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推迴床上,我本能地用手去撐自己的身子,手上用力自然又牽扯到身上的傷,悶哼一聲摔倒在床上。他貼近前來,滿臉的不知所措。我心中不由得一酸。


    定了定,我笑了笑,“王爺說對了,那匕首,確實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怔住,好久才問,“是不是他給你的。”看我點頭,他忽然間定在了那裏。


    我歎了口氣,“秦王爺,東西不分大小貴賤,我在意的隻是是誰送給我的,是秉著什麽心意送給我的。在王爺眼裏這隻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但在草民眼裏,它價值連城。”


    他退後兩步,似乎很激動,我隻裝作沒看見。等他平複了之後,說,“長清是草民放在心裏的人,請王爺放草民迴去。”


    他看著我,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麽,可是他沒有。他隻是慢慢的轉身,一步一步地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在門口,他說,“你的傷,還沒好。”


    門吱的一聲關上了,我看著門上映著的人影消失了,忽然間再也撐不住了。我躺在床上,眼裏慢慢蓄滿了眼淚,我想擦擦,但是手臂上的傷好痛。苦笑兩聲,我拉過被子,閉上了眼睛。


    世間事皆有因果,冥冥之中自有章法。一個人欠一個人的,一個人還一個人的。你來我往,總有個究竟。外麵的天已經入了冬,樹上的葉,也已經落得紛紛揚揚。這個秋天即將過去,這場夢,終將要醒。


    秦王爺派了秦王妃的婢女小韓來照顧我,小韓見了我又哭又笑,很是激動。吃晚飯的時候,小韓告訴我,二月十七是秦王妃師兄的祭日,說還好我迴來了,否則少了我,師兄要傷心了。我笑笑,隻吃飯不說話。小韓看著我,慢慢的靜了下來。看我吃完了,才試探著問我:“小姐可還記得小韓?”


    我笑,“你都說了自己是小韓,還問我?”


    她眨眨眼睛,不甘心,“小姐真的不記得小韓了嗎?”


    我將飯碗放好,拿著筷子戳著玩,“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叫我小姐。我既不是名望人家的女兒,又不是王公貴族官宦子弟。小韓姑娘像小軟那樣喊我陸姑娘就行了,反正你看起來也不是願意喊我陸姐姐或者雲笙的人。”


    小韓不說話,收拾了碗碟就去了小廚房。還喊了別的婢女給我準備洗澡水,伺候我沐浴。我看看手臂上的傷,心中有些猶疑。一個婢女領著三個婢女進來布洗澡水,看我還在擔心,就說,“王妃不用擔心,太醫兩天前就說王妃能入水了。”


    我咳咳,“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王妃。”


    那婢女似乎想說什麽,小韓在她身後道,“你下去吧。”


    幾個人魚貫而出,甚是有序。


    我看著小韓還不出去,就朝她笑笑,“小韓姑娘,我一向是自己洗澡的。”


    她並不迴複我的話,隻是說,“小姐喊那個小軟姑娘為小軟,卻喊小韓為姑娘。”說著,將我扶起來,引到裏間去,幫我脫衣服。


    我連忙喊她好幾聲小韓,“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在旁邊,我終究是不自在。


    她去關上了門,告訴外麵的婢女說不許人隨便進來。而後又進得裏間去拿了一套睡衣樣式的衣服來,說:“天冷,小姐略略洗洗就好了,雖然屋裏燒了地龍,還是要提防著點。”


    我緊緊拉著最後一層衣服,指著外麵說,“現在我不是跟你商量了,請你到屏風後麵去。我自己可以。”


    她把衣服放在衣架上,說,“小韓明白。”收拾完了之後,果然乖乖去了外麵。


    我坐在浴桶裏,知道她還沒走,想著剛剛她隻是要幫我收拾東西,我卻對她這樣衝,心中很是不安。正想找些話說,她開口了。她說,“小姐走了之後,其實王爺沒有立刻去找。小韓想,王爺應該是還在生小姐的氣。畢竟我跟了小姐之後,這是第一次見小姐做這般出格的事。”


    我想打斷她,但是又沒有理由,想來她也知道說了我也不一定聽故而我就算說了什麽她也不會停。罷了,隨她去。


    小韓果然毫不在意我在浴桶裏發出的動靜,仿佛絲毫沒聽見一樣,還在繼續說。“公主很生氣,去找王爺理論,要他趕緊派人去尋小姐。可是王爺不僅沒有聽公主的話,還和公主爭執了好久。公主怒不可遏,要自己去找小姐。王爺一怒之下下令把公主關了起來。公主自然不服,跟宋岩還有湖安打了起來。王爺趁公主不注意,打昏了公主。所以那天晚上,韓賤人才能得手,小姐你才會失蹤。”


