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熠城將鳳千瀾緊緊擁在懷中,揮臂分水向上離開這幽藍如幻境一般的水底。破水而出,顧熠城小心翼翼的護著早已昏迷的鳳千瀾朝岸邊遊去。湖水倒映著紅牆琉璃瓦,柳樹垂下碧絛,飛鳥掠水而過,湖中蕩起漣漪。這是鍾粹宮正殿後麵的一方小湖,平日裏鮮有人來此,小湖寂靜,錦鯉姍姍遊過。


    顧熠城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著鳳千瀾從湖中走出。一身白衣濕透,衣服緊緊貼在結實魁梧的身軀上。墨發滴水,睫毛上沾染了細小的水珠。


    懷中鳳千瀾雙眼緊閉,往日如雪的肌膚,現下毫無血色。瘦小肩膀上的血色被湖水洗淨,邊緣撕裂了的傷口,傷口向裏,像頹敗中的蘭花。


    顧熠城烏黑的眸子風暴四起,流露出絲絲心痛。附身,在鳳千瀾潔白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傻丫頭,怎麽就這麽不愛惜自己呢?


    隨後顧熠城調用內力,兩人身上的水汽瞬間蒸幹。或許是感受到暖意,鳳千瀾眉頭舒展,向顧熠城結實的胸膛靠近,像夏日裏慵懶的貓咪,卸下往日的防備與若有似無的疏離,乖巧帶著點可愛。


    顧熠城眸子中的霧霾消散一些,目光繾綣溫柔,唇角浮起上揚的弧度。


    遠處七皇子趕來,一步一步頗具貴氣,分明是後宮廢院,竟被他生生走出皇宮金殿的感覺。洗得發白的青衫起起落落,若不是腳步略快,你會覺得他這是在逛園子。他俊美絕倫,五官分明。一雙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揚,帶著魅惑之力,像是那花開動京城的妖豔牡丹。此番風姿在眾皇子中,也隻有太子能與之一較高下。


    見到兩人,色淡如水的唇微張開,正欲開口。視線落入顧熠城懷中的鳳千瀾,到嘴角邊的話卻說不出口,立在原地。


    顧熠城根本不理會他,若不是他算計的瀾兒,瀾兒也不會涉險。抱著鳳千瀾從他身邊走過,擦肩之時,毫無情緒道“一月之內。”聲音清冷像是寒風刺骨。


    七皇子立在原地,剔透如水晶的眼中帶著疑惑,得知自己一月之內就可以離開這破舊的鍾粹宮,走出以往的黑暗,卻沒有想象中的喜悅。手隱藏在寬大的衣袖下,手中捏著一支沾了血跡的琉璃釵。


    顧熠城抱著鳳千瀾出了鍾粹宮,一路向南,經過東一長街,轉至乾清門。向承天門揚長而去。


    春風十裏,暖陽高照。草漫漫地,花香香地,穿過芙蕖塘,風自遠方吹來,宮絛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他的墨發與她的發絲交纏。


    顧熠城抱著鳳千瀾一路向前,李婧柔與鳳婉卿從景陽宮出來,便看見那抹清風朗月的身影。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一彎,粉嫩的唇,朝著顧熠城的背影唿喊“熠城哥哥,熠城哥哥……”嬌嫩的聲音在長街上迴蕩,她不信顧熠城會聽不見。


    顧熠城腳步向前,仿若未聽。


    李婧柔見顧熠城腳步不停,離自己越來越遠。一著急,小跑上前,就想去追。


    鳳婉卿眉頭微皺,一把拉住了李婧雪,朝她搖頭,表示不讚成“婧雪妹妹。”


    李婧雪被鳳婉卿攔下,眼角濕潤,呆滯的看著鳳婉卿。


    鳳婉卿歎道“你是公主,他是臣。”


    李婧柔恍然,是啊,從小就有人對她說她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公主,注定要背負皇室公主應背負的責任。也是從那天起,她樣樣學好做好,隻為討父皇開心。直到她十三歲那年,遇見了他,既見君子,胡雲不喜?


    她甚至可以為了他放下小女兒的矜持,去向父皇請求賜婚,為他放下她的所有驕傲。


    顧熠城的身影漸漸模糊,消失在長街的拐角處。李婧柔眼眶中一滴晶瑩落下,淒美無比。


    鳳婉卿站在一旁,梳著九天髻,一身月錦宮裝。微紅的皮膚浮上一抹陰狠的笑,又瞬間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世子懷裏抱著的人,好像是千瀾妹妹……”


    李婧柔眼中的淚突然終止,抬頭看著前方空無一人的長街,寂靜無聲。


    鳳婉卿見李婧柔這般反應,又低聲道“世子是要帶妹妹出宮嗎?皇上可沒有旨意準許妹妹出宮。”


    李婧柔新月型的眉帶著堅毅,不行,他是我的!轉身向翊坤宮方向去了,鳳婉卿暗自微笑,兩人朝翊坤宮快步而去。


    清風吹過,角鈴清脆。禦書房正堂,高懸著先帝手書的匾額:“中正仁和”。匾下設著紅木龍椅,椅前是一張楠木黃緞案桌,案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奏章。龍椅之後是一座屏風,繪著的是贛江東岸的落日滕王閣,題詞:“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龍椅旁是兩盞精致的宮燈,微弱的火光在其中跳躍。金漆的朱紅大柱上盤旋著猙獰的雙龍,迎麵是雙龍戲珠的木雕,栩栩如生又虎虎生威。


    寬大明亮的殿堂之上,一位軍官身著戎裝,風塵仆仆中不掩軍人的英姿颯爽。雙膝與地麵相碰,粗獷的聲音在大殿上碰撞“蘭州天水郡趙越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上坐在紅木龍椅之上,手中拿著一份邊疆戰報,細細看來“平身。”


    “謝皇上。”趙越臉色微黃,滿目焦急,卻不敢禦前失禮。一絲不苟,起身站好,等待皇帝命令。


    皇上沉重的合上天水郡的戰報,聲音沉沉,略帶擔憂“現在是李少富將軍鎮守?”


