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彤盤膝而坐,伸出手輕撫著梨樹,眸中帶著無盡的眷戀與自責,她呢喃出聲:“我知道我要做的事兒十分危險,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就這麽離我而去,他從小就沒有我在身邊,我已經夠對不起他的了!老夥計啊,母蓮不在了,現在我也隻能求你們能幫幫我了!”


    言罷,她收迴手深吸一口氣,一條樹枝緩緩降下,在她的頭頂蹭了蹭,似是無聲的安慰,梨花瓣撲簌簌地落下枝頭,形成一個圓球,而陌彤與慕寧便在這個旋轉的圓球之中。


    陌彤取出“星裂”劃破雙掌,刹那間屬於她血液的特殊甜香味彌漫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執起慕寧的雙手,與其掌心相對十指相扣,陌彤閉上雙眸口中呢喃著古老的咒語,隨著她的吟唱,她和慕寧的身體都開始泛起金光,然而天際異相頓生,山穀上方風詭雲譎,一棵棵梨樹被狂風肆虐,出乎意料的是它們竟忽然動了起來,一棵棵梨樹紛紛向著陌彤所在而去,一層又一層,將她所在的花瓣球護得嚴嚴實實!就在這時,“轟隆隆”的雷聲在空中炸響,閃亮的電光劃破長空徑直朝著陌彤所在襲來。


    法陣被觸動,整個山穀瞬間便被包裹在一片耀眼奪目的金光之中,穀中霎時樹靜風止。隻是那閃電卻不想就此放棄,一道比一道狠厲地砍在金光之上,終於,一聲翠響,雷電將金光破開了一道口子。然而,它卻並不滿足於此,又是幾聲驚雷炸響,閃電絡繹不絕地從那道縫隙劈向陌彤所在,隻是她被遮蔽地嚴實,閃電隻能劈在了梨樹之上。一棵倒了,其餘的便立即動作起來將窟窿堵上,依舊將陌彤遮掩地嚴絲合縫!


    不管外界如何侵擾,在眾多梨樹的掩護下身在花瓣球之內的陌彤卻絲毫都未察覺到,隻是一心一意施展著古老的咒術,這咒術是她被囚魔界之時從夙亦處騙來的古籍中偶然看到的,可以讓施術者與被施術者兩者替換,這所謂的“替換”並不是簡單的移形換影,籠統地說其實就是瞞過法則轉換天命,不過這是她第一次施用,連她自己都沒有多少成算!


    言歸正傳,閉著雙眸專心施咒的陌彤沒有發覺,此刻他對麵的人突然睜開了眸子,那眸子中藍光隱隱綽綽,表情時而痛苦時而高深時而堅定時而不屑……總之是變幻莫測。陌彤終於完成了吟唱,她的額上已掛滿了汗珠,神色亦有些疲倦,她收迴手,掌心傷口猶在卻已不再滲血,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手腕翻轉,手指亦靈活變換著手訣,這是完成這逆天咒術的最後一步,結印結束之時便是咒術奏效之時。


    可是,眼看著最後一個手訣就要完成,慕寧忽然雙眼一睜,不帶任何猶豫地朝著陌彤揮出一掌,掌風強勁,帶著絲絲縷縷的藍光,毫無防備的陌彤硬生生受了這一掌,身體一下就被擊飛,花瓣球刹時破碎,花瓣漫天飛舞,陌彤一連撞斷了好幾棵粗壯的梨樹,待她摔在地麵之時“噗”地就吐了一大口血,一切發生的太快,到這時候她都還沒從震驚中迴過神來,她還哪顧得上護著自己,滿心滿腦都是慕寧,以至於此刻她的後背早已濡濕一片,衣衫緊緊貼在後背上,因著紅衣的緣故,血色倒是未顯,但僅從空氣中那濃鬱的特殊甜香便能得知她傷卻是流了不少血。


    她匆匆起身,視線凝在慕寧身上。雷電已經停止,風輕雲淡,隻有滿穀的狼藉提醒著他們之前發生了什麽。慕寧高懸於山穀上方,他的身形已經有些模糊,隱隱透著藍光,他同樣也在看著陌彤,他眼神淒哀,滿是愧疚,卻又無比堅定。


    “慕寧,你迴來!”陌彤忽然間便明白了什麽,眼眶突然就紅了,淚無聲滴落,心好疼!“我是你娘,你的命是我給的,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麽可以……”她的聲音帶上了濃濃的哭腔,一手揪著胸口的衣襟,慢慢蹲了下去,“老天,你為什麽要這麽針對我們!”