    小韓提到“韓賤人”很激動,我歎了口氣,把身子縮進浴湯裏,沒有說話。小韓見我毫無反應,也歎了口氣,“公主醒了之後就問我和靈溪找沒找到小姐,我們說王爺不放我們出去,公主就罵我們笨。公主召來了楚將軍留下來的人,讓他們立刻城範圍尋小姐。晚上他們迴來了,說城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連各個王公貴族家裏、秦樓楚館房間都偷偷潛進去了,沒有找到小姐。公主當時就慌了,一邊為防遺漏讓他們再找一遍,一邊跑去找王爺商量。可是王爺卻因為傷口惡化和風寒昏迷不醒,公主無法,隻能讓湖安宋岩他們派兵出去找。”


    “王爺醒來時,已經是兩天後。這期間公主把尋找範圍已經拓展到了城外八百裏,仍然沒找到小姐。到今天小韓才知道,原來小姐被林家藏起來了。王爺知道後開始慌了,不分白天黑夜不管身體情況的滿城尋找。鑒於小姐的身份,便對外宣稱是秦王妃失蹤了。後來有人說那天晚上見到過小姐,小姐和韓賤人在一起。王爺策馬闖進尚書府,可那賤人說,小姐已經死在她刀下了。”


    我聽她說的聲音都變了,哽咽了起來。以為就此結束,便洗洗身子,準備出來。誰知她還沒說完。“王爺大怒,揮劍就要殺了她。戶部尚書攔在韓賤人身前,被削去了一隻臂膀。尚書大人以命相逼,王爺不得已留了賤人一條命。誰知這賤人居然死性不改,還敢來傷害小姐。就算王爺這次看在尚書大人麵上能再饒她一條命,公主斷不會輕易放過!”


    我穿了她拿過來的衣服,走出來之後果然看到她眼睛紅了。我問:“韓賤人是誰?”


    她哭哭笑笑,“小姐應該知道,韓賤人就是戶部尚書之女,韓喬!”


    我問,“那你可知她現在所在何處?”


    她看著我,“小姐問這事做什麽,那賤人被關在地牢中。王爺審問過了,知道她和趙王爺有勾結,這次,她是必死無疑了!”


    我心中一驚,登時想起來楊彧還在長清府上。忽然間聽到門外有行禮的聲音,便故意伸了伸懶腰,問:“趙王?什麽趙王?”


    小韓正想給我說,忽然間門外那人聲音響起來:“雲笙,我方便進來嗎?”是秦王妃。


    小韓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趕緊捂住了嘴,跑去給秦王妃開門。我看到她給小韓使了個眼色,小韓立刻轉身出門去了,還帶走了門外的一幹人等。


    秦王妃關上門,坐在桌子前,看我還站著,就讓我坐下說話。我順勢坐到了身後的太師椅上,問,“不知秦王妃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說:“瑞軻今天迴去後,又犯病了。”


    我心裏一緊,做出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哦,秦王爺是大齊國的戰神王爺,堪稱是頂梁柱,怎麽年紀輕輕就落下了一身得病啊?”


    她喝了點茶水,笑笑,“他是為了一個人。”


    我攏了攏衣袖,“女人?”


    “是。一個他愛,卻不愛他的女子。”


    “值得嗎?”


    “誰知道呢?”


    “既然那女子都不愛他,為何他還要這般折磨自己?”


    “因為他始終覺得,是他,弄丟了她。”


    “那個女子,是王妃你嗎?”


    “不是我。”


    “那王妃認識她嗎?為何不,勸勸他呢?”


    她粲然一笑,“勸誰?瑞軻嗎?你覺得他是一個別人勸他他就能心甘情願放手的人嗎?那個女子嗎?如果我勸她,她願意迴來嗎?”她看著我,我低下頭裝作沒看見。她繼續道:“瑞軻愛她,但是瑞軻不懂為何她不愛他。瑞軻已經為了她,失去了太多。”


    我依舊低著頭,“那王妃是不是覺得,無論是從失去與得到,付出與迴報,或者是人命道德方麵,女子都應該迴來跟著王爺。無論是以什麽身份。”


    她輕輕笑,似乎在把玩杯子,“不,我覺得,如果她愛了,就應該迴來。如果她不愛,就可以離開。她不是應該留下,而是願意留下。”


    我抬頭看向她,笑:“真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何其有幸,能得到王爺的青睞。王妃既然認識她,能否給我講講她呢?”