    趙越拱手,鏗鏘有力“是。”


    皇上將戰報擱下,手掌扶額。


    西華大軍壓境,蘭州天水郡告急。西華此次派兵,意圖不簡單。掛帥的是西華名將平西將軍嚴峰,嚴峰曾為蔣家軍中一名小將,因為不受蔣老將軍重視,一直平淡無奇,甚至還因為訓練偷懶被逐出蔣家軍。直到蔣家滅門,西華出兵柔然。他在戰役中脫穎而出,在燃都一戰,一舉滅了柔然。


    皇上龍眼黑沉,西華年輕的帝王初登基,少年誌氣,來勢不妙。而南唐近來表麵上歌舞升平,實則底下未必太平。前日湘南縣還爆出了私吞官府救濟金的事情。這次西華大軍壓境,該派誰去比較合適呢?


    德公公進來,伏跪在地上“四皇子求見。”


    皇帝疑惑他怎麽來了?“宣。”


    李霖瀟走進殿來,一身紫袍上繡暗紫色蟒,以片金緣,繡文為九蟒,裾左右開。玉帶纏腰,濃密的劍眉稍稍向上揚起,英挺的鼻梁與皇帝幾分相似,小麥色的肌膚,一身剛陽氣息。“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臉上毫無波瀾“平身。”


    “謝父皇。” 李霖瀟站起身來,微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拱手道“父皇,兒臣此來是想請旨去邊疆為國效力的,還望父皇成全。”


    皇上一聽,臉色微變。龍眼淩厲的盯著堂中站得筆直的李霖瀟,冷風從宣窗外竄來,殿中溫度徒然一冷。


    趙越站在旁邊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霖瀟知道父皇不喜歡他,此時被皇上盯得發毛,但是此次天水郡一行他勢在必得。隻有有了軍功,他才有與李霖軒一較高下的機會。而天水郡形勢不明,父皇定不會讓太子冒險,那麽就是他展示自己,拉攏軍官的大好機會。


    皇上冷冷盯著堂中的李霖瀟,眼中暗含不滿。他也曾是皇子,李霖蕭的動作他一清二楚。


    靜,十分的靜。大殿中空氣仿若凝固,讓人唿吸不暢。李霖蕭額頭出汗,承受著來自一國帝王的威壓,即使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他的親生父親。


    趙越越發規矩謹慎,他隻是李將軍下首的一名小伍長,朝中黨派之爭不敢沾惹。


    “吱呀”一聲,德公公推門而入,好似沒有發現大殿中僵硬的氣氛。匆匆上前,彎著老腰,對著皇上耳語幾句,語畢挺直腰身,等候皇上示下。


    皇上聽了德公公的話後,陷入了深思,大殿氣氛再一次陷入凝滯。


    趙越好奇德公公到底和皇上說了什麽?


    李霖蕭維持著拱手的姿勢,姿態端莊,並沒有因為時間長而有不正。


    皇家禮儀曆來如此,趙越不免有些同情這位皇子。清風一吹,頭腦清醒,趙越立馬收起那一絲絲同情。那可是皇室皇子,輪不到他來同情,糊塗!糊塗!


    陽春三月,柳樹茵茵,低垂著頭,長發落入水中。承天門下,漢白玉橋上,顧熠城一身白衣,衣袖飄飄,立在橋上,懷裏是一容顏傾城的佳人,此時佳人雙眼輕合。橋下水光粼粼,浮萍起起伏伏,蕩起漣漪。


    橋下,一人濃眉大眼看著顧熠城懷中的鳳千瀾, 腰間懸掛著一把長劍在陽光下散發著寒意。正是負責宮廷治安的崔將軍崔良羽“世子請留步。”


    崔良羽乃崔家嫡長子,崔皇後的親侄子,掌管禁宮治安。


    顧熠城根本不欲理會崔良羽,將鳳千瀾抱緊,穩步向前。


    崔良羽擋住顧熠城的去路,滿是老繭的手握住刀柄“世子請留步。”先前一句是為禮貌,這一句暗含殺機。皇宮治安由他守護,任何人都不能例外,顧熠城也不行。


    崔良羽眼神堅定,毫不客氣的看著顧熠城,沒有絲毫退怯。


    橋上橋下,白雲遮住了豔陽,柳樹搖動綠絛,在河麵上起了一圈圈水紋,護城河中的錦鯉迅速沉入水底。一場戰火一觸即發。


    此時言柒趕到承天門,衣裳浸濕,大汗淋漓。見世子抱著鳳千瀾站在漢白玉橋上,而崔良羽擋在橋下,立刻奔了過去。朝顧熠城擠眉弄眼“世子,讓屬下好找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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