女千瀾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