    虛無的手撫在陌彤的臉上,似乎想要為她拭去眼淚,隻可惜都是徒勞。慕寧歎了口氣,卻又用輕鬆的語氣說道:“娘,這都沒什麽的,不管怎樣,你始終是我的娘親,我是你的孩子!我又不會消失,以後我時刻都在你們的身旁,清風是我,細雨是我,江河湖海也是我,草木蟲魚還是我,我將無處不在!娘親,不要傷心,無論我到哪裏我都會護著我們一家人!我該走了,娘,保重!”慕寧言罷,身體便化為星星點點的藍光四散而去。


    “慕寧!”陌彤伸手努力想要抓住他,攤開手掌,卻見掌心躺著一個藍色光點,她的另一隻手正待撫上,那藍色光點瞬間破碎,無數藍色的碎屑最終消弭於無形。


    擎越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陌彤雙眼無神地蹲坐在梨樹下,雙手機械地重複著抓舉的動作,所剩無幾的梨樹都圍在了她的身邊,似是被陌彤的情緒所感染,樹枝全都耷拉了下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因著之前重新的法陣已被那道道雷電所破,他們很容易被進到了穀中,看著陌彤的樣子,眾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慕寧到底是成為了新的大道法則化身還是殞落了他們就不清楚了。


    乍一靠近,濃鬱的特殊甜香就充斥著鼻腔,除了小晚之外的幾人都是神情一肅,他們都清楚,這是陌彤的血液所帶的特殊味道,他們的目光在陌彤身上逡巡著,似乎是想要看看她傷到了哪。


    陌彤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壞了小晚,她哭著就要跑過去,夜歆然將她摟在了自己懷裏,朝她搖了搖頭,之後兩人便停在原地,視線緊盯在陌彤那處。


    而來到陌彤身邊的擎越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股濃鬱的氣味,剛蹲下身他便發現了陌彤後背的異樣,紅色衣料仍是完好的,但卻緊貼在皮膚上,顯然是被血浸透了。他小心翼翼地將渾身冰冷的陌彤摟到自己的懷裏,製止她胡亂揮動的雙手,將她的手掌攤開,他這才又發現她雙掌之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擎越不禁氣急,風她這是對自己有多狠心啊!這個時候的陌彤就好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任憑擎越為她診脈,施法為她治療傷口。等到做完這一切,擎越一把抱起陌彤,對幾人說道:“阿彤的外傷已經無礙了,隻是她似乎使用了什麽禁術,元氣大傷,需要調養一番。先前在來的路上你們應該也發現了,魔界、人界和妖界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坍塌,暴亂也還在持續……”


    “阿越……”懷中的人低低地喊了一聲,眾人聽到動靜皆麵露喜色。


    “娘!”


    “娘,你醒了嗎?我是小晚啊!”


    “彤!”


    “阿姐!”


    “姑姑!”


    幾道聲音重合在一起,陌彤的理智似乎漸漸開始迴籠,而後,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緊緊拽住了擎越的領口,無語倫次的說:“阿越,阿越,慕寧他……我本想替他的,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他走了,他不見了!我就要成功了,隻差一步,真的,就差那麽一小步了,隻要我完成那個手訣,為什麽……可是為什麽他突然對我動手!阿越阿越,你說,他會不會怨我?這麽多年來,我都沒盡過做母親的責任,我甚至都沒好好陪過他一天,連他出生的樣子我都沒見到……哈哈哈,他是怨我的吧!我都要成功了,隻要成功了,他就不用成為法則化身了,他就不會消失了啊!”


    從陌彤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大家終於得知了一切,原來陌彤想要施展禁術代替慕寧去繼承法則之力,可是最後一步的時候卻被慕寧給破壞了,而慕寧則是成功獲得了法則之力的傳承,成為了新的法則化身,消散在了六界之中。


    “姑姑,慕寧兄弟不會怨你的,他這麽做就是為了保護小晚保護你!事已至此,你再傷心自責也於事無補,如今五界暴亂,你不能就此消沉下去,我們要幫助慕寧兄弟維護這世間!”


    “彤,你還記得萌寶嗎?它還在等著你!還有許許多多你在乎的人也都在等著你!”


