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李歡在花圃中給花兒鬆土,殘陽打在枝椏間碎了一地。種花可以磨煉性子,看著那些嬌豔的花兒,李歡心中的急躁漸漸散去。


    和風拂過,帶起沁人心脾的花香,給花兒鬆完土之後,李歡心裏很滿足神態悠然。洗了把手,拿起一卷書坐在椅子上,怡然享受黃昏的寧靜。


    然心神尚未沉浸在書中,外麵傳來騷亂聲,李歡抬眸一看,隻見一名老太監,邁著吉娃娃般的步伐,兇著沙皮狗般的臉。


    拿腔作調的說道:“楚瀾接旨。”


    “傳太後口諭,自大炎開朝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太平盛世人才濟濟,又恰逢春光璀璨,禦花園中百花盛開,哀家之心甚慰遂擺下酒宴,特詔京都名士明日來皇城赴宴。”


    “草民楚瀾領旨。”


    傳完口諭後,老太監麵露笑意道:“楚先生,太後特別點明讓你過去,你莫要耽擱了,惹得太後不快。咱家還要去下一家宣旨,就不在這兒多停留了。”


    沙皮老太監走後,李歡在心中尋思:賈鳳此舉絕不是要收服士人的心,她特別指明要我過去,恐怕是想著手謀劃整倒昭帝和司馬雲,她現在有餘力對付司馬雲,看來還不知西北之變。


    我正在發愁如何幫小丫頭呢,就進宮找機會坑賈鳳一把,順便會一會名士,據李歡所知當年賈鳳清洗京都時,有風骨的名士都被她殺死了,這從哪冒出來一批名士。


    楚宅院子雖不大,但是位置不錯,坐在院子中就可以欣賞晚霞,花兒迎風招展,雲霞千姿百態,實在是愜意呦。


    清風的鼻子很靈敏,他嗅出李歡身上沒有危險的氣息後,端著一盤幹果討好的擺在李歡麵前。


    “公子因何事高興,說出來也讓我開心開心。”


    李歡白了他一眼:“眾樂樂不如獨樂樂。”


    清風賤笑道:“我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誰跟你是一家人?”李歡出神的望著一片晚霞。


    清風沒轍了,耷著眉道:“明月離開後,公子就變了。”


    “別在這礙眼,你擋著本公子欣賞晚霞了。


    你要是實在沒事兒幹,就去給本公子找一套衣服來。”


    清風興奮道:“要什麽樣的衣服?”


    “越招搖越好,越俗越好,要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本公子是個有錢人。”


    “公子你是要去哪兒啊?”


    “去皇宮呀!”


    “你上次進皇宮不是穿粗衣嘛,這次為什麽又要穿錦衣呢?”


    “哪來的毛病,慣的了?本公子讓你去找你就找,給你自己也找一件。”


    “好,好,我這就去找,保證讓公子穿上後,看起來是這條街上最富的人。”


    第二日,李歡嫌棄的看了一眼掛在床頭的衣服,清風的品味果然是俗不可耐,不過正好適合參加這次宴會。


    “你也隨我一起去。”李歡從桌上拿起一把折扇,也是俗不可耐之物。


    清風不解,李歡為何要打扮成這樣,但是他也不敢多問,因為李歡準許他一起過去,能進皇宮這機會太難得了。


    來到皇城,城門口站著一排小宦官,他們的任務是把名士帶到宮中。


    小宦官喝問道:“你二位是?”


    “在下楚瀾,受詔入皇宮赴宴。”


    “楚先生隨咱家進去吧!”


    “我這小仆能否隨我一起進去?”


    “可以,其他名士都帶有書童。”


    李歡主仆二人在小宦官的引領下,來到禦花園。


    李歡四處打量,隻見禦花園中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這些禁軍的武器,皆是百煉鋼打造而成,“精鐵”加熱鍛打一百多次,一鍛一稱一輕,直到斤兩不減,謂之百煉鋼。


    這種鍛造武器的方法,是大炎最高的工藝,因為製作艱難,唯有守衛皇城的禁軍,才會配置百煉武器。


    在禦花園中布置這麽多禁軍,說明賈後的防範之心很重,她害怕這次酒宴中會出現刺客。李歡輕笑一聲,把目光放在禦花園的景色上,“玉樹瓊花蔚上林,瓊樓玉宇綴芳芬。”


    幾個早早過來的讀書人,正在對百花爭豔評頭論足,乍見李歡主仆二人,他們紛紛側目。


    “馮城,這...兩...是哪來的奇物。”這人長了一張鞋拔子臉,上唇有兩撇胡須,“不是說來的都是名士嘛,看他們的穿著活像是小人得誌。”


    一個方臉大耳的人說道:“沒在名士圈子裏見過,估計是沽名釣譽之輩。”


    名喚馮城者搖頭歎氣道:“世風日下,真是什麽人都能稱作名士了,曲岩、潘隴,咱們離這兩人遠點。”


    清風感覺到別人在對他指指點點,加上他穿的衣服確實招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說道:“公子,這些人都在盯著咱們看呢。。”


    李歡神色坦然道:“那你就看迴去。”