    她聽及此,低下頭,看了杯子很久,說:“她是一個很笨很笨的姑娘,經常傻傻的,乍一看不太招人待見。可是實際上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她聰明睿智,總是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從一些細枝末節推測出事情的發展方向。雖然她總是碎碎念,做事情拿不定主意,總是依靠我,但是,”她抬頭看我,我沒有避開。“這不影響她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小事她會依賴我,但是大事,從來都是她一個人拿主意。”


    我與她對視,笑著說:“聽起來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怪不得秦王能傾心於她。”她眼睛裏有太多東西,我不敢久與她對視,錯開頭,我自嘲道:“像我就不行,我整天傻傻愣愣的,在林家這麽多天把自己弄傷了好幾次。長清因為我不聽話都要氣瘋了。”


    她又倒了杯茶,問我喝不喝。我搖搖頭說自己剛吃完飯喝了粥,就不喝了。她晃動著杯子裏的水,問我:“林源待你好嗎?”


    我正色道:“很好。他待我,小逸總說長清待我比待她還好,因此時不時要喝醋。”


    她又問,“你和他在一起,快樂嗎?幸福嗎?”


    我做出很不能理解的樣子,皺眉道:“自然快樂,自然幸福。王妃為何這般問?”


    她不迴答我,隻是問:“你們,會成親嗎?”


    我安靜下來,看著她,“或許,會的。”


    “那好。”她喝了杯裏的茶,起身向外走,走到門前,沒有迴頭,“喝喜酒別忘記叫上我。”


    門外秋風吹得正濃,她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紛飛的落葉裏。我努力眨眨眼睛,不讓淚水落下來。


    小韓一會兒迴來了,帶迴了給我煎的藥。看著我喝完了之後,才送我上了床,吹熄了燈,離開了。我算著時間,估摸著人都該睡熟了,便偷偷穿衣起了身。韓喬確實傷我挺重,但她的匕首往我上半身紮了,我的腿腳還是很靈便的。看來,我倒還得謝謝她了。


    輕手輕腳地開了門,確保沒有人發現我,就躲開夜間巡邏的府衛,往地牢摸去。一路上很是奇跡的沒有任何不測,我不由得懷疑是不是有誰發現了我,暗中在幫我。我跟著說小話的府衛找到了地牢在的地方,躲在門口的石頭後麵想可能是誰在幫我。應該不是秦王的人,他現在恨不得把我鎖在床上。應該也不是秦王妃的人,畢竟剛剛她還跟我說著話呢。那麽會是誰?我心中咯噔一下,楊彧?


    我迴頭四下望了望,卻並沒有發現誰。趁著看門的換崗的時候,我偷偷溜了進去。


    地牢依舊裏幹淨整潔,根本看不出來這是個地牢。關在裏麵的人也很安靜,有沒睡的看到我了也隻是一直盯著我,並不說話。我順利地找到了韓喬在的牢房。


    她沒睡。


    看到我來了,盤起了腿,“就知道你也會來。”


    我很好奇為什麽她用了“也”,但是轉念一想,應該是有人在我之前來過了,就問:“之前是誰來過?”


    她倒也不藏著掖著,“是秦王爺,他來找我要一個匕首。誒,陸雲笙,你很有本事啊,拿著別的男人送你的東西還能讓瑞軻對你這般上心!你他媽真是個有本事的賤人,我韓喬服。”


    我深吸一口氣,“匕首呢?”


    她在暗處,我看不清她的臉,隻聽見她道:“匕首啊,自然是被我毀了。陸雲笙,那匕首是那天在船上的男人給你的吧?誒,我能不能問問你,你到底是喜歡瑞軻呢,還是喜歡那個男人啊?還是說,兩個你都喜歡,兩個你都想要?是啊,一個權,一個富,這真是一手好算盤啊!”


    我看著她,笑了笑:“人常道,人之將死時其言也善。可我怎麽就沒看到你身上有這些人該有的本性呢?哦,對不起,我忘了,你啊,還不能算個人。”


    她聽了也不惱,隻說:“我看這個時辰,你是偷偷溜過來的吧?你說要殺我嗎?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個怎麽進來法。好心提醒你一下,我這個牢房看起來普通,實際上可不同於別的牢房呢,牢房鑰匙,是王爺親自拿著的!”說完,她放聲笑了起來。外麵看門的的府衛聽見了,進來問怎麽迴事。我躲到角落裏,聽他們都走了才出來。


    她諷刺道,“陸雲笙,來啊,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啊!這個牢房這個鎖,來,讓我開開眼界,看看你是怎麽開的!”她聲音裏滿滿的嘲諷,我想她現在臉上一定是猙獰的笑。


    我站在火光下,同情地看著她,“真可惜,我看不到你臉上猥瑣的表情。看來你還不知道吧,這間牢房,這個鎖,正是我設計的。”


    她似乎怔住了,我哂笑一聲,“我想,你現在手上腳上,一定都戴著鎖鏈吧。真可憐啊,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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