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雖然沒有下雪,但氣溫依然低得嚇人,坐在樹上,尤其是覺得冰冷難耐。饒是穿的很是嚴實,我仍是忍不住的直大哆嗦,偏茉蓮竟跟沒事人似的在那滔滔不絕的說著話。都是些迴憶過往的話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正想著該勸她下去了,她忽然迴過頭來對著我嫣然一笑,“嫣如,謝謝你。”


    她的笑顏我見得多了,傾城傾國,此刻的這個笑卻真叫我想起了這四個字。她真的很美很美,她的一生算起來也算是絢麗的。隻是這份美一旦碰觸到了皇宮這個可怕的地方,就要迅速的凋零。這份絢麗就如同那轉瞬即逝的煙花,注定是短暫的。


    理了理思緒,我笑道:“謝什麽,有什麽好謝的。”


    “當然要謝謝你,其實還要和你說聲對不起。過去的我,確實很不應該。謝謝你不計較過去,謝謝這段時間有你陪我,我很開心。真的,我很開心。”她認真的說道。


    “小姐,過去的就都過去了,我們不是說好了,都不要再提了!”我趕緊說道。


    “好好好,我不提了。可謝謝卻還是得說的,因為如果沒有你,我大概要在愁雲慘淡中離開人世了。”她輕聲道。


    聽她這麽說,我忍不住的皺了皺眉頭。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大限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她伸出手來,為我撫平了皺起的眉頭,“你就是這樣為他撫平眉頭的嗎?”我和胤禛的故事,她是知道的,我對她說過的。


    “恩。”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從她的話語裏我知道,她終究是不甘的,難過遺憾的。因為,她的大限馬上就要到了,他卻始終沒有露過一次麵,不肯見她最後一麵。有時候想想,這皇家,他,真的很殘忍!


    她輕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從未幫他舒展過眉頭,真後悔以前沒有這樣做過,而以後也沒有機會了。嫣如姐姐,你答應我,不要因為我和他產生什麽隔閡誤會,他的眉頭,請你要一直的幫他舒展,好嗎?”


    “好。”我繼續點著頭道,隻是這一次,竟無法像以往那般迅速。


    “恩,那就好,如果因為我而使你們不似從前的話,那麽我就真的罪過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真的隻希望你們都快樂。”她見我點頭說好,不由舒了一大口氣,隻是很快又顯得有些哀愁的樣子。


    “怎麽了?”我見狀趕緊問道:“哪不舒服了嗎?”說話間,她的氣色已經漸漸的不如先前那般紅潤了,我看著很是擔憂。


    她搖了搖頭,歎道:“沒有,隻是想起了福慧。”


    “皇上會好好待他的,這點你放心。”福慧是她唯一的兒子,她就要走了,自然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但我說的不單單是寬慰她的話,福慧雖然很早就離開人間,可他的皇阿瑪確實對他極好。


    “失去了母親的孩子,無論在哪都不會幸福的。尤其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她說著也皺起了眉頭,“嫣如姐姐,你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不如我把福慧送給你當兒子可好?”


    “我肯定會替你照應他,不讓他受半點委屈的。”我說道:“但我沒有名分,讓他當我兒子恐怕不大妥當。”


    “可現在我就信你一個人了!”茉蓮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聲音卻異常的大。這大概是,做母親的本能,“君好你不也是收做了幹女兒嗎?”


    “那不一樣的,君好一來不是皇子,二來她是怡王爺的嫡親女兒,所以即便我沒有名分對她也沒什麽防礙,隻要能好好照顧她就好了。可福慧不同的,你懂的,他所需要的絕不會是我這個淡泊名利的大宮女!”我卻隻能無奈的對她說道。


    “那怎麽辦?怎麽辦??”她喃喃低語的樣子叫我很是心疼。


    “還有一個人可以收養他。”我忙提議道:“皇後娘娘。”


    茉蓮從未向我提及過皇後來找她的事情,可這會聽到皇後的名號卻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叫我知道了皇後上次來找她確實是來者不善的存在。


    她開口就要拒絕,我搶先道:“茉蓮,不管怎麽樣,皇後都是個最合適的存在。她貴為六宮之主,身份尊貴,卻沒有子嗣。這點就像當年的皇上,有孝懿仁皇後那樣一個尊貴的母親的存在,才更能成就他。”


    “你說的我都懂,可是……咳!”茉蓮仍有擔憂,說著竟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我趕緊為她撫背,待到她平複了些後,我堅定的說道:“茉蓮,有的事情你不說,我也是明白的。你有什麽顧慮我都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會打點好一切的。她欠你的,定要她還迴來。”


    茉蓮聞言定定的看了我好一會,而後便笑道:“好,我信你。既然我決定把福慧交給你照顧,那麽我就要相信你的選擇,你會為他找到最合適的出路的。”


    “是的。你啊,就放心好了。”我說著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心下卻因此而一驚,她的手,怎麽那麽涼?


    “真好啊。”她會心一笑,“如此,我便可以安心了。”她這一笑顯得不大真實,仿佛這笑容不屬於人間一般……


    看著她已經又一次白的跟白得仿佛透明一般的臉,我是再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也不知過了久,她有些恍惚的聲音忽然自我耳邊響起,“如果可能的話,請你替我對皇上說,我知道年家的垮台是必然的,二哥哥罪有應得請皇上立刻處死。其他的,我隻希望他念在,念在……咳,盡量不要傷害我其他家人的性命……”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完全沒有了……


    這段話,無疑用盡了她全部的力量。因為這之後,我再也再也沒有機會聽到她悅耳的聲音了……寒風之中,她的手越來越冰涼,我看見她眼角含著淚珠,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我定定的看著她那宛如睡著了的絕世容顏很久很久,久得不知什麽時候下起雪來都不曉得。直到發現我和茉蓮偷偷溜出來的菊馨找到了我們,在樹下大喊大叫,才迴過神來。


    好美的雪啊,我伸出手來,呆呆的看著漫天飛舞的白雪。可惜,茉蓮,再也見不到了……那麽,這是老天的眼淚嗎?又一個美好的女子在這恐怖的帝王家中香消玉殞了。


    “姐姐,樹上冷,你快下來啊!”菊馨見我一臉呆滯,急得不得了,“年貴妃身體不好,也不可以呆在樹上啊!”


    “她沒了。”我先是小聲的念道,而後忽然大聲的哭了出來,“菊馨,她再也感覺不到冷了,她沒了她沒了!!!”我邊喊邊一把抱住了茉蓮冰冷的身體,眼淚止都止不住……


    ‘雍正三年,十二月,皇貴妃年氏卒,諡曰敦肅皇貴妃。’


    茉蓮去世後,年家垮台垮得十分迅速,幾乎也就相差沒幾天的時間。


    ‘雍正三年,十二月,朝廷議政大臣向雍正提交審判結果,給年羹堯開列92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其罪狀分別是:大逆罪5條,欺罔罪9條,僭越罪16條,狂悖罪13條,專擅罪6條,忌刻罪6條,殘忍罪4條,貪婪罪18條,侵蝕罪15條。’


    ‘雍正說,這92款中應服極刑及立斬的就有30多條,但念及年羹堯功勳卓著、名噪一時,“年大將軍”的威名舉國皆知,如果對其加以刑誅,恐怕天下人心不服,自己也難免要背上心狠手辣、殺戮功臣的惡名,於是表示開恩,賜其獄中自裁。年羹堯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職,嫡親子孫發遣邊地充軍,家產抄沒入官。叱吒一時的年大將軍以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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