    陌彤迴憶起在上古祭壇君顥宸展示給他們看的那一幅幅畫麵,慕寧既然已經成為了新的法則化身,那他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結束暴亂重新建立新的秩序,想到慕寧,她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她示意擎越將她放下,視線依依掃過眾人,而後望向天際,喃喃道:“是啊,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去做呢!慕寧,娘會幫你的!”


    為了消除六界濁氣泛濫而引起的暴亂,幾人分開行事:妖王白睿帶著嵐汐迴到王宮之時狼王叛亂已被鎮壓了下來,白睿接手,嚴懲了狼族,又雷厲風行解決了其他幾族之間的紛爭,隨後又頒布了一係列政令,妖族恢複了往日明麵上的安寧,暗地裏的爭鬥哪都會有,隻要不影響大局,妖王白睿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夜歆然執著聖君金令迴了仙界,仙界剛剛經過一次整頓,此次動亂是受了濁氣影響,聖君金令一出,打做一團的仙族們立即便停了下來,在聖甲軍的幫助下,夜歆然不費吹灰之力便平定了仙界的動亂。冥界有輪迴之神蝶泱守著,本就沒出什麽大亂,冥王謙昊一迴歸,冥王金印一出,管你是什麽鬼,要麽乖乖臣服,要麽魂飛魄散。魔族有些麻煩,魔尊絕殤在洛雲山之後就再沒現身,魔族四散在人界為非作歹,再加上凡人之間的動亂,陌彤不禁有些頭疼!花家危機已除,陌彤與泠楓商定,由泠家牽頭組織驅魔所有氏族開始“大清洗”,但這“大清洗”僅限於抓捕,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傷害魔族性命,擎越則是親自辟出了一處秘地用於暫時關押這些受魔氣侵染的魔族;而另一方麵,也由泠家出頭與政府交涉穩定社會秩序。


    忙活了許久的陌彤抽空去了趟冥界,她是去找蝶泱的,蝶泱誕生與混沌之初,有些事陌彤想大概隻有從他那才能得到答案了。


    風華絕代的男子懶懶地趴在奈何橋上,看著在冥河中苦苦掙紮的怨靈惡鬼,眸中卻不帶一絲情感,眉間的一點朱砂紅得似血。他淡淡啟唇:“隻要六界存在,濁氣就永遠都在,這個落暝梟消失了,還會有另一個落暝梟出現!”他這才偏過頭將視線投在一旁的紅衣女子身上,“羲和神鼎已然被毀,不過我知道還有一個比它更適合的神物,這神物不僅能吸納濁氣還能同時將其焚燒淨化!”


    紅衣女子自然便是陌彤,聞言她眼眸一亮,急急問道:“是什麽?”


    蝶泱微微一笑,道:“鴻蒙玲瓏塔!”


    “鴻蒙玲瓏塔?”陌彤在腦中搜索了一般,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壓根就沒聽說過也沒在哪本古籍上看到過相關的信息。


    蝶泱頷首,看著陌彤疑惑的樣子,他也不賣關子,解釋道:“鴻蒙玲瓏塔是先天至寶,出於混沌之前,沒有記載也屬正常!”


    “那我上哪才能找到?”


    “先天至寶哪是你想得就能得到的,一切端看機緣罷了!”


    陌彤一聽便蹙起了眉,蝶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輕歎一聲,道:“阿彤啊,你何必如此杞人憂天,如今五界的局勢日趨平穩,你那兒子又不是個沒腦子的!實話跟你說吧,那小子在神樹上動了手腳,暫時用於吸納六界濁氣,萬年內不足為慮。”


    “萬年之後呢?”


    “萬年之後?你啊真是個操心的命!放心吧,你那個兒子跟君顥宸相比絲毫不會遜色,而且經過了這次事件之後,他也不會犯跟君顥宸一樣的錯!下一個落暝梟?嗬,我倒是真懷疑他還有沒有形成的可能,照我看啊,你那兒子說不定都不會放任它生出神智!好了,這個話題就次打住!瞧,”蝶泱朝著黃泉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家那口子生怕你被我拐走,帶著小丫頭接你來了!你還不快去?”


    陌彤抬眸望去,黃泉路上一襲青衫的擎越負手而立,一身鵝黃色紗裙的小晚站在擎越身邊怯生生地拉著自家爹爹的袖子,兩人視線與陌彤相對,三人的臉上同時都揚起了溫馨的笑容。一陣風吹過,火紅的彼岸花隨風搖曳,掉落的花瓣被風卷起,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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