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忽登上城牆,瞧見滿地的屍體。


    有披頭散發的女人,臉色鐵青的孩童,還有一具血肉模糊的骸骨。


    千夫長跑過去邀功道:“英武的族長,城中的炎族人,被殺的幹幹淨淨。”


    卡爾忽抬手,抽了千夫長一鞭,喝罵道:“你個蠢材,一個女人也沒有抓住?”


    千夫長跪下來低頭道:“她們手裏雖沒有武器,也會上前廝打我們的戰士。


    有不少勇士,被她們咬傷,勇士們殺性大發,所以才沒有留下活口。”


    卡爾忽指著骸骨道:“這是敵人的首領?”


    “沒錯,這家夥寧死不降,我隻好把他的肉割光,讓他跪下來。


    族長,現在這座城池,屬於我們了。”


    山蒙部的族長走過來,笑道:“勝利屬於我們兩族,攻破李池的封國,斬殺十萬炎族戰士,我們要盡快向大單於告捷。”


    “赤坎,城中隻有七千炎族人,你怎麽能說十萬人呢?”


    赤坎伸開雙手,仰麵朝天道:“五萬勇士,對付七千婦孺,圍城十天,死傷上千名戰士,我們會成為其他部族的笑柄。


    所以必須改成斬首十萬,才能得到大單於的封賞。”


    蓋綺羅一家人,進入燕州地界,但覺荒涼無比。


    時值五月,應是人倍忙的時節,但是地裏隻有野草,掩藏著森森白骨。


    “賈鳳之罪,罄竹難書。”蓋雲喟然一歎,手按佩劍,豪情萬丈,欲像少年時那樣,潛入皇宮,刺殺昏聵君王。


    蓋夫人看了眼意氣風發的夫君,輕聲道:“如今不比往昔,皇城戒備森嚴,你不好再往裏闖。”


    蓋雲心中的豪情,偃旗息鼓,長歎一口氣道:“殺死賈鳳,也奪不迴燕州,苦了燕州的子民,淪落在胡寇的鐵蹄之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結束這場浩劫。”


    蓋綺羅收迴思緒,托著兩腮道:“小師弟的主意多,一定有辦法趕走胡寇。”


    蓋夫人用手捋順女兒的秀發,肯定的說道:“歡兒是飛將的子嗣,燕州是他家的封地,以他的性子,不會放任不管。


    隻是燕州人,對飛將誤解甚深,在燕州他不好施展拳腳,我們要多幫他。


    影殺堂,是我給歡兒的班底,本讓他們保護歡兒。


    沒想他們敢違抗堂尊令,等我見了薛寧、蘭庭,要他們好看。”


    蓋雲安撫怒氣衝衝的夫人,輕笑道:“歡兒是罕見的練武奇才,他有自保之力。


    而且他的謀略,也非常人能及,夫人你不必擔心歡兒。”


    “我知曉他是人傑,可我這心裏總是放心不下。


    也不知戰事如何,是司馬家的人取勝,還是賈氏的人占到上風,歡兒夾在中間,必是如履薄冰。”


    聽母親這麽一說,蓋綺羅擔憂起來,戰場廝殺與比武爭鬥大為不同,戰場之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見女兒凝眉愁思,蓋夫人連忙說道:“歡兒做事沉穩,他一定有脫身之法。


    我們就在燕州,等歡兒歸來。”


    李歡一行人輕裝簡行,出了涼州地界,進入三州交界地。


    這裏人煙稀少,騎馬狂奔數十裏,也不見一戶人家。


    五月的陽光,像是蘸上了辣椒水,曬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白天不好趕路,李歡決定晝伏晚出。


    先找個落腳地,好生歇息一天,再往前趕路。


    一路疾奔尚不覺熱,甫一放緩腳步,隻覺汗流浹背,真想澆一壺清泉,消滅熱氣。


    天高雲淡,飛鳥滑翔,落在枝頭,婉轉著歌喉。


    四葛村掩於林木之中,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略過去。


    李歡指著村落道:“今日在那歇歇腳,避過正午的太陽,天氣涼些再趕路。”


    眾人無不應好,迤邐而行來到村落。


    護莊的老漢,見來了一群人,忙迎了上去。


    “諸位是來俺村子歇腳的?”


    李歡聽出老漢的市儈,點頭道:“我們是西北的客商,往京都去進一批貨。


    今日天氣炎熱,想找個地方歇息,可有清靜的去處,不會少你的賞錢。”


    老漢露出農人的狡黠,笑道:“有,村尾劉阿婆家的宅院很大,可以容下諸位。”


    不理會農人的小心思,李歡莞爾一笑道:“前麵引路吧。”


    待老漢走到前麵引路,諸葛玥笑道:“這老漢的心思活泛,竟把這做成生意了。”


    “農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切莫小看他們。”


    “我可不敢小瞧農人,古來王朝更替,總有農人起義,他們是一群勇敢的人。”


    李歡喟然一歎道:“不是走投無路,誰想揭竿而起,賈鳳倒行逆施,必將自取滅亡。”


    “歡哥哥,你執意要往燕州,等於是放棄逐鹿中原,你認為誰能問鼎天下?”