    清風扭捏道:“公子我沒有勇氣看他們,他們長的有點兒奇怪。”


    “那就賞花,你看這禦花園,可比咱們花圃大多了,這裏麵的花也都是珍品。”李歡扶著一株花鶴翎,花重瓣深桃紅,香味怡人見者心喜。


    不遠處,馮城皺眉道:“嘖嘖,你看他這架勢,那懂得賞花,完全是牛嚼牡丹嘛。”


    潘隴痛惜道:“誰說不是呢,賞花要歌頌要盛讚,那能用手觸碰花朵,我一想到嬌豔的花朵,被那些花農的髒手碰過,就非常的痛惜。


    我等皆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怎麽能跟這種人共處一地。”


    “太後聖明仁愛天下,特詔我等名士入宮,沒想到混進來這等粗俗之輩,馮兄、潘兄,想到此人要敗壞我等的名聲,我心甚痛啊。”曲岩幾欲落淚,拿出一塊繡巾在揩眼淚。


    說話間,又有不少名士來到禦花園,曲、馮、潘三人上躥下跳,對李歡、清風指指點點,讓眾人切莫與那兩人交談,免得沾染上俗氣。


    李歡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賞花上,對於這些人的言語一個字也沒聽到,清風則不然他將這些人的話記在心裏,他一直在留心探聽這些人住在哪,準備迴頭叫上劉不守敲他們的悶棍。


    這些“名士”歡聚一堂,先是互相久仰一番,然後望著滿院子的花,情緒癲狂的又是唱又是哭,歌頌大炎太平盛世,歌頌太後英明神武,就連那些小太監,也入了他們的文章中,成為大炎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們成功的將這座禦花園變成了動物園。


    李歡沒心思賞花了,他覺得賈鳳對名士可能有什麽誤解,或者她要的就是一群這樣的人。


    若不是因為想坑賈鳳一把,李歡絕對不在這待,這群所謂的“名士”比蒼蠅還討厭。


    蔡升、孫立才兩人到了之後,目光複雜的看著李歡,他們現在吃不準太後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太後有旨,詔諸位移步萬民宮赴宴。”


    眾人隨著這名小宦官,向萬民宮走去,一路上表現的十分溫馴,隻有李歡的眼睛不老實,東看一下西瞧一眼。


    “粗俗!”曲岩、馮城、潘隴對視一眼,“太俗了。”


    走進萬民宮後,小黃門尖聲道:“入席。”


    那些小宦官分工明確,將眾人領到早已安排好的席坐上。


    李歡的座位被安排到最末席,緊靠著入殿門,非常逼仄隻能挺腰坐著。


    李歡朝那小黃門睨了一眼,後者一臉得色。


    李歡冷笑一聲旋開折扇,折扇上畫著十數個小人在阿諛奉承,栩栩如生的圖畫上有三個大字——群醜圖,小黃門慘白的臉氣成了豬肝色,咬著牙根吩咐身邊的小宦官,不許再給楚瀾那一桌添酒菜。


    李歡低頭看向小案上的食物,賣相長的還不錯,不知道吃起來如何,幼時吃的禦膳挺難吃,那些禦廚為了追求好看,反而忽略了食物本質——美味。


    “你們瞧瞧那人,他拿的那把折扇,實在是煞風景之物。”


    “甫一落坐,他就盯著案桌上的食物,實在是有辱斯文。”


    “你們注意到沒,他被安排在最末席,想必是一個添頭。”


    孫立才本想遵從太後的旨意,陪坐在楚瀾身邊,可楚瀾所在的席位太小,實在是坐不下人。


    於是孫立才坐到了蔡升那一桌,兩人交頭接耳。


    “老蔡,本侯看這姓楚的,並不像受太後恩寵的樣子,咱們不必向他低頭。”


    “沒錯,大概是太後聽聞他的虛名,這次宴名士順帶讓他過來了。”


    “哼,等姓楚的出宮之後,我就想法子暗中弄死他,省得夜長夢多。”


    “老夫覺得也是,此子實在可恨,早點弄死他,老夫圖個心安。”


    “老蔡,你可清楚今天太後為什麽要設宴?”


    “聖心難測,老夫不敢揣摩。”


    “本侯也不敢,但赴宴的皆是妄圖攀高枝之輩,他們的溜須之術遠勝你我,咱們倆要早做準備,莫要被他們搶了風頭。”


    聽孫立才這麽一說,蔡升如同一隻護食的老狗,朝著眾“名士”齜牙咧嘴。


    一眾“名士”也不甘示弱,冷冷的迴敬蔡升,他們並不畏懼沒有實權的國公,他們堅信憑自己的才華,可以成為大炎帝國的頂梁柱,手握重權封疆裂土。


    總管公公陳衛,邁著小碎步走進來:“太後娘娘駕到。”


    眾人忙起身恭候賈太後的大駕,那些“名士”努力的微笑。


    賈太後穿著她最喜歡的紅色拖地長裙,神態傲然的走向主位,她身邊有兩隊金甲禁軍,後麵跟著一群美豔的宮女,還有兩名老太監,其中一名老太監的臉,長得很像沙皮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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