    李歡指著那處農院:“路上不好交談,待在那裏歇腳時,再談此事。”


    諸葛玥點點頭,朝那院落看去,那裏搭設不少涼棚,置有木桌小凳,還有兩名農婦,在劈柴燒水。


    雖然是竹籬茅舍,倒也收拾的幹淨雅潔,一名老阿婆,腿腳麻利的跑過來,滿頭銀發,在陽光下很是刺眼。


    “貴客是哪裏人士?欲去往何處?共有多少人,在此安歇?”


    李歡示意劉不守,讓他掏出一錠銀子來。


    劉不守笑道:“這錠銀子,可夠我們這些人的花費?”


    阿婆笑的合不攏嘴:“夠用,外麵太陽毒,快到裏麵坐。”


    “素錦、流年,再添一把火,給貴客們準備茶水飯菜。”


    兩名農婦應了一聲,更為賣力的劈柴,因為阿婆笑了,今日可以多得一份錢糧。


    諸葛玥笑道:“阿婆,不是本地人士吧?”


    “好俊的姑娘。”阿婆上前仔細的打量著諸葛玥,笑盈盈的說道,“姑娘,你怎知我不是本地人?”


    “那老漢以及燒柴的農婦,都是土生土長的農人,像素錦、流年這種名字,唯有讀書人才有這份閑情。”


    阿婆忙擺手道:“我那裏識字,我兒隨口胡說兩句,我記了下來。”


    諸葛玥笑道:“貴公子有才學...”


    阿婆聞聽此言,竟垂淚不已,拿出一方手帕,不停的揩眼淚。


    “年老眼窩子淺,讓姑娘見笑了。”


    流淚必有傷心事,諸葛玥四下看去,偌大的院落,隻有三名女人,以及那老漢,操持生計。


    恐怕她的兒子,已不在人世。


    “我言語唐突,阿婆莫跟我一般見識。”


    “我兒已故去多時,我仍解不開心結,不怪姑娘。”


    諸葛玥問道:“阿婆,你這裏可有清靜的房間?”


    阿婆點頭道:“姑娘想必是乏了,快隨我到裏屋休息。


    你那小郎君,人長的清秀,可不經太陽毒曬,也讓他過來小憩一會。”


    諸葛玥臉頰一紅,低聲道:“婆婆說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


    正巧李歡安排好眾人,朝她們走了過來,瞧見諸葛玥粉霞滿麵,擔心她中暑。


    忙快步走來,探手放在她的額頭。


    “小玥,你感覺怎麽樣,發悶嗎?”


    諸葛玥低聲道:“不悶,這麽多人呢...”


    阿婆用過來人的眼光,打量著兩人,不住的含笑點頭,好一對金童玉女。


    “若我兒尚在,與小郎一般的年紀,這會也該娶妻生子。


    都怪那如狼惡差,將我兒抓去服徭役,說什麽河水泛濫,刁民造反起事...”


    言罷,阿婆淌出兩行淚水,想起同鄉前來報信,她的兒郎,被那惡差活活打死,魂歸異鄉。


    諸葛玥想要出言安慰,李歡阻止了她,阿婆經曆的是喪子之痛,旁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過多的言語,隻會讓這位老人,更加肝腸百轉。


    “你瞧我這老太婆,隻顧傷心垂淚,怠慢了貴客,莫要見怪。


    我這就帶你們去裏屋休息。”


    李歡點點頭道:“有勞老人家。”


    阿婆引著兩人走進茅舍,拱拱手道:“你們先在坐一會,我去給你們整備茶飯。”


    諸葛玥從袖中,拿出一錠碎銀。


    “老人家,這裏可有果子?煩請你拿來一些。”


    “果子有的是,都是自家園子裏長的,不值幾個錢。


    我與姑娘投緣,送你兩捧解渴,不能收你的錢。”


    “生活不易,今年的年景不好,老人家收下,以備不時之需。”


    阿婆一味的推辭,麻利的從房中離開,含笑的看著二人。


    “老身不在這叨擾,你們說些體己話。”


    諸葛玥無奈,隻好把那碎銀裝起來,迴到看見李歡眉眼帶笑。


    “歡哥哥你笑什麽?”


    李歡眸子一彎道:“等著你說體己話。”


    諸葛玥輕捶了他一拳,坐在凳子道:“不要說笑,剛才阿婆說,有農人起事,也不知是那裏。”


    “應該是洛州,那裏山川匯聚,更有沙河流過,積年累月河床升高,河水極易泛濫。


    再加上燕州逃難的人,大多數流往洛州,天災人禍擠在一起,很容易引起民變。”


    “賈鳳重視洛州,在那裏布下重兵,而且與司州接壤,農人選擇在那裏起事,很容易就會被鎮壓。”


    “賈佑才大敗的消息,應該快傳迴京都了。


    各地的豪強,在京都安插的密探,會將這消息,傳給他們的主子。


    亂世已至,群雄必然四起,賈鳳有心無力。”


    “歡哥哥,一會阿婆取來果子,你我二人對飲,點評一下群雄如何?”


    李歡輕聲一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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